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柔千小舞

8、第八章

　　以前纪天凉的父亲为了一些收藏品有专门整理出一间房间做收藏室，以前纪天凉的私物当然是不会被放进纪老爷的收藏室，不过现在既然是叶澜安当家做主，那就想放什么就放什么了。

　　收藏室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以前纪老爷收藏的藏品都被摆到了一边，这里倒是放上了别的一些昂贵藏品，纪天凉猜测这些东西应该是叶澜安的。他有些无奈地想，人是不是有钱了就会收藏一些没有实用却格外昂贵的东西呢？

　　叶澜安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壁橱给纪天凉看：“应该都在这里，是哪一枚？”

　　纪天凉连忙凑过去看，他倒有些惊讶，早些年早就忘记的小东西，比如一些银制的胸针，或者适合小孩子手指大小的戒指，精致的领夹和袖扣。这些东西大多是手工定制的奢侈品，价值昂贵，不过对那时候的纪家来说，也不过就是买给孩子的小饰品。一些大户人家会把

　　但是纪天凉没有找到那枚戒指，他想了一会儿，转头问叶澜安：“这些东西还有吗？”

　　叶澜安想了想，又带纪天凉到另一边的柜子里，打开来让纪天凉看。这些东西纪天凉也看到过，是父亲和母亲的一些钻饰与宝石，比起刚才他童年时期的饰品，这些明显更加昂贵的东西却被叶澜安随便放在一个小柜子的架子上。

　　找那枚戒指确实花了一点功夫，好在戒指在那堆饰品中确实找到了。

　　纪天凉激动地把戒指拿在手里，从掌心传来的冰冷触觉却让他觉得安心。前世他并没有听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更没有得到那份原本该给他的遗产。

　　得知这笔遗产的时候，是在他准备自杀前，他忽然想要再看亲人一面，哪怕只是那个从来都只拿眼白来看他的纪荣。那时候纪荣有些惊讶他的到访，甚至连家门都没有进，连着他送的礼品都扔了出来，一脸不屑地告诉他，他们继承了一笔遗产，后来还是大伯母看不过去了，才把事情和盘托出。那时候伯父纪荣正要和伯母离婚，所以伯母就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在伯母的言辞中，甚至还透露出，他已经逃债离开的父亲也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去。一时间，他万念俱灰，他的父亲逃债以后，对自己从来都不闻不问，伯父更是受了父亲的嘱托，不透露他的行踪，让纪天凉无处寻他。这会儿得知自己的父亲和伯父两个人一起领了这笔本来是该给他的遗产，他对这段亲情万念俱灰，加上之前的事情，才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如果那时候不是听到了这些，他大概也不会那么冲动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当然，他并不是要把错误全部推倒他的血缘至亲身上，只是那一瞬间，得知的真相就是把他的精神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万念俱灰，对这个世界失望之极。

　　事实上，他只是死于自己的软弱，他自己把自己逼到了死地，他曾经恨背叛了他的彦哲，恨那些在他困难的时候没有伸出手的人，恨自己的血缘至亲连一丝情谊也不留给他，但是最后，他在血流尽的时候，他原谅了所有的人，也原谅了自己的软弱。

　　这一世，他只想不受这些人的牵绊，远离那些仇恨与欺骗，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他会离开这个充满他前一世回忆的城市，或许会去再开始读书，或者开一家什么小店，把这里的事情彻底埋葬。

　　他紧紧握着这枚母亲留给他的戒指，就像曾经紧紧地握住的母亲的手，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凉少爷？”叶澜安看到纪天凉的脸色不对，不由得轻轻叫了叫他。

　　纪天凉转头看向他：“我找到它了，我母亲留给我的戒指！”

　　叶澜安点点头，低头看向纪天凉，他感到迷惑。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这枚戒指吗？可是如果这枚戒指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要在十年以后才来找回它？或者，这枚戒指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你能把它卖给我吗？”纪天凉轻声问，“尽管这会儿我买不起，但是……”

　　“这本来就是您的，”叶澜安打断他的话。

　　纪天凉偏着头看着他，表情甚至是有些顽皮：“当然不是，它是你的，只是曾经属于我。我想要拿回它，只能从你手上买下来。”

　　“请别那么说，凉少爷，这里的一切都是……”

　　纪天凉打断他的话：“你还要玩这种执事的游戏到什么时候？”

　　叶澜安怔怔地看着他。

　　纪天凉将那枚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轻声说：“我们家破产了，我居无定所，这不是你的错，澜安，我曾经拥有这里的一切，甚至是你——但是这不表示我可以理所当然地从你这里拿到这些。”

　　“凉少爷，请别这样说！”叶澜安僵硬地去否定纪天凉的话，尽管他说的就是事实，“我一直……一直在等您回来。”

　　纪天凉安静地看着他：“已经够了，澜安，我感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可是我不能无条件地接受那些，你现在很有钱，而我一文不名，我更不能以过去的关系，来要求些什么。”

　　叶澜安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是……”

　　“你也不能，”纪天凉打断他的话，“你也不能来要求我什么。”

　　一大堆话被纪天凉的这句堵在嘴里，叶澜安只觉得嘴里苦苦的发涩，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钱，我会尽快送来，”纪天凉轻声道，走到叶澜安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厚实的肩膀，“那么，再见。”

　　这枚戒指应该很贵，但是他可以预支工钱，也可以跟别人借，他要尽快跟这个男人划清界限。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曾经那么怀念叶澜安，甚至在死前还想到了他，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这个男人居然被自己牢牢困在回忆中。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他知道，如果现在不离开，那么……

　　“您不能这样离开。”

　　背后传来对方一贯温柔的声音。

　　纪天凉怔了怔，回头想要转向叶澜安，可是脖颈处传来一阵钝痛，耳边依然是对方温柔的声音：“这枚戒指……我就继续替您保管。”

　　接着，身体无力地倒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意识却坠入更深的黑暗中去了。

　　纪天凉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有些发沉，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床顶。已经换过的深紫色天鹅绒床幔从床顶垂落下来，丝质的床单被套包裹着身体，明明应该感到舒适，却像是沉溺在流沙中一般。

　　他费力地向窗外看去，已经是夜晚了，窗户关着，窗帘垂下大半，房间里开着柔和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

　　纪天凉费力地抬起头，看到叶澜安正坐在沙发上，侧身对着自己的床，正在看书，手边摆着一杯咖啡。

　　房间里安静又温馨，纪天凉几乎有点不愿意去打破这样的局面。他忽然想起一位他的女性客人，她总是点一瓶红酒，与他坐在一起聊一些漫无目的的话题，然后留下一大笔小费，她看起来如此寂寞。有一次她对他说“我的确很寂寞，但是我只需要陪伴，而不需要相爱。”

　　这样的感觉似乎有些像他和叶澜安，有时候，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就觉得心情平静和放松。当然了，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既然发生了，他就必须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

　　他挣扎着坐起来，刚发出一点声音，叶澜安就警觉地站起来，迅速往他这边走过来，并且飞快地给他的后背塞了一个柔软的靠枕。

　　纪天凉：“……”

　　叶澜安坐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几乎让纪天凉产生一种罪恶感了，就好像他辜负了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可是，他才是受害者，他们本来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也许能算是朋友，可是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父母，也不能这样把他关在这里。

　　所以，他用冰冷的视线回应他。

　　对方的那双眼睛因为他这样的注视而显得不安。

　　可是为什么？纪天凉有些茫然地想，感到恼怒与不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他声音有些干涩：“我的戒指……”

　　叶澜安一如既往地温柔回答：“我把它放起来了，您现在还不需要它……”

　　我当然需要它！纪天凉愤怒地攥紧拳头，他就是为了那枚戒指来到这里的，如果拿不到那枚戒指——他再也不想看到伯父那张虚荣又得意的脸，第二次！

　　“别这样……”纪天凉小声示弱，不管在什么时候，这招以前对叶澜安是百试百灵的，甚至是涉及到叶澜安原则性的问题，也一样通杀，所以他继续说，“我需要那枚戒指，这对我很重要。”

　　叶澜安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看起来有点想要摸摸他的头发，但是又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惹现在的少爷生气，所以有些犹豫不决。纪天凉看的出来，他甚至已经决定把戒指给他了，从小时候开始，他好像最容易搞定的就是叶澜安。

　　纪天凉默默给自己的演技点赞，继续装可怜，一边想着也许是之前准备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太冷酷了，叶澜安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我那样难道是让他难堪了？

　　他使劲眨眨眼睛，试图把自己的眼睛弄出一个水汪汪的忧郁悲伤效果，他低声说：“我也很想留在这里，可是……我不能再这样无条件地依赖你，我已经长大了……”他感觉到叶澜安似乎已经放弃了那枚戒指的保有权，决定继续加一把劲，“你看，我来这里好几天了，我还有工作，我只请了三天假，如果我不去上班，我很可能会流落街头，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这个社会对低学历的社会人容忍度太低了……”

　　连自己听着都觉得好可怜，戒指必须还给他的！

　　可是这句话里，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了叶澜安，仿佛触及了他的逆鳞一般，这个男人忽然“腾”地一声站起来：“不行，您不能离开这里！”

　　纪天凉正沉浸在自己酝酿的情绪中，这段话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可是就这样被叶澜安打断了，他忍不住掀开被子，去掉柔弱的伪装，一把抓住叶澜安的手臂，冲他吼道：“你又在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