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86、第三章 骑梁邪梦

　　晚上安排住处，把我和马甲一同安排在后院的一个小房，我虽然有点别扭，但是发现确实是条件所限，一下聚集这么多人，有的一家四五口人硬挤一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的房间是单独的一间小瓦房，打开门一股土味，边角处还堆着几个破筐子，有两张折叠床并在一起，放的位置却很别扭，方向是向着门的，与横梁正好成一个十字，看来原本是储物的地方，临时塞了两张床做住处的。
　　“骑梁啊……”我一边把两张床中间拉开间距，一边咕哝了一句。
　　“什么？”马甲问。
　　“没事……”
　　我说没事当然是敷衍的话，所谓“骑梁”，是说人睡的方向与房屋的横梁走向不一致，像现在这屋床的摆放，躺上去是标准的“骑梁”了，据传这种睡法比较容易见到一些跟我们不同层面的“朋友”。但是目测这房间的宽度，加上堆着的东西，想把床正过来绝对是一个大工程，我也就犯懒，想凑合两天算了。
　　结果，睡到一半，还真做起梦来。
　　恍恍惚惚中，是一男一女，在激烈地说些什么。
　　“你也不看看你妈说的是什么话！‘屁股大好生养’！她用赞美一头母猪的方式在赞美我吗？”
　　“她在农村活这么大岁数了，想法当然跟咱们不一样！那你也不该当那么多人面摆臭脸，给谁看呢？”
　　“我怎么摆臭脸了？坐了十小时的车，到这干净水都没一口！我都快吐了，你还让我笑，你当我是卖笑的！？”
　　“你又来了，跟你说了这边缺水，水都是窖里的，打上来就发浑，我们多少年也都喝那样的水，怎么到你这就成说性了？难怪我妈说，这城里姑娘一来，伺候都伺候得战战兢兢的。”
　　“你……！”，女孩突然哭了，一屁股坐在床上，哽咽道，“好好好，我娇气！我吃不了苦！我有罪！都怪我，当初追我的那么多，我怎么就看上一个最苦的，现在可好，人家嫌我吃不了苦……”
　　“你看你，这是何必，”看女孩哭，男孩态度也软化了些，上去搂着女孩的肩安抚道，“我知道你享福惯了，来这里肯定不适应，所以咱俩恋爱到现在五年了，我都没带你回来过，但既然结婚了，总得回来让长辈看看不是，你再不适应，也就多忍忍，我妈不管说什么，她也是长辈，你就让让她，最多一礼拜，咱不就回去了么。”
　　两个人说着话，可长相都影影晃晃的，看不清楚，我想逼近点看，却听耳边“呀”地一声，吓得我醒了。
　　我一醒，看见马甲在旁边床上坐起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抱歉吵到你，我做个怪梦，一男一女在那吵架……”
　　我心里一跳，得，这绝对是骑梁了。
　　我把我的梦也说了，把骑梁的事情跟他一解释，马甲有点森的慌，说，要不咱也别睡了，睡下还得做梦，出去逛逛算了，明天让人把床的方向正过来。
　　我想想也是，而且难得来这边挺新鲜的，就穿好衣服跟他出去。

　　我们出门，沿乡间小路漫无目的地走，没有闪烁霓虹灯的夜，一天的星星变得清澈而亲近，风里有麦子的味道，令人想起小时学过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情境。
　　风有点凉，马甲就把他的外套给我披上，不知内情的人远看，估计真会以为我们是夜空下一对浪漫的情侣。
　　可惜，始终并不是。
　　“你打算怎么办？”我开口。
　　“什么怎么办？”
　　“你跟‘背心’的事情呗。我已经装到极限了，就算我愿意继续装，他们也不会满足于一直只是女朋友”
　　显然，“背心”不是真名，是我起的外号，谁让他跟马甲一对。
　　“我也不知道……”，马甲深深叹口气，把手背到后脑勺去，仰天看着星星苦笑，“你看今天大娘的样子，晚点要孩子她们都接受不了，别说我的事儿了。要是真让奶奶知道，只怕喜事当天就能变丧事。”
　　“即使这样你也不想放弃背心？”
　　马甲沉默。
　　“其实或者，你可以试试去喜欢女生？不是我泼你冷水，但确实有的时候，在感情里都是死去活来的，若出来回头看，下一段也未必比这一段不可接受。”
　　“我不知道，”马甲想了想，回答，看着我的眼睛，“老实讲，顺序是这样子的：我不是因为背心是男人才喜欢他，而是先喜欢背心，喜欢到不在乎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然后他顿了一下，“我不想讲太恶心的话，但你爱过一个人吗？我只能说，我对他的感情，不会比你对那个人的差。”
　　我有点哽，突然想到幻术师中那一幕，比起肚破肠流的死去，更害怕失去那个人的心情。于是说不出什么了。
　　这时我们走到了一条小河沟旁，星月的光芒在水面上粼粼地，我俩都看着水面，安静了一会，然后，还是我开了口。
　　“对不起，连我都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样，来劝你往‘正常’的轨迹上走。”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马甲有些凄楚地笑笑，摸摸我头发，然后咬了片刻的嘴唇，“其实我也怕啊，我看到可娜她家，就在想以后我是不是顶得住。”
　　“可娜，你说你那位堂嫂，大娘家的儿媳妇？”
　　“没错。”
　　“她家怎么了？”
　　“讲别人家的八卦，果然比面对自己的问题要愉快啊，”马甲浮现一个自嘲的笑容，但还是说下去。
　　“可娜是我堂哥大学同学，父母都是北京干部，人长得也漂亮，算是校花一级的，追她的人据说有二十多个，最后我堂哥硬是力压群雄，把她娶回家了。当时一说出去，堂哥、大娘脸上都是风光满面的。”
　　“但是很快，问题就来了，可娜从小在大城市长大，有的思想观念跟这边不太一样，也有点娇气，回家几次，都闹得不太高兴。小事也就罢了，最重要的，她比较前卫，又爱漂亮不想身材变形，坚持‘丁克’，也就是不要小孩。这个，在家族里可翻了天了，哪有长房长孙没有后嗣的呢。”
　　“当初结婚她没跟你堂哥说好吗？”我插话问。
　　“据说说了。可是堂哥那时一心追她，就是她说要星星月亮也恨不得摘给她，估计也就草率答应了。没有想到，结婚以后，家里压力是那么大。”
　　“结果家里就轮番的劝，轮番的说，说到后来凤男自己想法也改变了，毕竟他也是这个家里出来的孩子。但在可娜那边，就犯起倔了，本来她从小得人意儿，都是人家顺着她，没有她顺着人家，加上之前跟家里累积的一些矛盾，她就索性放话，嫁的是你儿子，不是你们一家，我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然后把凤男霸住，不准他回家。”
　　我“哦”了一声，难怪今天大娘、奶奶都那个反应。
　　“那然后呢？”我问。
　　“现在还在进行中啊，全家人都怂恿凤男跟她离婚，她就死活不让凤男回来，就这么耗着呢。”
　　马甲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有点物伤其类，担忧自己的感情。
　　然而，正当我想开口说点什么劝慰，却发出一声尖叫，像有什么东西猛然抓了我的腿，将我生生拖得脚下一滑，翻到一旁的河沟里去了！
　　“晓蔷！”马甲也吓一跳，赶紧跑过来。
　　我定定神，心下稍宽，这河沟不深，水也不急，连忙把手伸给马甲，让他拉我上去。
　　可是，可是……
　　为什么我感觉我在下沉，马甲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我的眼中，明明看着自己抓着马甲的手，一点一点升上去。
　　那留在水里的，又是谁？
　　我依然有听觉视觉这些知觉，可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瞬间惊慌困惑，到略有点明白过来，想喊，却已经喊不出来了。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章晓蔷被拉上岸去，湿淋淋的头发水草一样披散，在她上岸的一刹，扭头对我发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咧到耳根。

　　而我，周身被冷与硬的感觉包围着。荡漾的水波中，水草纠缠住一支乌木，镂云，凤头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