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夜雨》宁墨紫

2、第 2 章

　　筝音阵阵
　　朝着和学校相反的方向前进。怡雪一路步行，再抬头时，竟走到了陶然乐器店。

　　冥冥之中似有天注定，陶然乐器店便是自己古筝的最后归处。4000元的卖出价，对于相守六年的古筝，她不知道算是它的幸还是不幸。而现在，它就在里面召唤着她，她貌似逃无可逃。

　　盖布慢慢掀起，面板上是她弹筝时留下的熟悉的划痕。弦已经有些旧了，边框上楷书刻着的“蕉窗夜雨”四个字却依旧醒目。

　　怡雪轻轻闭了眼，父亲伴在自己身侧弹筝的时光历历在目。这把筝，是她13岁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她记得那时父亲摸着她的头，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在她脸畔，“老爸最喜欢雪儿弹古筝了。”

　　“小姐，喜欢的话可以试试。”老板走了过来，看出她面上的怀念与不舍。知道她对筝一定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

　　怡雪没有推辞坐了下来，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熟悉的感觉瞬间自指肚传到脑海。平和、缓慢的弦律悠然而出，渐渐散入空气中。忽然曲调一转，速度加快，筝声随之急促起来，如同雷声阵阵，充斥一方空间，筝声越来越响，似在彰显心中无限事。慢慢的，筝声缓和了下来，如同秋雨绵绵，在诗情画意中更显悲情。

　　“筝！”

　　一声回音，筝声停了下来。怡雪的手重新放在了古筝面板上，这是父亲带她过古筝十级时弹奏的曲子。可惜，物虽是人已非。

　　啪啪啪……鼓掌声自旁传来，老板毫不掩饰的赞许，“未带弹片还能弹奏这么好，实属罕见。”

　　将盖布慢慢遮好，怡雪收回眷恋的目光，对老板道声谢，起身准备离开，她待的越长，只会愈发眷恋。如此，不如尽早离开。

　　店主挂掉刚打进的电话，看着怡雪的目光似乎愈发欣赏，“我们这儿正好缺一名员工，不知小姐可有兴趣到这儿工作？”

　　看到怡雪愣神，店主赶紧补充一句，“一天只需工作一小时，小姐只需在这段时间内弹你喜欢的筝即可。工资日结，一天一百。”

　　“可以吗？”怡雪的眸子一下子雪亮起来，能让她碰到她心爱的筝，她已经很幸福了。

　　“如果小姐同意咱们可以立刻把合同签了。”

　　学校表白

　　半年的合同签署之后，怡雪的心渐渐亮了起来。走在学校的路上，照例有学生看着她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她是不是公告栏上排行第一的那个秦怡雪。但她竟再没觉得反感。

　　上天到底是公平的，剥夺掉你的幸福，总会给你一点弥补的空间。

　　“快点快点，女生公寓门口又有人表白了。”

　　“至于跑那么快吗？表白的对象又不是你。

　　“什么呀，听说是雷然学长要表白了。”

　　“是吗？快走……”

　　怡雪眉间微挑，向人表白？他终于要放弃这段感情了吗？看看自她进陶然乐器店后再没响过的手
　　机，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

　　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前提是门当户对。当门户差距过于悬殊时，那便是众人口中的贪慕富贵，便是攀龙附凤。这是秦家破产的那天，她忽然间明白的。

　　道理她懂，但习惯了她目光的追随，习惯了他的关心，现在他终于要转身了，她只是不习惯而已，她这样告诉自己。

　　女生公寓还是走到了，雷然果然在下面，远远地望着被人群包围的他，怡雪眼睛闪了闪，今天的他似乎特别高兴。果然是释怀了吗？

　　公寓门口，是蜡烛摆着的巨型心字图案，此时蜡烛燃的正旺，暗红的火焰借着依稀的风势争相向上攀附。

　　“来来来，吃糖吃糖。”

　　雷然一手捧着一罐桶装糖果，像新郎版招呼客人。看着雷然难得的孩子般的笑靥，怡雪感到自己的眼睛在微微抽痛，抬脚便要离开那个场所。如果，这是他选择的路，那么她，祝福他。

　　回到宿舍，果然，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楼下几乎轰动全校的表白。“你说表白的是什么人啊？居然能把雷然学长请来坐镇。”

　　“不知道，地位肯定不低，或者是他的好兄弟？”

　　正在整理东西的怡雪手僵在了空气中。怎么，难道？一丝苦笑蔓延在她嘴角，是她多心了吗？

　　“快快快，接吻了接吻了。”阳台上望风的女孩朝内室喊道。

　　“哇，romantic！”

　　手机几乎在女孩喊叫的同时震动了起来。一张彩信出现在屏幕上，是雷然发过来的。看着屏幕上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男女，怡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如此高兴。

　　表白的是他在这个学校最好的兄弟，早在几个月前，她似乎就听他说过这么一件事。只不过她不曾放在心上。

　　表白的是他在这个学校最好的兄弟，早在几个月前，她似乎就听他说过这么一件事。只不过她不曾放在心上。看来，她对他的关心似乎少的有点可怜。

　　又是一个晴朗日，门外万千花草吐露芬芳。

　　陶然乐器店人来人往，各自挑选着他们所需要的乐器，为贺店主儿子12岁生日，从不打折的乐器今日全部七折出售。

　　怡雪静静弹着古筝，偶尔抬头看看忙忙碌碌，嘴角却带着笑意的店主，熟悉之感不禁喷涌而出，想当初，爸爸也如他这般，忙却快乐着吧？

　　最后一个音符画上句号，老板也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长长的古筝前，老板嘴角的笑意深深，眼中带着属于父亲的慈爱，“小雪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我儿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怡雪轻轻点头，她不会拒绝一个父亲的邀请，更何况，面前的是对她近乎有恩的这样一个人，她如果拒绝，那便是明显的不识抬举。

　　看时间，已是将近四点，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为今日的寿星准备一份礼物。时间虽赶，但，足够了！
　　。。。

　　晚上八点，怡雪准时来到店主的家，一进门就带给她足够的震撼，与乐器店风格迥然不同，这是一个极富梦幻气息的家庭。大片粉色装饰客厅，无论茶几或是餐桌都是粉色系列。唯有一个透明玻璃柜未被粉色“侵蚀”，里面陈列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奖章。

　　“你就是小雪吧？”开门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怡雪一遍，似挑儿媳妇一般的眼神，看得不住点头，似乎觉得满意，这才挽着她的胳膊亲昵的将她迎了进来。

　　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家庭，这句话绝对是真理，女人一身粉色休闲服，正和满屋的粉色融为一体，完全是个不曾长大女人的形象。

　　“小辛快来接客人了。”女人张开嗓子朝一旁的卧室喊道。

　　碰~~

　　卧室门随之打开，怡雪看着张开胳膊朝她飞奔过来的孩子，有种抚额的欲望。居然是他？在车上被她冠以“早熟”称号的孩子！当时她不曾注意，现在想来，他似乎就在陶然乐器店下的车。

　　“姐姐是专门来找我的吗？”孩子眨着水汪汪的天真大眼睛，抱着她的腰抬头问道。似乎她敢说不，他就哭给她看一般。

　　“你个小色鬼，”一旁，粉红色衣服的女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爆栗敲在孩子头上，“从小到大怎么就不见你主动抱我？一见到好看的姑娘就跟饿死鬼一样。也不看看你现在那白痴傻样。”

　　“喂，我警告你，”孩子气呼呼一把甩开头上的手，“不要再敲我的头，否则小心我六亲不认。”

　　呵呵，怡雪忍俊不禁，真是一对可爱的母子。

　　“姐姐你笑了哎，姐姐笑起来真好看。”那个叫小辛的孩子也顾不得和他妈吵架，花痴般的看着怡雪。

　　“小鬼，你恶心到我了。”女人嫌弃般的面前的小辛，“小雪再好看，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当然有，我要小雪做我未来老婆。”

　　咔~~小辛一句话刚落，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帅气的大男孩站在卧室门口，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使他棱角分明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刹那间，怡雪感到全身的血脉在冻结，她的每一寸肌理都似乎没了知觉。竟然是他？

　　“雷然哥哥。”小辛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不好意思，我看着小雪姐姐太高兴了。”就把你给忘了，当然，后面的话，他没有白痴的说出来。

　　“雷然哥哥，你说小雪姐姐可不可以做我未来的老婆啊？”小辛期待的看着雷然，他和雷然哥哥喜欢的东西差不多，所以雷然哥哥肯定不会讨厌小雪姐姐。

　　怡雪的身子微微僵硬，看向前边站着的雷然，他，会说什么？

　　一旁，粉衣女人双手环胸，视线在怡雪和雷然身上转来转去，眼睛里散发着算计的光芒。嘿嘿，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侄子，两个都是狐狸级别的人物，谁会让步呢？不过，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雷然那小子和小雪丫头比较般配，小辛这小子，开裆裤还没缝上，就敢和别人一样学着找对象？还不如再吃几年奶回来。

　　灯光下，他朝着她走来，身下是灯光投撒的长长剪影。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似是缠绵在一起的恋人。

　　该来的总是会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怡雪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雷然哥哥。”小辛拉拉雷然的胳膊，“你还没回答我呢，小雪姐姐可不可以做我未来老婆啊？”

　　“未来老婆？”雷然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似乎真在考虑它的可行性，“是个不错的提议。”

　　怡雪抬头看着他，眼睛中带了丝丝失落，他低头看着她，满眼尽是好笑的调侃，如果他说可以，她会怎么样？

　　“开饭啦。”

　　厨房中，一声吆喝传来，老板一身餐厅师傅的装扮，一手端着一个碟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做我未来的老婆绝对没问题。”在众人转身之际，雷然迅速握住怡雪的手，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怡雪微微愣愣，旋即恢复正常，这才是雷然吧？

　　饭桌上，怡雪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张精心装裱的素描作品，素描的正是小辛的父亲——陶然乐器店的店主，右下角是用狂草写成的四个大字：父爱无疆。

　　整张作品豪放而大胆，但该细腻的地方又绝对细致。拿到市场上绝对是一副好作。

　　小辛小心的拿着手里的作品，几乎有泪奔的倾向，画的太好了，小雪姐姐太有才了，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小雪姐姐了。

　　一旁，陶阿姨酸溜溜看着小辛手中的画，只有一张啊？要是里面画的是她该有多好？和门口那群女人坐一起时，她拿出来绝对羡慕死他们。

　　“小雪姐姐，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张啊？”自从怡雪出现，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成了小辛的专利，他看着小雪，想着自己的样子从小雪姐姐笔下诞生，他想想就幸福。

　　“当然可以。”

　　一抬头发现陶阿姨和雷然一同以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她默默低头，对他俩眼神表现出来的渴望表示无视。。。

　　礼物送完，饭局就正式开始了。直到一半，怡雪终于发现了饭局不对劲的地方。陶阿姨和雷然拿酒一个劲的灌她，陶老板喝了两杯就借口上厕所逃了，至于小辛，那个可怜孩子，一杯果啤下肚，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据说，当然怡雪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一沾酒精必醉。

　　“小雪，来喝了这杯，祝我和你叔叔百年好合。”
　　这个理由，刚刚貌似已经用过了。不过怡雪还是将她递过来的啤酒一饮而尽。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小雪，咱们再祝小辛生日快乐。”陶阿姨晃晃悠悠，用着已经用过三遍的理由要怡雪喝酒，只不过，再没有人去接了，因为，她拼命灌醉的对象已经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呼，终于灌醉了。”小辛妈妈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碰的一声倒在桌上也不省人事。生出一个一点酒精都不能沾的儿子，可想而知，她的酒量能好到哪儿去？

　　“她交给你啦。”房门打开，消失的店主终于冒了泡，看着桌上趴着的三个人皱着眉头对唯一清醒的雷然说道。

　　“谢谢姑父帮忙。”

　　雷然对着店主深深鞠躬，这个计划，早在雪儿踏进陶然乐器房就开始了，她的古筝，是他和姑父从典当房赎回来的，短信发送的时间，都是他计算好的，就为了能让她走进陶然乐器店。其实那天，她第一次走进陶然弹奏“蕉窗夜雨”时，他就待在那里，只不过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感受她心里感受到的，想她心里所想的。陪着她一起悲，一起伤。只不过那天她为了迟点回学校，故意在路上磨掉好多时光，才让他有机会先她一步到学校。

　　自从她家破产后，他无时无刻不想呆在她身边，他知道她的性格，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样甘于人后，所以，他给她时间，他可以等。

　　但是，在等的同时他又害怕，怕她真的将他排斥在她的生命之外，从此相见不相识，他不想承受那样的结局。

　　摇摇头，雷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什么时候，他也成了怕三怕四的人了？看着趴在桌上的怡雪，微微苦笑，都是她给害的，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里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