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6、 Act XV ...

  •   阿斯普洛斯很確定自己受了重傷。

      他記得在黑暗襲來之前,他完全是條件反射地抱緊了在福耳庫斯行宮等待他的晴天,下一秒就感覺到地板驟然崩塌,有甚麼東西從後方而來在他的左腹穿出。彷彿是末日降臨,失去意識之前,他只是聽到小姑娘絕望又恐懼的呼喚,不顧一切地更加用力抱緊這個嬌小的少女,以自己的身體為她擋去所有。

      光明隱沒。

      生命力的消失。

      似是一下子墜入了一個不能使用小宇宙的神秘空間。

      但是他陷入了昏迷之後,卻沒有回到了夢界,意識卻彷彿游離在時空之外似的,虛幻的、真實的、回憶或未來,不按邏輯地浮現。

      他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七歲的時候。

      埃及當地好像出現了冥鬥士的行蹤,他被派到意為柱石之地的Iunu、拉神的崇拜中心獨自調查,亦即是古希臘人稱為的太陽城Heliopolis。幾經轉折,他最後來到了八聯神之城Khnum,智慧之神托特的崇拜聖城,埃及另一個創世神話的發源地;古希臘人把這位神祇和他們的神赫爾墨斯聯想在一起,因而取名Hermopolis,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調查不知不覺就和托特之書扯上了關係。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極其有名又下落不明的書,如今在星樓也只是放了部分節錄的手抄本。

      傳聞說托特之書擁有強大的力量,他一下子就被勾起了更多的興趣,只是縱然再小心謹慎,他也尚且年輕,自成為黃金聖鬥士的那一刻開始,那還是第一次……他也不得不認栽,夜裡在城外一座荒廢的小型神廟休息時,他也已經快忘了自己是怎樣誤喝了一杯浸泡了藍蓮花的酒。

      埃及的藍蓮花是神聖的存在,原初之蓮自稱為努恩(Nun)的原初之水中盛開;至於藍蓮花的特性本來就是晚間閉合、晨間盛開,就和每天乘坐太陽船的拉往返冥界和天空一樣,因此成了「再生」、「復活」的象徵,是生命的循環;年輕俊美的蓮花之神涅斐爾圖姆(Nefertem)曾以蓮花的香氣治療拉,埃及的壁畫中更加可以看到藍蓮花放於口鼻下的情景……

      但其實這也可以作為一種宗教致///幻////劑。

      等到他意識過來之前,已經是翌日中午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更加想不起自己喝酒後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

      當時他感到心情前所未有地暢快愉悅,分不清甚麼是真實,而如今受了重傷接近瀕死邊緣,他的痛楚竟然莫名地漸漸退卻,彷彿再次回到了十七歲那年,虛幻又瘋狂的時刻,也有點像是某年他第一次喝龍舌蘭酒的時候。那時他也許是有點醉了,莫名想起阿茲特克神話中關於龍舌蘭的愛情傳說。

      羽蛇神魁札爾科亞特爾失去了美麗的瑪雅卉爾(Mayahue),少女的遺骸中長出龍舌蘭。

      世上當真有如此令人瘋狂又失去理智的感情嗎?

      還沒愛上那個小姑娘之前,阿斯普洛斯從沒想過這種事。

      最先浮現的是那禁忌的一天。

      他在浴池中抱住晴天很久很久,才心滿意足地吻了吻她的額角,用小宇宙弄乾彼此的身體和長髮,小心地為她穿上了一件長裙,然後不忘稍稍修改了一下她的記憶,總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在浴池不小心睡着、最後被他抱出來換衣服,這個臉皮薄的小姑娘一定受不了。他低頭輕撫她滑膩的肌膚,然後在一旁拿起了一本書——

      「……阿斯普洛斯……」

      她懶洋洋地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朝他露出了迷糊又可愛的微笑,他俯身輕吻她的臉頰,還沒睡醒的少女就習慣性地微微傾身,有點好奇地看了看他手上的書,驚訝地發現那根本並不是他平日常看的書,反而是薄伽丘(Boccaccio)的愛情十三問(Il Libro di Difinizioni),就是她無聊時借來看的。

      不過其實也蠻有趣的……

      晴天的臉一紅,他卻若無其事地把書放下,笑着問她在回去前要不要吃些甚麼。

      「葡萄汁,蜂蜜多放一點。」

      她怯生生地小聲開口,又帶着期待地看他,但鑑於他剛才已經吃飽了,心情很是不錯,點了點頭就溫和答應。他微笑推門而出,雙子宮的長廊不知何時開始變得了無盡頭,原本從窗外透進來的日光也逐漸變得黯淡下來,時間彷彿失去意義,他像是從白天走到了夜晚一樣,走了不知多久,最終才看到前方有一點的光線,

      他回到了剛從魔宮回來還在休養的時候。

      這一天晴天捧住一本書,坐在他的床邊軟軟地唸書給他聽,一旁的小桌子上還有一壺剛沖泡好的檸檬紅茶,以及一碟精緻可口的無花果口味小圓餅,但過分憂心的少女顯然不放心他的身體,總是把小圓餅再撕開兩半才逐點餵給他,認真又溫柔地照顧他的身體,並不知道他腦中曖昧又旖旎的暇想。

      他多希望她親口把東西餵給他,【……】——

      阿斯普洛斯面不改色地繼續聽晴天唸書,小姑娘軟軟糯糯的甜美嗓音很是好聽,她本就精緻嬌美的側臉看來比起平日更加恬靜柔和,眸中屬於赫斯珀里得斯的光芒朦朧又溫柔。她嫩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捧住不算太厚的書,但看久了他只覺得莫名不悅,多希望她小巧的漂亮指尖來碰碰他,即使只是撫上他的臉頰也好。

      為了打破曾有的隔膜,他還特地讓她唸她最近比較喜歡看的書。

      《愛的摧殘》(Filostrato),被愛情撃倒的人。

      特洛伊戰爭中,特洛伊羅斯(Troilus) 和克瑞西達(Cressida)的故事。

      薄伽丘獻給他的菲婭美達(Fiammetta),無法得到的「小火焰」。

      想當年他的文學課也有讀。

      Can life be a blessing,
      Or worth the possessing,
      Can life be a blessing if love were away?
      Ah no! though our love all night keep us waking,
      And though he torment us with cares all the day,
      Yet he sweetens, he sweetens our pains in the taking,
      There's an hour at the last, there's an hour to repay.
      In ev'ry possessing,
      The ravishing blessing,
      In ev'ry possessing the fruit of our pain,
      Poor lovers forget long ages of anguish,
      Whate'er they have suffer'd and done to obtain;
      'Tis a pleasure, a pleasure to sigh and to languish,
      When we hope, when we hope to be happy again.

      阿斯普洛斯再次為自己的過目不忘感到慶幸,從書中看到上個世紀John Dryden所寫的關於這對戀人的詩歌,被他適時地緩慢唸了出來。其實他向來對於這些文學作品不太感興趣,只是他深知這個小姑娘素來沉醉於這或溫柔或悲傷的浪漫情感,也知為這是最好的時刻,順勢表達自己的心意,好讓經歷了太多悲傷的她得到安撫和他的肯定。

      「晴天,你會再次快樂起來的。」

      「……我也希望……你會快樂……」

      晴天遲疑了一下,才微微轉頭凝視他,把書合上放到一旁,試探似的小心翼翼地朝他伸手,指尖輕柔地拂過他的一縷深藍色長髮,然後才鼓起勇氣貼上他的臉頰。那一剎那他彷彿看到有甚麼小小的火焰再次燃點起來似的,或許是她因為心碎而一度被他扼殺的愛火,最終卻因着他的溫柔和耐性,再次重燃。

      他把她擁入懷中,抱住她很久很久,直到她消失。

      黑暗再次降臨。

      他的小姑娘站在狂暴的海邊,瘋狂的雨水肆意拍打她纖細嬌弱的身體,但她彷彿沒有感覺一樣,只是木然地抱緊手中的一個寶藍色小瓶子,她空洞的眼神彷彿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嘴裡唸着瑪雅女神伊希切爾(Ixchel)的名字。據說她手持裝滿雨水的陶罐,傾倒之時,必有大洪水降臨,只是不知為何這神器怎樣跑到他的妻子手中。

      一行人朝她靠近。

      位首的高瘦男人明顯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在如同末日降臨之時,他彷彿是於亂世中的聖潔天使,一身的銀白衣袍絲毫不見狼狽,烏黑的捲曲長髮像是平日溫柔而有節奏感的海浪,異常璀璨瑰麗的眼眸彷彿點亮了這個灰暗衰敗的世界,像是世界誕生之初爆發出來極富生命力的色彩,那是傾倒了一半流金的紫紅色澤。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手中捧住一個醜陋的鱷魚頭。

      「喜歡我送你的陶罐嗎?倒出來吧。」

      小姑娘怔怔地點了點頭,孩子氣的把瓶子搖晃了幾下,然後從這個細小得看來裝不了甚麼的陶罐掏出了一截的鱷魚尾巴。她驚奇又迷惑地張大了嘴,隨即茫然地看着跟在男人身後的幾個人,他們的手中都拿着長了嘴巴的奇怪肉塊,完全看不出這原本是甚麼奇怪的生物。而她正遲疑之間,男人就讓自己的其中一個部下接過手中的鱷魚頭,上前輕輕地拉起了少女的手。

      他喚的是伊茲拉科里烏基(Itzlacoliuhque),對方的打扮很奇特,兩縷黑色的長髮在臉頰垂落,在高約耳朵的位置套上了玉石圈,其餘的長髮則分成了好幾縷,髮尾的位置飾有金色的飾物,頸項上掛上了一個半折斷箭的吊飾,如同黑曜石一樣的眼眸彷彿有陰影滋長,毫無溫度的冰冷,只是在這沒有任何陽光出現的時刻,他的心情好像已經比平日好多了。

      「亞特蘭蒂斯有一個封印,封印了希帕克特里的一部分身體,那個曾經傷害你的人魚已經付出了她的代價,前往海界血祭了,不過沒想到那個海皇出手那麼狠啊,如此乾脆就把她抹殺——不懂也沒有關系的,晴天,你只要把這個瓶子的水朝大海倒掉就好,然後海界就會被吞噬的了,你說這樣好嗎?」

      可愛的少女歪頭思索片刻,軟軟地說好。

      「反正……不知道為甚麼,我有點不喜歡這個叫海界的地方。」

      男人露出了溫柔寵溺的微笑,眼中有甚麼危險扭曲的東西並沒有被她看到。他原本只是拉住她的手,卻突然微一施力,把她直接拉入了他的懷中。她看來依然有幾分呆滯,乖巧又聽話地靠依偎在他的懷中,甚至連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僅是溫順地閉上了眼睛,直到他的手緩緩下滑,抬起了她的下巴,俯身吻了她的唇。

      阿斯普洛斯的怒氣瞬間達到頂點,過於的憤怒幾乎要令他失卻理智,但他們的身影卻又不知何時開始漸遠,瘋狂的大海漸漸只剩下一抹朦朧又平静的印象,原有的強烈負面情緒好像隨着他飄盪的氣息而被甚麼沖散似的,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戾氣從何而來,只是突然察覺到他的視角一下子變得很高很高。

      巨大的古老金字塔坐落繁盛茂密的叢林之中,灰色的石頭建築分為十三層,最底層面積最大,一層又一層地堆疊上去,最終形成一個完美梯形,金字塔正中間則有一道斜度頗大的階梯延伸至頂端一個頗為寬廣的平台——每一層則有不同神祇的圖騰雕刻,這顯然是象徵阿兹特克神話中的十三層天國。

      一個穿着暗色纏腰布的高大青年坐在石台上,他烏黑的長髮大部分也散落開來,飾以玉石圈和大藍鷺的羽毛,至於那健康的膚色和強健的體格更加顯示出他是一位令人敬畏的戰士,只是他的弓箭、長槍和盾牌極其隨意地放在左側。他看來像是在等待,畫了黃黑相間彩繪的俊美臉上流露出幾分不耐,龍舌蘭酒一樣的金黃色眼眸蘊含了強烈的情感。

      他不知坐在這裡等了有多久,不時輕敲自己膚色特別黝黑深沉的右腿。

      他的整條右腳也是突兀嚇人的黑色。

      片刻,一陣溫柔的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長髮。

      男人頓時一喜,如同豹子一樣矯健的身體幾乎馬上跳起來,飛快地轉身就朝虛空伸手一抓,一個看來只有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馬上就失了平衡跌入他的懷中。她整個人看來也是純白色的,雪白的肌膚和長髮,唯獨那一雙眼眸是透徹空靈的翡翠色。她姣好的身段只是包覆在一件寬大的斗篷中,平日看來如此脱俗的綠白色圖騰此刻在男人的眼中也只覺得是別有一番的風情。

      「……泰茲卡特里波卡大人……」

      煙霧鏡的左手輕撫她的長髮,以眼神示意少女丢掉她的斗篷,她低下頭來,【……】,他的指尖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直視她那一雙一直也是如此乾淨的眼眸,突然很不耐煩似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往地上用力一推,【……】。

      「伊厄卡科兹卡托,我今天就要你的答案,我的風之寶石。」

      只有此時他好像才難得的溫柔,小心地看待這個像風一樣難以抓住的美麗少女,那怕她是他死敵的重要神器的化身也好,這些也不重要,一年又一年,他只是貪戀着他們難得見上一面的珍貴時刻,肆意地寵愛他仍然無法得到的寶石,只能專注地在她身上留下他的氣息和烙印,【……】。

      「……魁札爾科亞特爾大人他……不會同意我成為你的新娘的。」

      「你以為我會怕他!?還是你忘了我還有看穿人心和預言的能力!?你以為我把注入部分力量的黑曜石鏡送你是幹甚麼!?有這神器在手那傢伙也不得不同意,大不了我們就再打一場罷了!如果這樣我們才可以在一起,世界毀滅又重生又有甚麼大不了!但你愛我,我也愛你!你怎麼都不明白,我的力量,隨便你怎樣用!」

      憤怒的男人變成一頭豹子,消失於叢林中。

      雙手掩面的少女坐在原地,淚水隨風消失。

      ……

      阿斯普洛斯覺得自己的靈魂又被風吹向別處,他感到叢林的氣息依然包圍住自己,他穿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樹叢,陽光在葉脈和枝條之間跳動,熱帶雨林濕潤又蒼翠的生命力彷彿也注入了他疲憊不堪的靈魂,有甚麼古老的東西在流動,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甚麼東西飛快地掠過他的身邊,一隻漂亮的鳥兒瞬間墮地。

      下方是兩個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其中一個的身上有着小小的圓形胎記。

      瑪雅神話的雙胞胎英雄。

      烏納普(Hunahpu),吹箭者。

      斯巴蘭克(Xbalanque),太陽豹。

      傳奇的身世和人生。

      他們的父親烏納普一世(Hun Hunahpu)和叔父烏納普七世(Vucub-Hunahpu)也是雙胞胎,熱愛球賽,死神邀請他們前往冥界,最後謀害了他們。其中一個冥神的女兒血月Xquic偶爾誤觸由烏納普一世的頭顱化成的葫蘆,懷孕誕下烏納普和斯巴蘭克,而這對孩子則交由祖母照顧,只是因為他們的兩個同為雙胞胎的異母兄長,他們離家前的日子一直被苛待。

      他們在後期才發現父親和叔父的球具,以及他們死亡的真相。

      烏納普和斯巴蘭克還很年輕,眼中的光芒異常明亮,無所畏懼。

      除去了七金鋼鸚鵡Vucub Caquix和他的兩個兒子。

      結伴穿過陰暗可怕的地府,以勇氣和智謀解決死神的難關,先是刻意輸掉一場又一場的球賽,又毫髮無傷地從利刃之屋,嚴寒之屋,美洲豹之屋,火之屋出來;即使在來到蝙蝠之屋的時候,烏納普的頭被坎馬卓兹砍斷丢到球賽中當成球,斯巴蘭克最終騙過死神把他的頭顱換回來,才得以把兄長復活。

      他們的一生是一場傳奇的冒險,甚至曾經死而復生,最終分別成為日月。

      ……

      奇特的空間。

      宇宙某個人類不能涉足的角落,彷彿是鏡子迷宮一樣,看不見出口,模糊了界限。上方是如同煙霧似的星雲,腳下則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長河,細微的星光不時在河中閃爍,或大或小的漣漪不斷緩慢地泛起,每一個出現的波紋中心也浮現了奇特的神聖符文,但隨即就無聲地沉入水中,像是隕落的星辰。

      此地的中間放了一張不大的白色圓形石桌,成了這個暗色調空間的一抹亮色,桌上放了一塊斷裂成八塊的泥板。三個神祇就圍在桌子旁邊,阿斯普洛斯只認得普羅米修斯,至於其中一個的男人則作古埃及的打扮,玫瑰褐的長髮和玫瑰粉晶一樣的多情浪漫的眼眸,沙漠色澤似的膚色和優雅漂亮的肌肉線條,說他是蓮花之神涅斐爾圖姆也不足為奇。

      另外一個男人則穿着一件單肩長袍,袍子的一部分下擺搭在右臂上垂落下來,銀色的波浪長髮像是水一樣,沿着雙肩下滑,像是兩條自肩頭流動的河流。他看不出年紀的樣子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慈祥親切,感覺像是脾氣很好似的,渾身也透着一股屬於水的生命氣息,整個人彷彿是從兩河流域的雕刻走出來一樣。

      普羅米修斯分別稱呼他們為托特和恩基。

      埃及的智慧之神。

      美索不達米亞的智慧之神。

      他們指着桌上的泥板碎片稱為命運泥板,然後提及了幼發拉底河(Euphrates)、底格里斯河(Tigris)、尼羅河(Nile)、夸察夸爾科斯河(Coatzacoalcos)、薩拉斯瓦蒂河(Sarasvati)、台伯河(Tiber)、維爾卡瑪約河(Willkamayu),最後則提到了把其中一塊碎片交由海倫保管,作為埃及庇祐她的條件之一,以及她正式告別故鄉的開始。

      向來好脾氣的恩基突然難得抱怨了一下特洛伊戰爭期間在他們家門附近吵吵鬧鬧的希臘諸神,普羅米修斯對此表示歉意。

      這樣就作好所有的準備了。

      不知是誰說道。

      然後阿斯普洛斯感覺到自己又返回人間,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特奧蒂瓦坎(Teotihuacán),眾神誕生之地,乍看是一個極其廣闊的廣場,事實上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中間是一條被西班牙人誤稱為死亡大道的長長大道,四周有不少Talud-tablero建築風格的金字塔圍繞,頂端也是平整的,都有斜樓梯登上石台,當中的月亮金字塔、太陽金字塔、羽蛇神金字塔最為顯眼。

      接着呈現在腳下的是尼羅河的贈禮,黑色的土地Kemet孕育出古老的文明,埃及自古以來也一直令不少人着迷。他依然是從上空俯視,吉薩金字塔群在地面清晰可見,他可以輕易地認出了孟卡拉金字塔(Pyramid of Menkaure)、卡夫拉金字塔(Pyramid of Khafre)、以及古代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胡夫金字塔(Pyramid of Khufu)。

      他從高空跌入了尼羅河之中。

      不少的神話也視水源為連接其他空間的出入口。

      彷彿是一下子跌入了銀河之中,最後不知怎樣的他遠遠地看到了獵戶座,在夜空最為容易辨認的星座,埃及人把它和歐西里斯聯想在一起,蘇美爾人把這稱為URU AN-NA、天堂之光,瑪雅人更加把它看得尤其重要,他們認為當中的三顆星,Alnitak、Saiph、Rigel構成了宇宙爐膛,宇宙爐火在當中熊熊燃燒。

      至於這三顆星更加是被視為創世石。

      美洲豹王座石(Jaguar Throne Stone)。

      蛇王座石(Snake Throne Stone)。

      睡蓮王座石(Water Lily Throne Stone)。

      他還突然記得,Saiph在阿拉伯語之中有巨人之劍的意思,至於Rigel……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幾分的熟悉,這一代的獵戶座,好像就是叫里格爾的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跟從了前輩喜歡以星宿命名的傳統。他有點恍惚地想,隱約好像看到了一道光芒融入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的體內,只是不知道這孩子是誰而已。

      太多太多的混亂東西。

      他看到自混沌中盛開的藍色蓮花,四隻青蛙和四條蛇,一蛙一蛇組成了四組,每一組的背後隱約有着極其遠古的力量,不知從哪裡出現的原初宇宙之蛋緩慢地裂開——河水奔騰而至的聲音瞬間傳入耳中,他好像又被水沖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遠處好像有一顆極其高大的參天大樹,於是他低頭看了看這沸騰冒泡的洶湧河流,不遠處好像聽到有一道熟悉的聲音。

      赫瓦格密爾(Hvergelmir)。

      北歐神話中,世界樹的其中一根樹根延伸至此,這裡是自創世之前就存在的、永不止息的河流,有「沸騰的大鍋」之稱的赫瓦格密爾。他一邊回想當年看過的文獻,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奇妙預感,微微轉身之際,就看到阿斯加特最後一位的年輕Völva,據說是已經失蹤的莉菲娜,她正默默地咬牙爬向高處。

      她怎麼自己一人跑來這種地方了?

      阿斯普洛斯正失神之間,並沒有察覺到腳下的泥土有甚麼異樣,腳下一滑,再次跌入了水中,在一片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團光亮溫暖的火燄和漆黑冰冷的火燄,只是看來光明的那一團卻逐漸變得黯淡下來,最終熄滅。一根純白的羽毛不知從何飄落,黑色的火燄一下子就熊熊燃燒起來。

      突然有三道光芒瞬間炸裂。

      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

      一雙柔軟又纖細的手臂溫柔地環抱住他,這雙手的主人顯然身材嬌小又年輕,身上香甜的氣息根本是一個小姑娘身上獨有的,他在半夢半醒之間不自覺就往她胸前靠近,碰到了甚麼極其柔軟的渾圓東西,還有散落開來的冰涼順滑的筆直髮絲,恍惚之間,他聽到有人在他頭頂略帶遲疑地輕喚。

      「……阿斯普洛斯……?」

      眼前的少女滿眼驚喜又欣慰地凝視他,看到他終於醒來,眼中隱隱有淚水打轉,只是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情不自禁就微一偏頭用力吻上他的唇,然後用力地抱緊了他,彷彿是在抓緊甚麼失而復得的東西。他難得茫然了一下,怔怔地扶住她坐起來,低頭卻發現自己毫髮未傷,在海界的事……像是一場惡夢?

      這不可能的。

      「……海界真的不是好地方……阿斯普洛斯……等你的身體好起來,把魔拳打入我的腦吧,我永遠不想再離開你了……」

      晴天小聲地說着些甚麼,他慢慢才弄清事情的始末。

      卡路迪亞從美洲回來,雖然找不到甚麼關於坎馬卓茲的線索,但他把伊厄卡科茲卡托帶了回來,這個女孩本身就是羽蛇神的部分力量,她喚醒了本應永遠沉睡的泰茲卡特里波卡,聯手解封了海界;或者已經不能再說是海界,希帕克特里已經再現,正一點一點地蠶食一切,整個亞特蘭蒂斯也被摧毀,他們也只能暫時抑制住這水怪。

      加隆原本是受了重傷回來,海皇的三叉戟連同時間之神的詛咒一同刺穿了他的心臟,但是安娜塔西婭在看到那一張和撒加長得一模一樣的臉的時候,心裡終究是不忍的,再加上此時阿斯普洛斯受了致命的傷,她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強行逆轉了他們身上大部分的傷,直到只剩下淡淡的疤痕;卻因而把小宇宙消耗過度,身體一下子變得很虛弱。

      沙織在生命之柱和阿拉克涅對峙了頗長的一段時間,雖然說在混亂之中把哈耳摩尼亞的項鍊弄丟了,但是長時間被抽走生命力,再加上毒素還在體內、仍然未清除,遠在阿斯克勒庇俄斯聖所的艾瑞爾和愛爾也不得不暫時放下仍在昏迷的普羅米修斯,直接趕回來希臘治療從海界回來的一眾傷患,而此時昏迷多時的薩莎也漸漸甦醒過來。

      情況最好的應該就是時間之神夫婦倆,帕蒂塔原本對於杳馬私自阻止她一事感到憤怒的,但一知道海界的嚴重事端之後,也就沒有再多說,協助現在年輕虛弱的雅典娜處理後續的事:這位女神直接命令撒加去照顧加隆和安娜塔西婭,只是說於公於私也好,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更加表示這是他作為教皇復職的第一個任務。

      至於朱利安也許是因禍得福,經此一役,一下子完全覺醒了海皇的記憶,甚至成功喚醒了海后安菲特里忒,只是波塞冬的力量或多或少也暫時因此而受損,而其他的海將軍的傷勢也不算輕。深海之神福耳庫斯在護住了自己失而復得的妻子之後,也只是受了點輕傷,但克麗絲對此顯然是不太放心的。

      海界一役,阿拉克涅、努莉雅尤克和卡利俄珀也不見蹤影,或者已經是回到了那一方,他們反而是損失最嚴重的,而唯一比較慶幸的是,伊厄卡科茲卡托並不單幫了他們這一個大忙,還帶來了另外一件重要的東西,本應收藏在夸察夸爾科斯河的另一塊命運泥板碎片,但時間之神此時卻好像停下了忙碌的工作,反而吩咐兔子和渡渡鳥去重新裝潢客廳。

      ……

      晴天和艾爾熙德一直算不上熟稔,和他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也許就是在她和阿斯普洛斯的婚禮上,而且還是有她溫柔可靠的新婚丈夫陪伴,她才沒有那麼害怕。或許是她潛意識之中認為這一位山羊座過於正直,再一思及阿斯普洛斯的我行我素、甚至是離經叛道的行為、以至滔天大罪,她就總是有點擔心對方對阿斯普洛斯有甚麼不好。

      幸好這麼多年以來也相安無事。

      只是她的神祇父親卻好像總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日艾爾熙德和希緒弗斯結伴前來探望阿斯普洛斯,杳馬正在把玩手中的弓箭,然後一支金箭就突然破空而來,離得最近的前山羊座反應極快地伸手一握,只見箭矢的末端是一個很惡俗的心,像是愛神的金箭。時間之神陪笑着把箭取回,腳步輕快地跟着他們走進客廳,一路上還愉快地談及他為女兒重新佈置的客廳。

      艾爾熙德的腳步突然停住。

      掛在牆上的刀他再熟悉不過。

      當年他是已經帶走的了,怎麼會在這裡的?

      「真是漂亮的劍啊,這是我喜歡的收藏之一,也是我送給我的小公主的嫁妝之一,距今都超過二百年歷史的了!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啊,最近他們經歷了太多,所以我自作主張把她的嫁妝整理一下,重新佈置他們的客廳。」

      時間之神輕快地說道,阻止了青年上前拿刀的手,像是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變化,只是轉身摸了摸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的頭,晴天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有點不安地轉頭看了看阿斯普洛斯。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不動聲色地把她拉入懷中,輕輕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挑了挑眉就盯住那個討厭的麻煩神祇。

      「裡面可是藏了一個像櫻花一樣猝逝的靈魂,噓,現在還不是時候吵醒她。」

      神明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

      「以少女的死亡為代價,這是我當年和她約定好的。」

      十八世紀的東洋,私奔的公主和鑄劍師,在山林獨自長大的女孩——才五歲的女孩子已經表現出對刀劍的濃厚興趣,既然在故鄉無法得到想要的人生的話,換一個自由自在的地方怎麼樣,正好啊,他需要做一個小小的實驗:幾乎被抹殺一切後,如何復活重來,而偏偏這個女孩卻真的甘願付出所有成為她理想中的人。

      「明天吧,親愛的騎士先生,請你明天再來吧,恭候大駕。」

      他脫帽誇張地行了一個禮。

      「我現在,正好要回去神域一趟。」

      ……

      闖入時間神域的不速之客抬手在半空中輕輕一抹,她所經過之處均浮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金紅色時間盤,在水池上、草地上、天空中……每一處盡是時空被強行扭曲的痕跡,然後菲妮克絲在那一座白色神殿的門前停下腳步,亮橘色的眼眸望向了神域的主人。面無表情的時間之神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眼內盡是不屑和嘲諷。

      「……我們終於見面了,外公。」

      少女微微提起裙擺屈膝行了一禮,如同龍血樹脂一樣色澤的一頭紅色長髮微微滑過肩頭,這般乾淨純真的眼神和臉容和安娜塔西婭有點相似、或者更多的是像晴天,但這終究是一個劣質的仿製品而已,和他們任何人半點關係也沒有。何況他可沒有忘了,阿里曼和其他人對他的女兒做了甚麼……

      「你和我半點關係也沒有,和你有關係的人,就只有阿里曼而已,我家的小公主就只有晴天和安娜而已,你這種東西,甚麼也不是!」

      越發不耐煩神明的臉色一沉,抬起手來之際,巨大的黑色時間盤伴隨時空亂流自少女的後方襲來,菲妮克絲此時卻微微勾了勾嘴角,不慌不忙地躍開,大紅的衣袍翻飛如同在深秋亂舞的紅葉,然後她的手腕不過微微一轉,掌心看似不經意地在一旁的柱子輕輕一拍,像是單純穩住身體那樣。

      「……爸爸果然沒有說錯,他說你果然一定不會承認我,如今看來,果然是時候了——你的確是我們的最大阻礙,不得不除去。」

      話音剛落,她微微垂下眼睛,紅色長髮半掩下的臉龐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晦暗不明。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座巨大的沙漏於一瞬間出現在她的背後,透明的玻璃上佈滿了無數的黑色符咒,金銀交織的∞在空無一物的沙漏之中不斷旋轉。幾乎在一同一時間,她突然抬手拔下了一枝銀色的髮針,髮針就這樣在她的手中不斷變大,最後化成有幾分像紡錘的權杖。

      整個杖身雕刻了一尾破蛋而出的蛇,圓碟一樣的紡盤刻劃了時間盤和黃道帶,最頂端則鑲嵌了一顆形狀如同火炬一樣的紅寶石。

      阿南刻(Ananke)紡錘,柯羅諾斯之妻阿南刻的權杖。

      當年用來封印他的另一件神器。

      「這可是柯羅諾斯當年封印你的沙漏吧,我可是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重新重塑出來的,很厲害吧?至於這「必然性」的權杖,我也是找了很久。」

      菲妮克絲此時終於抬起頭來,這般微笑溫柔甜蜜,彷彿現在站在眼前的是那個無害又單純的栗棕色長髮少女,下一秒,只見她輕輕地開口,以古老得快要被神明遺忘的語言說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單詞:「時間」、「切割」——時間神域在一瞬間因為失去主人而急切崩塌、瓦解、消失……甚至連半點的痕跡也沒有留下,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那樣。

      卡伊諾斯突如其來再度被封印無疑是繼海界一役的重創後、再一次的重大打撃,而且他在臨走前,還沒把那把刀的事情解釋清楚,直接就把這個名為斬櫻鬼的燙手山芋丟給他們,更加糟糕的是時間之神不知在刀上面做了甚麼手腳,艾爾熙德暫時也無法把刀帶走,也不知道怎麼解救據說在刀中的靈魂。

      不得已只好把冥界的人請來。

      米諾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

      「這不是我們能處理的,讓法拉奧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Act XV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