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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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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天凉更小的时候,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叶澜安进入了这个家庭,并且分担了自己父亲——老管家的一部分工作,专心照顾这个小少爷。
纪天凉小时候的脾气很好,甚至从来没有责备过别人,当犯了错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道歉。他喜欢陪母亲去庭院喝下午茶,也会自己呆在房间里安静地玩玩具,也会亲手照顾夫人或者老爷买回来的小动物,比如兔子、小狗之类的,在那只小狗因为意外死掉了以后,他再也不养宠物了。
总的来说,他的小少爷是一个乖巧又听话的小孩,每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小少爷总会很懂事地接过点心盒,跟他告别,自己坐上车,让司机送自己去学校。
但是一别十年——叶澜安甚至没有勇气将那份报告翻完。
当对方说出“要去工作”的时候,甚至“没有那份工作”的话,会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叶澜安脑中的一根弦就像被扯断一样。他如此珍视的少爷居然要去那种会所工作,不但要昂人鼻息,甚至要……
他想到在去订做衣服的时候,那个女人对他熟络的样子,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甚至没办法平静下来!当年他把纪天凉送走的时候,本想之后就接他回来的,没想到纪荣对自己撒了谎,他们一别十年,他依然保留了这个家,想着也许某一天,纪天凉会回来,像以往一样。
他是回来了,带着一路的风尘,满身的伤口,他的眼神警惕而孤独,坚硬又固执。他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全然失去了那些曾经的平和与天真。
“难道你想把我关起来?”纪天凉冲他吼道,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床前柔软的地毯上,“把戒指给我,我会跟你买下它……”
如果只是那枚红宝石戒指,凉少爷想要的话,他多少都会买给他,即使这些比不了“母亲的遗物”这么有意义。他只是无法容忍他曾经如此珍视的凉少爷要去过那种生活,甚至对别的男人和女人露出讨好的笑容……
“您可以跟那枚戒指一起留下来,”叶澜安柔声说。
纪天凉怔了怔,他正准备跟叶澜安大吵一架,可是比起刚才惴惴不安态度,现在显得固执而不容转圜,好像他才是天生发号施令的哪一个。
“你不能那样……”纪天凉怔在那里,手还停在半空中,“我要离开这里……”
叶澜安伸手整理了一下被纪天凉弄乱的衣服,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却令对方觉得毛骨悚然:“您要去哪里?这里就是您的家啊。”
那双眼睛温柔又不可动摇,纪天凉没能在其中找到一丝可以动摇的地方,他抗议说:“这里不是我家,你这样是违法的,我可以……”完全可以报警!
可是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这样的威胁,而是转身离开:“请好好休息,我会让厨房把晚饭送过来……”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表,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今天的晚饭有些晚了。”
“叶澜安!你给我回来!”纪天凉冲叶澜安的背影喊道,随手拿起一个靠垫扔向对方,却只丢在了门上。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叶澜安真的那么做了?!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啊,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发生在严谨固执的老爹与桀骜不羁的儿子身上吗,这种被严禁走出房子的情况怎么会发生在他和曾经的执事身上?当然,软禁这种事情也会偶尔发生在情人之间,不过那根本不适用他们,还是前面那一种比喻比较靠谱……
纪天凉半晌回不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厨房的仆人面无表情地给他送晚餐来。晚餐倒是很丰富,纪天凉却在这些仆人将盘子摆放在桌子上以后,一把抽掉餐桌布,刚摆好的杯碟全部被倒到了地上,香浓的汤汁被柔软昂贵的地毯所吸收,食物撒了一地。他把餐桌扔在一边,冰冷地注视这些仆人。
气氛有点沉闷,其中一个仆人最先反应过来,将打翻在地上的食材整理到托盘,另一个人则从容地走了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女仆将弄脏的地毯和桌布收走,并且换上了新的,厨房继续端来了晚餐,仿佛是挑衅一般,将这些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纪天凉一股怒火“蹭”地就被点燃了,他猛地走过去——那些仆人甚至体贴地为他让开一条道,他过去把这些东西扫落到地上,那些可口的食物再次被他糟蹋了——但是没有人制止他,好像他真的就是这里的少爷,真的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他们谦恭而固执,默不作声地看着。
“把叶澜安给我叫来!”纪天凉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冲她喊道。等他回过神,才发现那是一个女仆,对方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属于女性的恐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都滚出去!”他叫道,把那些人全部推出去,狠狠地关上了门。他现在就像一拳拳打在棉花上,叶澜安不管他怎么闹,就是不来这里。纪天凉恨地牙痒痒,把房间里的东西随手都摔到地上,这个人怎么能罔顾他自己的意志,将自己这样拘在这里!他凭什么,凭什么!
纪天凉自己关起房间来闹腾了一夜,叶澜安也一夜没有睡。
苏里连夜去采购了那些被纪天凉摔坏的家具,他一脸无助地看着叶澜安。
叶澜安淡定地说:“没关系,反正新家具已经去订做了,那些本来就旧了,你随便买一点,反正凉少爷也还要砸。”
苏里倒是担心纪天凉,作为助理,他也不能质疑老板的决定,但是……这样真的只是朋友之间发脾气吗?虽然说纪天凉是以前这座房子的小主人,也是叶澜安曾经的主人,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说的难听点,那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既然这样,老板拘着纪天凉真的可以吗?这不是犯法吗——那自己会不会被认定是同谋?简直好可怕啊,苏里想哭了!应该报警吗TT
于是,连带苏里也一夜没睡,挑选的家具也仔细到不行,都选用软边包装的家具,就怕纪天凉发起脾气来弄伤自己。
叶澜安看到他拖了一车的家具回来,点了点头,明明他才是令纪天凉生气恼怒的那个人,眼神却温柔地像在宠溺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苏里有些发傻,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联系,他完全理解不了。
时至今日,叶澜安已经飞黄腾达,大多数人甚至不会去承认当年做过管家之类的工作,苏里也是现在遇上了纪天凉才知道的,他感觉到完全的,不可思议。不仅仅是因为叶澜安的身份,更是因为叶澜安对纪天凉这么执着的样子,他似乎努力想要将时间倒退到十年前,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现在身份的关系,而更加是因为过去已经成为了过去,纪天凉早就走了出去,而叶澜安却还困在其中。
平时的叶澜安是一个说一不二,做事雷厉风行,甚至有些冷酷的人,苏里一直觉得做大事的人就应该是叶澜安这样。事实证明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样的执着与固执令苏里胆战心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接替自己的父亲的工作——没错,他大学毕业以后来做了叶澜安的助理,就是靠了他父亲的关系。
他忽然意识到,叶澜安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去公司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八点钟的时候,他就被叶澜安命令去公司拿一些文件,并且叫几个人过来,将书房改成自己临时的工作地点,装上实时视频会议系统等一些硬件。
叶澜安在听到仆人们早上端上去的食物再次被扔掉了以后,他再也坐不住了,走进了纪天凉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台灯、相架、装饰品——总之一切能拿得起来的东西,全部都被他摔在地上,叶澜安想着,他应该叫苏里再多买一些,否则,他的少爷就要住到客房去了。
纪天凉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下面穿着睡裤,整个人都窝在沙发上,而周围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旁边的两个仆人正在打扫,而他一脸无聊地看着。
他的容貌承袭了他的母亲,有种少见的中性与精致,发色偏浅,留得有些长,盖住了大片脖颈上的肌肤。他皮肤在年幼的时候,显得有些苍白,长大了以后倒是不见那种苍白,而显得白皙与柔软。现在的凉少爷沾染上了一些痞气,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是他不动的时候,在叶澜安的眼中就像一尊易碎的艺术品,需要小心地呵护,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再见到他的时候,或者说看到那些报告的时候,他就想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把他藏在这里,不让任何人看见!这种奇怪的独占\\欲\\折磨着他的灵魂,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可是他却坚持这样做了。他只是无法容忍他这样淡然地离开,去另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里生活。
也许那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工作,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而自己却只是他童年记忆中的一部分而已。他的少爷其实很勇敢,选择了自己的生活,他又是一个骄傲的人,宁可出去流浪,去面对不可知的世界,而不愿意在纪荣的鄙视与嘲讽下生活。可那又怎么样?
他不能也不可以有那种生活,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知道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