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8、 Act XVII ...

  •   古埃及的人形棺木一直精美,面容沉着,或繪製死者的樣子、一拼呈現木乃伊所佩戴的飾物,或模仿曾死而復生的歐西里斯,棺木整體佈滿了色彩鮮艷的繁複圖案,以及寫了棺木銘文;有時候甚至有好幾層的套棺,至於外層及內部也是一樣覆蓋了圖文,給予了死者重重庇護。不論是細看還是遙望,不禁教人驚嘆古埃及的工藝水平。

      只是配合現在的特殊情況,並不需要弄那麼複雜,一來這一切根本不是正規的,那個女孩可是連復活的肉身也沒有,甚至連部分靈魂也在刀中,二來他們時間無多,既然時間之神被封印前特地提及此事,甚至連法拉奧也堅稱背後原因並不簡單,於是就將就只製作一副棺木,選擇性地挑選了一些有用的符咒及儀式。

      安娜塔西婭接下了繪製棺木的工作,和亞倫一同日夜趕工,這也許是最近一段日子裡令她最為快樂的事。他們參考了不少的女性棺木,又認真地研究艾爾熙德所繪的畫像,最終還是沿用古埃及女性肖像為基礎,烏黑長髮垂到胸前,眼線拉長,只是細看之下依然有幾分屬於峰的神韻,眼珠甚至塗上了紅色。

      在父親的監督和幫助下,她拿着沾了黑色顏料的筆小心翼翼地抄寫棺木銘文,這是一段伊西絲和妮芙蒂斯復活歐西里斯的相關咒語,其中一部分她覺得有趣又特別,伊西絲對妹妹妮芙蒂斯說: 來吧,讓我們抬起他的頭;來吧,讓我們重新結合他的骨頭;來吧,讓我們重新組裝他的四肢;來吧,讓我們終結他的所有痛苦;我們幫忙,他不會再感到疲憊了。[1]

      還真是神奇的魔法……

      棺木完成的同時,法拉奧以陶土做了一個精巧美麗的小人偶,嘴裡唸頌着克努姆(Khnum)的相關禱詞,神話中以陶土在陶輪上創造人類、掌管尼羅河源頭的公羊神。畢竟峰甚至連肉身和心臟也沒有,到時候就只好由安娜塔西婭來為她重塑肉身——以陶偶為基礎,一點一點地長出血肉,重生為人。

      然後艾爾熙德沉默地獻上了一縷黑色的長髮,阿斯普洛斯瞥了一眼,露出了一抹心照不宣的微笑,畢竟他也有一些晴天並不知道的東西。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只是知道在二百多年前臨別前,他曾經剪下她的一縷長髮,但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就在聖戰期間,那一個他失去了理智的瘋狂早上,他在事後把床單染血的那一部分撕下來,那麼多年也一直妥善保管在一個盒子中。

      時間之神曾經也對此表示鄙視,冷嘲熱諷地指他一定是因為死而復生、腦袋壞掉了才對他的女兒有這種變態的想法和舉動;然後又繼續嘲諷他當年殺害德爾斐祭司後、那副生怕放任不管會引起傳染病、大義凜然的討厭嘴臉,對於他如此雙重標準留下染血床單只覺得厭惡極了,但不久後卻又聳了聳肩表示說不定這在將來有用。

      法拉奧此時逐一往華麗的棺木中擺放了好幾樣的東西,先是斬櫻鬼,這漂亮的刀已經進行了潔淨儀式,他拿出了一尊跟手掌差不多大的托特神像,在這黃金神像的下方放了一個淺淺的小碟子,清水緩緩地自神像頭頂流入碟中,得來的聖水再溫柔地灑在刀上,又以幾位神祇之名加以庇佑。

      然後是稱為安卡(Ankh)的生命之符,以青金石打造而成,美麗的藍色就和繪製在木棺內外的藍蓮花一樣。有Wedjat之名的荷魯斯之眼也放進了棺中,是一片薄薄的綠松石飾片,法拉奧小心謹慎地擺放好,再把提耶特(Tyet)、即伊西絲之結也放了進去,這是一個以紅碧玉製成的小巧飾物,事前也已經用無花果的汁液浸泡。

      Djed隨後也被放了進去,這以陶土製成的飾物很是細長,而且也是一節一節的,塗上了綠色、藍色、紅色,此為歐西里斯的脊柱,以求死者如同這一位冥界之王一樣死而復生;畢竟人的脊柱是一切行動的支撐,以此象徵死者的脊柱得以支撐起來得到重生、通往來世。至於最後放進去的,則是一開始從櫻樹下的棺木中找到的聖甲蟲飾物,乾脆以此代替她的心臟。

      法拉奧唸了幾段從死者之書挑出來的咒文。

      荷魯斯之眼是你的保護,
      歐西里斯,西方的主人,
      它把保護加諸予你
      它為你打倒所有敵人
      你的敵人的確擊倒在你的面前![2]

      ……

      伊西絲之血
      伊西絲之咒
      伊西絲的咒文將令他強壯
      作為護身符
      保護他免除所有危險邪惡[3]

      ……

      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可以開始進行儀式。

      儀式舉行的地點就在晴天家中的一個地下室,畢竟棺木一開始也是在此完工,而且儀式結束後,安娜塔西婭需要守在棺木旁邊,日夜維持小宇宙以令其重新長出血肉,再加上阿斯普洛斯又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會負責唸頌咒文,乾脆就這樣子決定。真正的儀式所需要的祭司及其他人力可是很多的,只是現在一切從簡,又算不上是正規儀式,找到一個會閱讀古埃及文的人來已經很好的了。

      四個卡諾卜罈毫不符合規格地放在棺木旁邊,恰好分為四個方位擺放,原本這應該有四個祭司來負責,由他們扮演荷魯斯之子,再由Imset說出一段,現在只好由他來負責:我帶來你的Ka,它永遠也不會和你分開,願你和你的Ka在永生中得到恩典。法拉奧話音剛落,從一旁的巨大箱子中拿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一塊大約和手心差不多大的石板,被劃分了七列,每一列也刻劃了不同的象形文字,七個不同的淺淺下陷圓孔中放了儀式中需要的七種不同油膏。另外一塊的石板中則擺放了不同的奇怪器具,至於最後拿出來的則是一把大約前臂長度的手斧,這些器具得以讓死者再次呼吸、進食、看見,正如仍然活着時的那樣子。

      古埃及相信死亡不過是延續人世的生活。

      晴天安安靜靜地注視法拉奧以器具觸碰木棺上的口鼻,注意力很快就被阿斯普洛斯吸引了過去。她俊美的丈夫捧住一卷莎草紙捲軸,沉聲而平靜地唸出現在幾乎已經是失落的語言,她不知道真正的古埃及語是怎麼樣子的,但是聽着他一字一句地唸出來,她只覺得好聽極了,不自覺也有點失神,手中抱住的一束埃及藍蓮花差點也要滑落到地上。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不着痕跡地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也許是火光在他的眼中搖曳,剎那間彷彿是看到了一片月夜之下的墨色魅惑海洋,他的亞麻白襯衣解開了幾顆鈕扣,長髮微微遮掩了被他連哄帶騙而烙印其上的吻痕。此時他再給了她一個意猶未盡的眼神,眼中的慾念和渴求赤裸裸地傳達過來。

      他肆無忌憚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幾遍,他的少女今天也穿上了雪白的亞麻吊帶裙子,只是領口有點低,大片盈白也袒露出來,只是被她恰到好處地以筆直的栗棕色長髮遮掩起來。男人把視線收回來,繼續緩慢地唸着咒文,依然是一派的游刃有餘、泰然自若的輕鬆樣子,畢竟他當年可是教皇候選,又曾經執行過類似的任務,還真的是難不到他。

      『……晴天,我等一下想吃意式奶凍。』

      阿斯普洛斯此時所指的意式奶凍絕對不可能純粹是奶凍,她感覺到他的視線在她的胸前停留了一下,頓時臉紅耳赤地回瞪了他一下,偏偏他的嘴角只是勾出了迷人的弧度,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看來他今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也許是因為她今天答應的吻令他顯然有所期待,畢竟他自從在海界受傷後,她堅決地拒絕和他有甚麼親密行徑。

      此時安娜塔西婭走了進來,她急忙就把注意力放回女兒身上。

      ……

      我的嘴被卜塔(Ptah)打開
      我嘴巴的束縛被我城市的守護神解除
      托特帶着法術咒文而來
      他解除我口中塞特的束縛
      阿圖姆(Atum)給了我雙手
      它們作為守護者而存在
      我的嘴巴已經交給了我
      我的嘴被卜塔打開
      以這金屬鑿子
      像是他曾經打開眾神之口那樣
      我是住在天國西邊的賽克美特‧瓦吉特(Sekhmet-Wadjet)
      我是在印盧(Iunu)眾靈魂中的沙赫特(Sahyt)
      加入我的思想、語言
      跟我對話
      我在聆聽[4]

      ……

      我已打開了你的口
      我已打開了你的眼
      以阿努比斯的神器
      我已打開了你的口[5]

      ……

      剩下的工作,都是她一人的了。

      安娜塔西婭對放心不下的父母搖了搖頭,笑着說這樣子就算是運用力量的練習,說不定等到峰重新長出血肉之後,她使用力量更加得心應手,只是她的母親聞言更加心疼,冰冷纖細的手摸了摸她的頭,一副打算留下來陪伴她的樣子,幸好還是父親有辦法,溫和地說服了她的母親,不過他們還是打算定時來看她。

      棺木的四周鋪墊了柔軟的墊子,被子、抱枕、毛毯也擺放得整整齊齊,她心愛的泰迪熊坐在她的腿上,少女把手放在棺木上,聚精會神地凝聚復生者的血肉。一張白色的和室桌就放在她的伸手可及的地方,上面放了好一大堆的零食、甜點、飲料,有不少也是艾爾熙德臨走前放下的。那位前山羊座剛才一直沉默地旁觀了整個儀式,最早到來,也是最後一個離開。

      說起來她自幼開始就被身邊的一眾長輩疼惜照顧,三不五時就總是收到一堆的禮物,至於艾爾熙德嘛,聽說她小時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知為何莫名有點害怕,但是希緒弗斯卻蹲下來在她面前再三保證對方是一個內心溫柔的人,小小的她才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只是日後她倒真的是逐漸地感受到了。

      父親曾經還悄悄地告訴她,某一年母親不過是放下了一枝花,對方就托父親轉贈了一小段西班牙玫瑰蕾絲作答謝,只是母親一直不知道而已。這其實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只是感情看來都隱藏在這看似冷峻的外表之下,而這一段日子看他完全是參與了整個重生儀式,那怕幫不上忙也照樣出現,至今明顯也重視那個已經死了二百多年的少女。

      「……真好呢,如此備受重視,看來會很幸福。」

      她淺淺地微笑,不知不覺之間低喃出聲,嗓音卻逐漸被一旁的音樂蓋過。因為安露和米露也是出身自音樂世家,所以她自幼或多或少也受了點的音樂薰陶,而最近又總是接觸古埃及,她就突然心血來潮找來了《阿依達》(Aida)來聽,這歌劇可就是一個古埃及故事,可惜只是一個衣索匹亞公主和埃及將軍的悲劇。

      並非所有人的愛情也能圓滿落幕。

      但至少這位將軍被處死的時候,這位敵國公主卻毅然進入墓穴和無法在一起的戀人一同赴死,至少他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得到永恆,那是在人世困難重重的愛。將軍被國家、榮耀和責任所牽絆,淪為敵國奴隸的公主失卻了地位,在國恨家仇和戀人之間掙扎,而且彼此之間還有一位愛着將軍的埃及公主。

      困難重重的戀情嘛……

      「……阿依達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幾乎令她嚇了一跳,安娜塔西婭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來,只見年輕的聖域教皇就站在地下室的門口,他黑色的長袍緩緩拂過梯級,最後來到她的面前停下。彼此不過對望了一秒,少女就佯裝沒看到那樣低下頭來,撒加卻沒有在意,只是在她面前坐下來,伸手就拆開了一包草莓奶油薯片,口味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偏偏這個小姑娘明顯很是喜歡。

      「安娜,我有說話要跟你說,那一天——」

      「那一天我們已經再無任何事情可以說了!」

      少女猛地抬起頭來,罕有地粗暴打斷了他,下一秒就咬住下唇別開頭去,只是他卻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中有打轉的淚水,不知是出於羞赧、悲傷、還是憤怒,但他一直清楚知道,事到如今,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變得有多複雜,是他出於責任和愧疚,才斷然拒絕了她的愛,偏偏他又得以再度復活出現在她的面前。

      所有人也原諒他了。

      唯獨她還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他才好。

      『你到達要繞圈子繞多久,直接跟她說回來,她哪裡敢拒絕!?』

      他的另一個人格毫不留情地諷刺道,顯然是等得不耐煩了,開始蠢蠢欲動。雖然說他的另外一個人格也回來後,彼此的協調某程度上是好多了,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一部分自我,而雙方也是難得地暫時對於安娜塔西婭達成了共識,但其實他也是知道的,另一個他對於他在夢界得到了安娜塔西婭一事……始終有所不悅。

      十三年來,這還是他首次令對方有挫敗的感覺。

      『你閉嘴,當時和她在一起的是我,由我來解決就已經夠了,還是你想現在再次把她嚇跑。』

      海藍色長髮的男人微微低下頭來,習慣性地露出了溫柔又看不出真實想法的微笑,他抬手替她倒了一杯綠茶,她卻固執地不去理會,心裡顯然是希望他盡快在她的面前消失。她不知道為甚麼他在今天也會跑來的,記得沙織說過,最近聖域多了不少的事需要處理,他這個教皇也開始有點分身不暇,但偏偏最近他卻把她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完全出入自如。

      她的父親對此也越來越不滿,母親為此也安撫過他好幾遍,叔父則是再三保證不會讓「那兩個討厭的東西」出現在他面前,她的父親的情緒才稍微有點緩和,而撒加在後來的一段日子沒空出現,他的心情也不知好了多少,就像把甚麼討厭的髒東西從家中掃走一樣滿足。至於她……對於撒加一連消失了好幾天,她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的。

      起碼他們可以不用繼續那天的尷尬話題了。

      「的確,我想說的事情,有不少已經在夢界告訴你了。」

      話音剛落,眼前的少女驚得幾乎馬上要跳起來跑走,但終究是思及現在有要務在身,只得暗暗地想,要是直接以她的時間之力把對方傳送離開的可行性,無奈她終究沒這個膽子。她沉默下來,並沒有回答,直至看到那平日拿慣紙筆的修長手指正優雅地拿着一片薯片,還貼心地送到她的唇邊,彷彿一切還像從前一樣,甚麼也沒變。

      依然是那個被他寵愛疼惜了十三年的小女孩。

      「……你現在應該去看加隆。」

      鑑於她最近遇上了瓶頸,加隆身上的詛咒最近好像沒甚麼進度似的,她一度內疚地親自向他解釋,偏偏那個男人卻一副巴不得她少來煩他的樣子,大手一揮讓她趕緊先去解決艾爾熙德的事,然後就拿出手機繼續安安靜靜地玩遊戲,她悄悄地瞥了一眼,想起馬尼戈特和卡路迪亞好像也有玩,怔怔地想了一下,就暫時沒有再去看他了。

      不過聽說撒加還是每天也有去看自己的弟弟。

      「我知道,但是我只能趁現在來看你的了,安娜,要不然,我相信你的父親很快就把我直接丟出去。」

      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不理會倒像是她理虧的樣子。

      少女這才抬起頭來,只是看到眼前年輕俊美的教皇十指交扣放在桌上,她太了解他這姿勢背後的意義了,每次他長篇大論的時候,也就是這個動作的了……但是現在他不是在主持會議啊。她默默地想了一下,但畢竟這十三年以來,有一些小習慣也是難以改變的,她只得直起身來,安安靜靜地聽着他接下來準備說的話。

      「……直到你十一歲之前,我都總是抽空給你講故事的,你還記得我在你小時候跟你說過的埃及神話嗎?安娜,歐西里斯第一次被殺,伊西絲把他救活過來;歐西里斯第二次被殺,被斬成了十四份,在妮芙蒂斯的幫助之下,再加上托特、阿努比斯,伊西絲也是喚回了她的丈夫,我記得那時候的你,對於這故事覺得很驚奇。」

      她不可能忘記這個神話故事的,小時候的她敬佩這位女神的毅力,走遍埃及就只為復活自己的丈夫,她難免也思忖着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如此深沉的愛情。撒加當時抱起小小的她,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只是說等她長大了,說不定就會遇到的了——撒加無疑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男人,看他這十三年間不斷回憶自己的罪行就知道,所以他現在是在暗示甚麼。

      他要從她口中得到甚麼回答?當時他逼不得已放手,最後以死贖罪,她的痛苦、絕望、悲傷,她想這世上也許就只有她的母親最明白她而已,她很努力地強迫自己堅強起來,甚至總是忍不住跑到他贈予她的那一間樹屋畫室,一待就是一整天,有好幾次也是卡提亞來請她回去,那個聖鬥少女卻只是盡責地表示,那是他死前最後的交代。

      都已經交代好後事。

      都已經放手讓她離開。

      怎麼現在還出現在她的面前。

      安娜塔西婭曾經思考過這一個問題,為甚麼知道他復活回來後,她內心的喜悅並沒有她所想像的那麼多,也許是因為……他們從不曾真正的在一起,他甚至一直拒絕承認彼此之間的感情。反觀她的父母,她的父親在確定自己的心意後,幾乎是火速訂婚,之後在黃泉比良坂的分別,父親是如此執着地要求母親等待他回來。

      但是撒加永遠也不是這種人,撒加對她的愛,只是把她推開。

      他的責任永遠放於首位。

      「……那是因為她真的很愛自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是深愛她的。」

      沉默了不知多久,她才低聲地給出了回答,她聽到自己極力抑壓自己的哭腔,而且也始終不願抬頭看他,只怕自己就此被他看穿,她一直也知道的,在他面前,她幾乎是無所遁形。而她本以為這樣子的回答,他已經無法作出任何回應,出乎意料之外,他只是溫柔而堅定地給出了她根本沒可以得到的回答。

      「但是我也愛你,安娜。」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要不然,對方可能不過是一個在睡夢中到處遊蕩的靈魂而已,但怎樣在她的眼角的餘光中,她看到他的手已經探了過來,溫柔地握住了她因為緊張和不安而死死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略為粗糙的指腹就像往常一樣輕輕地摩挲她的手背而作安撫,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另一隻手捧起了她的臉頰。

      他的唇逐漸湊近。

      「喲,原來老哥你真的在這裡嗎?」

      海龍將軍懶洋洋地斜倚在門邊,和撒加一模一樣的臉上卻露出了誇張的笑容,但下一秒他卻像是沒有看到兄長那樣,朝安娜塔西婭揮了揮手,三兩步就走下了樓梯,毫不客氣地在他們的身邊坐下來,彷彿是突然想起甚麼那樣,突然一拍大腿表示,既然她那麼愛好畫畫的話,將來他可以帶她到海界小住一陣子,說不定她會找到不少的創作靈魂。

      「你知道的,海界的風景可比聖域美多了。」

      加隆漫不經心地補充道。

      不消多久,阿斯普洛斯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盯着兩個討厭的後輩,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不快。剛才他和晴天離去之後,他嬌憨可愛的小姑娘竟然端出了一份貨真價實的意式奶凍給他,全然不是他夢寐以求的甜品,無奈她很是堅決,一臉「你不吃的話就算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略帶遺憾地一口一口吃着她親自餵過來的意式奶凍。

      他不太可能真的為這種小事氣自己的少女,只會暗暗記下來,等過一陣子讓晴天一次過還清,但是眼前這對雙生子,他就用不着給甚麼好臉色了,特別是撒加,偏偏此時又跑來私下見他的女兒,這是再一次的傷害嗎?還有那個加隆,他的確是允許他暫時住下來,但可沒允許他可以在他的家到處亂逛。

      德弗特洛斯此時平靜地走進了他們的視線範圍,他的手中還拎住一個頗大的精緻紙盒,就這樣逕自來到了安娜塔西婭面前停下,俯身輕輕地摸了摸姪女的頭,然後微笑打開了紙盒,香醇濃郁的巧克力香氣幾乎撲面而來,深棕色卷髮的少女馬上就興奮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眼前所見的。

      這副表情倒真的是和晴天一模一樣。

      「你堂妹米露最近提早放春假(spring break)回家了,她帶了很多甜點回來,你最近經常消耗小宇宙,需要大量的體力,我先把這個拿來給你,其他的再分階段,定時送來好嗎?當然,你還有甚麼需要記得跟我們說,我們怕你無聊而已,會輪流來陪你的。」

      眾所周知,維也納除了是音樂之都,甜點也是響負盛名的,大街小巷也有不小的糕餅店,像是Naschmarkt的市集中也有不少的甜點售賣,至於德弗特洛斯現在送來的還是Sachertorte,這件薩赫蛋糕自十九世紀發明至今,一直也迷倒了不少人,而晴天總是自豪又興奮地表示,她的生日恰好也就是國際薩赫蛋糕日。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子,父親才特別喜歡吃薩赫蛋糕吧,安娜塔西婭默默地困惑回憶,雖然她還是不太知道,為甚麼父親每次開口說要吃這蛋糕,母親的表情總是變得奇怪又不自然。不過這些都不是她可以深究的事,她原本就因為撒加和加隆的突然出現就感到無措極了,如今注意力幾乎馬上被轉移了。

      「謝謝叔叔!」

      她顯然一時沒有聽出對方對於撒加和加隆意有所指的警告和暗示,抱緊了心愛的泰迪熊,喜孜孜地打量這件蛋糕。阿斯普洛斯此時也走到她的身邊,溫和地叮囑她這幾日好好照顧身體,不要多勉強,然後就放下了一壺親手泡好的茶,趁她一時沒注意到之際,和德弗特洛斯把兩個後輩帶走談心去。

      ……

      三天後。

      沒藥、乳香、藍蓮花、葡萄酒等混合製成的焚香在地下室除除飄送,古埃及生產的香水、油膏一直也是很有名,像是一種稱為「埃及人」的香水不知曾令多少人為之瘋狂,但艾爾熙德顯然是不太習慣這種異國的香氣,那怕雅典娜神殿是長時間維持薰香,但這些氣味明顯是截然不同,又或者再加上法拉奧在一旁彈奏豎琴,聽不懂的奇異音色和歌詞令他莫名有點不耐。

      棺槨緩慢地被推開,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棺木旁邊,裹在深紅色亞麻裙的少女緩緩坐了起來,她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開來,朱紅色的眼眸畫上了古埃及的眼線,淺淺的勾出了嫵媚的異域風情。她試探似的站起來,正要試圖跨出棺木,不料裙子較為狹窄,絆倒之際就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個男人有一雙鋒利的眼神,但彼此短暫而安靜的凝視之中,她好像看到有甚麼東西在他眼中逐漸融化開來,細微而難以察覺。她不知道他為甚麼要這樣子看着她,也不知道他為甚麼要上前靠近,而且他好像也沒有說話的打算。她遲疑了一下,試圖自己站起來,不料他卻突然把她抱起來。

      ……峰……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回頭看了法拉奧一眼,只是對方不知何時就已經停止了演奏,幽深又複雜的眼神直直地盯住他懷中的少女。艾爾熙德直覺是有甚麼不對勁,無奈法拉奧沉默多時也沒有開口,反而率先踏出了地下室,他只得抱住峰跟上,直接穿過走廊,走進客廳,其他人已經在此等候了一段時間。

      負責重塑血肉的安娜塔西婭不久之前已經回到房裡,洗澡後就倒頭大睡,說不定要休息一段長時間才能恢復過來。晴天和阿斯普洛斯先前也去看過她,如今則坐在沙發一則低聲地討論些甚麼,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臉上泛起掩飾不住的茫然和心疼,只是她身邊俊美的男人隨即就安撫似的吻了吻她的臉頰,俯身在她耳畔低語,也並沒有意識到法拉奧他們是甚麼時候走進來的。

      等到她反應過來之際,她不禁疑惑又好奇地打量大費周章才能復活的少女,對方的年紀看來和她差不多大,像是十三、四歲的樣子,說不定就是她當時去世的年紀,一眼看過去根本就是典型的東洋樣子,怪不得當年她的父親當年惡趣味地選擇了她。晴天不自覺地有點走神,對方這身有點像是deep V款式的高腰古埃及長裙,看上去就和安娜塔西婭畫在棺木上的一模一樣。

      這一位上代雙子座微微低下頭來,像是已經猜到了妻子在想甚麼似的,有點無奈地勾了勾嘴角,細心地替她輕輕拂過她微微滑落下來的一縷栗棕色髮絲,溫暖的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冰涼的臉頰,這才令她慢慢地回過神來。然後她又默默地低下頭來,細細回憶自己佈置的那一間客家有沒有甚麼遺漏的東西,下一秒又猛地想起了甚麼。

      緊張兮兮的小姑娘抬起頭來,纖細可愛的指頭習慣性地纏上了他胸前的一縷深藍色長髮,不着痕跡地輕輕拉了一拉,他會意地朝她俯身,在旁人看來像是平常的親暱,而且她偏偏就只有這種時候難得會在旁人面前溫柔地輕吻他的臉頰和耳垂,幾乎令他開始有點按捺不住,只是她此時已經悄悄地壓低了聲線跟他說話。

      「……阿斯普洛斯,我們真的、真的只準備一間客房就夠了?」

      她話音剛落,正要結束這短暫的親吻之際,不料男人那修長有力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扶上她的後腰,微一用力就把她整個人往懷中一拉,偏了偏頭就示意她繼續吻他,她只得紅着臉再次湊近,細細地吻了吻他的耳後,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收緊了在她腰間的力度,但稍一思及她最近拒絕了他那麼多的渴求暗示,又想起他這些日子以來那麼辛苦,抬手就撫上他的臉頰,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阿斯普洛斯頓時心滿意足地擁她入懷,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視線終於重新回到了對面的二人身上。艾爾熙德依然是老樣子,嚴肅、正經,並不是一般女孩子喜歡親近的類型,只是那個端端正正地坐好的安靜女孩,明明無論姿勢、表情也挑不出任何錯處,不過是抬手緩慢地抹掉了黑色眼線,舉手投足也自然地帶着一股古老的優雅沉着,像是某家的姬君。

      時間之神到底為甚麼會看上她?

      『……是的,晴天,一間客房就夠了,而且別忘了,艾爾熙德也會搬進來照顧她的了,他們乾脆一起住,這樣子不是方便多了嗎。』

      阿斯普洛斯的態度和語氣也再誠懇不過,晴天歪了歪頭消化他在她腦海中給出的回答,卻又說不出到底有哪裡奇怪了,正遲疑之間,就轉向了剛剛到達的希緒弗斯,頓時一喜。這個溫和的棕髮男人在一眾上代的黃金聖鬥士之中不但是最年長的,而且性情也無可挑剔,說好聽一點,就是希緒弗斯不像阿斯普洛斯那樣。

      前射手座瞬間明白她的不解,下一秒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於是有了希緒弗斯的表情,她頓時就羞愧地覺得自己是想多了,畢竟阿斯普洛斯一直說她總是喜歡胡思亂想的。她很快就忘掉了此事,並沒有注意到,幾乎在同一時間,希緒弗斯和阿斯普洛斯視線一轉,和一直沉默的艾爾熙德對望了好幾秒。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注意力隨即就回到了自己可愛的妻子身上,漫不經心地把玩小姑娘柔軟的髮絲,思忖着她今天的態度稍軟,再加上她向來又特別容易心軟,女兒又暫且平安,說不定他今晚就可以順利地抱她,還可以連本帶利地讓她一口氣好好補償他。他這樣子想着,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嘴角微微上揚,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就收歛起來。

      前雙子座盯住地上某處,戒備的眼神像是從前遇上甚麼敵人那樣,下一秒,只見他突然站起來,大步走到峰的面前,無視了她身邊的男人的警告,一下子就把她拉到一旁的玻璃大門,直接把問題指出來給他們看。

      站在光亮處的這個女孩,沒有影子。

      只見艾爾熙德罕有地微微一愣,下一秒,只見他猛地走向了負責重生儀式的法拉奧,這個天獸星似是已經猜測到他的意圖,不緊不慢地拿出了一朵還沾着露珠的埃及藍蓮花,目光平靜,毫不畏懼地直視那一雙如同出鞘利劍的眼神。他的指尖輕柔地在豎琴上拂了幾個安撫人心的音節,只是並沒有緩和到這緊張至極的氣氛。

      「你忘了當初我已經說了,我也不能保證她復活後會不會出甚麼狀況,但是我在此事上絕不欺騙,這的確是真的,剛才我也是留意到她的情況的了,只是一時沒能確定。」

      「她到底怎麼了?」

      晴天沒想到那個看來面無表情的艾爾熙德也會露出這種表情,而且聽語氣只差沒把聖劍劈過去而已,她驚恐地看了看引發災難的始作俑者,但是阿斯普洛斯卻不覺得有甚麼問題那樣,根本不在乎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一直扣住那個黑髮女孩的手腕,像是生怕她隨時逃走那樣,但被抓住的人卻沒有甚麼反應似的,彷彿是一個旁觀者。

      『……我的家裡已經住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可不想再多一個不知是不是麻煩的人住進來,希緒弗斯。』

      原本打算調停的男人頓時更為頭痛,思忖着也許暫時讓晴天先回房,免得她繼續看到這如此難堪的場面,此時法拉奧就已經把琴放下來,和艾爾熙德一同來到了峰的面前。阿斯普洛斯這才把手鬆開,雙手抱臂漫不經心地斜睨他們,看來已經隱約猜出了答案,挑了挑眉,好奇法拉奧到底打算怎樣解釋。

      「她的Ba和Sheut不見了,你仔細地回憶一下,在這些年間,你的身邊有沒有發生過甚麼奇怪的事,像是在她剛死去後、或者每年的忌日。」

      Ba,人首鳥身。

      ……當年峰離世後,不時徘徊在他身邊的綠色小鳥,直到他成為黃金聖鬥士之後,才突然消失不見的。

      他突然想起來,那隻小鳥好像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Act XVII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