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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宇文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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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鹤楼里,说书先生比手划脚,一把半旧不新的折扇拍在手里啪啪作响,只听他口沫横飞道:“……话说,我们京城有三绝,云袖轩的歌舞,南大门“食为天”的包子,还有城内一座连一座的世家宅子……”
科举省试将近,除了茶客,茶楼里还坐了不少来京城赶考的书生,一边喝茶一边津津有味的听那先生说书。
只见那说书先生把折扇的扇柄轻轻往桌上一点,道:“……要是说到这京城里的世家啊,那皇城北大街的宇文家可称得上是世家中的世家……”
茶客中立刻有人好奇的提出,“为什么?”
说书先生斜睨了那人一眼,道:“呵?那位爷您是外地来的吧?为什么说宇文世家是世家中的世家?哪您数数看,我们北隅开国至今,十一个朝代,哪个世家能够历经数百年不倒,出过五位将军,三位丞相,两位公侯啊?”
众人嘻嘻哈哈,拍手连连称是。
在迎鹤楼的二楼,靠着角落极不显眼的一张桌子,坐了五人,坐在上位的是一名身着黑色锦袍的青年,面貌生得英俊不凡,一把折扇摇得甚是潇洒,在听到那说书人提到“宇文家”时,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那名说书先生接着道:“那宇文家的历史说起来有点儿长……”
茶客中立刻有人笑着起哄,“这些个世家,哪家历史不长的?不长的就不叫世家了,先生拣重点的来说。”
说书先生想了想便道:“……那就从宇文家最近的三代说起,宇文家第十代家主宇文风曾是先皇的启蒙恩师,先皇登基后便他拜为丞相,后来先皇驾崩,宇文家被卷入了皇子们的夺嫡之争,宇文风为保护太子而亡,其子,也就是宇文家的第十一代家主,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宇文清继承其父的遗志,狠心抛下京城的一家老小,保护太子远走边疆,宇文世家险招灭门之灾,三年后,太子回宫登基,拜宇文清为护国将军,后又为护国公,宇文世家也跟着复兴起来……只是,说起这个宇文家现任家主宇文清,他还真是个怪人……”
说到这儿,说书先生停了下来,慢条斯理的端起手边的茶,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梗,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
除了当地的茶客,很多围着听书的都是外地来京城赶考的学子,即使听过宇文世家的名号,也不一定了解其家族历史和逸事,个个兴趣十足,正听到兴头上,谁知那说书先生卖着关子不说,忍不住急急的催他,“那宇文清是怎么一个人?先生快说吧。”
只见那说书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这杯茶的茶味好象太淡……”
众人马上会意,纷纷掏腰包对店小二道:“小二,快给先生上好茶来。”
说书先生见了银子,眉开眼笑的摇了摇折扇继续道:“那宇文家的第十一代,也就是现任家主宇文清啊,真是个怪人。话说,皇上登基之后,念在宇文家对皇家的忠诚和贡献,开了北隅从未有过的先例,赐封宇文清为皇族,甚至市井谣传皇太后还有意将三公主下嫁于他,宇文家那时真是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虽然赐封宇文清为皇族这件事在十年前已经是轰动一时,现在说起来,众人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因为北隅是一个等级十分森严的国家,从上至下将人分为皇族,贵族,平民和奴民四个阶层,各个阶层之间等级森严,绝不允许通婚。平民想要成为贵族,除了考取功名或者是皇上赐封是没有其他途径的,而贵族想要成为皇族几乎是不可能,然而宇文清却得到了开国功臣也不曾有过的殊荣,说明当时的皇族几乎是认定了北隅的未来是绝对离不开宇文世家的。
且北隅是一个典型的自给自足的国家,重文武,重农耕,却看轻商业,商人与奴隶一起被列为奴民阶层,虽然商人们大都不缺钱财,但却地位低下,甚至连科举都不能参加,自然更没有成为贵族的机会了。
说书先生继续道:“……可是,其后宇文清却一直未娶妻,甚至皇太后牵线都不领情,后来,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在二十九岁那年迎娶了当时号称全国第一大商号的“封家商号”家的小姐封采玲为妻,一时间引得满城风雨,责声不断……”
啪的一声,只见那说书先生突然合上扇子,“……各位爷请想想,那宇文清什么人啊,北隅的皇族,宇文世家的家主,居然要娶身为奴民的封采玲为妻,他不顾世俗道义,不感皇上恩情,更重要的是他置宇文世家数百年的基业于何地?搞不好,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茶客中有人道:“如果我是他,就没这么傻,明知道不可为而非要为之。”
另有人道:“如果他真要是喜欢那女子,完全可以私下纳了,何必光明正大,敲锣打鼓的去昭告天下,这不是与世俗传统作对,与皇家为难吗?这宇文清也太死脑筋了。”
他一说完,马上就有人附和道:“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其实,纳奴民和平民中的美丽女子为妾,在贵族中也是常有的事情,只要换个名义,比如招家奴,谁也不会真的去追究。”
又有人笑着起哄,“说不定那封采玲真是位绝世大美女,引得宇文家的家主舍得全家性命为她折腰呢。”
一席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世人的观念,大丈夫立世可以无财无势,但绝不能不忠不孝不义,那宇文清娶了奴民封采玲为妻,对皇族不敬,对皇上不感恩情,是为不忠,置宇文世家数百年的基业于不顾,是为不孝,不过,他对封采玲有情有义,倒占尽了一个义字。
说书先生拿扇柄敲了敲桌子,说说笑笑的茶客们这才将注意力又转向了他,只听见他清了清嗓子道:“早些年,在下曾游走边疆,倒听过当地的一些说法……”
那“封家商号”的小姐封采玲便是出身在边疆,众人听着又来了兴致。
“……在当地人眼里,那‘封家商号’的小姐封采玲可不是个平凡的女子,她与整天待在闺房内绣花的小姐太太们不同,她是走商队的行家,十八岁开始就带着商队穿越沙漠到异国做生意,靠着她从异国带回来的香料、宝石和珍珠,‘封家商号’才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全国第一大商号。而据说,当年宇文家的家主宇文清带太子远走边疆时被叛军追杀,幸亏得封采玲舍命相救才逃过一劫。”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当年皇上要顶住皇族的重重压力,对宇文清与封采玲两人网开一面了,严格来说,这两人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众人又问:“那后来呢?”
说书先生道:“后来宇文清娶了封采玲为妻,做出这等有违道义的叛逆之事,即使皇上想要饶他们也是没有立场的,大概是念在宇文家多年来为皇家作出的贡献,又加上不少文武官员求情,皇上这才未痛下杀手,只是剥夺了宇文家的皇族身份,同时,‘封家商号’也被朝廷查封。”
虽然在京城内已经是讲烂了的故事,而且还有不同的版本,但是对于外地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即使是京城本地的人听了都是会忍不住感叹了一番。
这在国民之内划分等级,且严禁通婚的规定早就为许多人不满,但真真正正敢站出来以实际行动反抗的,这么几百年来也只有宇文清与封采玲一对,当然,真正站出来而不会被处以极刑的大概也只有他们了。
黑衣锦袍的青年这样想着的时候,邻桌的一名书生道:“听说宇文清在娶了封采玲之后,再未娶妻纳妾,两人的行为虽是大逆不道,也被朝廷处罚,但却在民间被悄悄颂扬,现在许多青楼都还有传唱两人事迹的戏曲……”
说书先生拱手笑道:“这位爷是明事儿的人,其中最有名的曲儿当属云袖轩的‘笑红尘’,如果是外地来的客,可得去听听。”
众人嘻笑讨论了半天,便又有人问道:“这宇文家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吗?先生说来听听。”
众人一听,也跟这起哄,非得让说书先生再讲上几段。
本打算打包走人的说书先生耐不过众人,便又坐了回来,接着道:“那宇文清与封采玲成婚不久便得一子,有一年除夕,宇文家办家宴,在下被招去表演口技,曾在宴会上见过那位少爷一面,当时他才七岁,面容秀美,聪明伶俐,气质沉稳,让在下印象深刻……”
在座的一名书生性急的打断他的话,“那宇文家的少爷我也听说过,单名一个踪字,年幼时被称为“神童”,十三岁入国子监,十六岁通过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说书先生点点头道:“不错”,又接着回到刚才的话题,“……当时,我正在宇文家的家宴上表演,突然听见后院内发生争吵,宇文清大人便招管家来问发生了何事,管家就带了一男一女上来磕头。男的大概三十几岁,是个管院,女的十六七岁,是个下仆,那男的便称这女的手脚不干净,偷了院内的钱,那女的则哭哭啼啼的喊冤枉,说自己没有偷,那男的便冷笑道‘院内从来不给下仆月钱,那你的钱是怎么来的?’,那女的便道‘是我闲暇时做胭脂换来的’,问她将胭脂卖给何人,她也低着头说不知道叫什么名,只是有个杂细郎定期来她这里来收胭脂。那男的听了更是不依不饶的,说她勾搭外人对世家图谋不轨。曾有世家出过类似于仆人与外人勾搭来祸害主人的事情,管家听了,建议立刻将这女仆拉去见官,那女的披头散发,哭着大喊冤枉,让人看着甚是可怜。这时,只听见宇文家的少爷说‘将那收缴的铜钱拿来我看看’,管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他看了之后便说那女的说的是实话,众人诧异,就问他为什么,那小少爷吩咐人拿了一碗水上来,将那串铜钱丢入那碗水中,过了一会儿,就说答案就在里面。”
众茶客听得目不转睛,都奇道:“那宇文家的少爷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继续道:“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往那碗里瞧,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碗白水居然变成了淡红色,从那串铜钱上还能瞧见丝丝的红痕在水里晕开。那少爷瞧着众人冷静的说‘如果她说的是实情,那么她因为制胭脂,手上定经常沾得有此类材料,自然收在身上的铜钱也会有了,我刚才取了那收缴的铜钱来看,铜钱凹凸的缝儿里确实有红色的胭脂。虽然胭脂是女子常用之物,她的物品沾上也不奇怪,但这里的每枚铜钱都沾得有,而且还深深的积到逢里,说明她确实经常接触此类材料,我便断定她说的是真话,胭脂溶于水,放了铜钱的水碗也会变成淡淡的红色,众人听了这一番话无不佩服。那少爷年纪虽小,却冷静沉稳,说话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当时很是让我惊讶了一番,所以印象十分深刻,后来他被招入国子监,又在十六岁通过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倒不是十分惊奇了。”
众人听了无不感叹佩服,都道宇文世家沉寂了这么多年,也许因为此子就将东山再起。
此子正是宇文踪,即将继承宇文家,成为宇文世家的第十二代家主。
那黑衣锦袍的青年听了之后,看上去甚是愉快,“没想到还可以听到他小时候的趣事,真是不枉此行。”
他的手下提醒他,“主人,这样的茶馆,这样的说书先生,为了吸引茶客赚钱,难免有些夸大其词,甚至杜撰也是有可能……”
青年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东风,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踪有多好,有多优秀,有多厉害,我可是比谁都清楚明白。”
这时,只听见那说书先生道:“……这宇文家还有一个少爷,宇文家的洛凌公子……说起这位洛凌公子啊,凡是他惹上的人,不是死就是伤,而且还让人抓不到他的把柄,与其说是他聪明倒不如说是他背后有能人撑腰……”
当然,不用明说,众人自然都联想到他背后的宇文世家,都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说书先生摇摇扇子,“其实,据我在官府的一位好兄弟说,也不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一来宇文家是世家中的世家,就连家主宇文清娶了奴民为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没能动摇到世家的根基,可见其在北隅之中的重要位置,官府颇有些忌惮;二来凡是洛凌公子惹上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恶贼,普通老百姓恨他们恨得不得了,也省得官府拿出人力物力来解决,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人接道:“……说起来,昨天官府在云袖轩附近抓了五名悬赏的恶贼,一人死,四人伤,更神的是,那受伤的四名恶贼神智不清,还被捆成了一堆,明摆着送给官府抓嘛,不知道与宇文家的洛凌公子有没有关系?工部尚书家的秦少爷好象在云袖轩看见了他,后来追着云袖轩的一名琴师出去了,听秦公子说,那名琴师比‘江南第一美女’还美……”
一说到美女,众人又来了精神。
“话说那‘江南第一美女’啊……”
看着话题渐渐被人扯远,坐在角落的青年公子便唤了店小二来收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