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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二章 如此真诚的强盗独白 ...


  •   车子行进得越来越慢,车辙底下冒出泥水被搅动的声音,四匹健壮的骏马开始哀鸣。女孩腾出一只手,展开竹简,上面画着到郢都的路线图,现在,应该正经过一片大泽。
      其实不看图我也知道,因为我的鼻孔里已经隐隐有化蛇的腥味,那种有翼蛇行的水生低级妖物,大泽里有很多。
      不过我抱定看戏的心态,才不会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像婴儿在哭,又像妇人在斥骂。
      女孩的眼神也警觉起来,“该不会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惊叫打断了。我们乘坐的车驾迅速上升,像被巨浪拱起的小船。
      “不好!”她大叫道,离弦的箭一样在空中跳出车外,令我有些惊诧的是,跳的时候居然拉上了我。
      我们还没落到地上,就看见一个巨大的蛇头黑影在空中晃动,一口将连车带四匹白马都吞在肚里。
      我略有点惊到,虽说化蛇是比较低级的妖物,但这条也太TM大只了。
      化蛇喉咙处鼓起一个大包,但很快运行下去,它又张开大口,向我们这两条漏网之鱼扑来。
      我们站在一个小泥丘上,它是正面扑过来的,一股排山倒海的腥风让我掩住鼻子,泥浆倾盆大雨一样袭来,一瞬间我甚至被激怒得想现出原形,与它一决高下。但我还没来得及决定,突然被推得向后一步,一个细细的身影挡在我前面。
      “螭龙,去!!”她大喝道,左手闪电般划回唇前,指做剑状,一道青光便啸然跃出,正是刚才一直架在我脖子上的宝剑,向化蛇的左眼刺去。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化蛇如果继续下来是可以把她吞掉,但它估计也舍不得自己的眼睛,急忙一个转避,那剑锋嗖地在它眼皮上留下一道血痕,打个剑花,飞回女孩手里。
      化蛇开始可能太自大了,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强的抵抗,此时吃了点亏,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弯曲脖子,摆动蛇尾,想要找准机会一口制胜。但那女孩子也很灵巧,御剑之术用得炉火纯青,螭龙剑始终不离它双眼附近,只要它有过分之举,定要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
      而我,当然是开开心心看戏,戏目的精彩程度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不过我之前说只要一只爪子就能让这个女孩变成我的口粮,现在我想可能需要收回这句话了。
      正在这时,女孩跑过来,把背囊摘下来往我手里一塞,掉头跑开。
      我已经知道这背囊里原来装了一把剑和一张竹简,再打开,里面还有二十多个糯米团子,散发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酒香味。
      她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正纳闷,抬头看到蛇头三角形的阴影压下来,不由满脸黑线。
      这女人……

      我抱着一堆甜酒团子,在阴影里露出我的獠牙,区区化蛇,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至于那陷害我的女人,等下再找你好好算账!
      正当此时,我却看到化蛇脖子上多了点什么东西,一点极冷的青色,在那里将月华反射得光芒四散。
      这一次,却不是御剑术,螭龙被女孩握在手中,高高举起。
      “邪,魔,病,恶,痛,螭龙现世————”她这样大喊,手已重重刺下。
      带一点青的金色在空中大片延展,像突如其来的霞光与火焰,等我看清,可以说那是一把巨大的刀,灵气所构成的锋刃在螭龙的剑体完全释放出来,整个砍在化蛇七寸上,鳞片乱飞,碧血四溅。
      化蛇发出极其尖锐的啸叫,像一千个妇人同时痛斥的声音,翻腾拍打,溅起的泥水可以活埋几个人。而终于,它一头钻下大泽,再无声息。
      沼泽渐渐安静下来,远远地能听到泥浆里偶尔冒出气泡的声音。
      女孩走过来,看样子腿刚才被化蛇的鳞片划破了,有点瘸。她跟我道歉,但声音里又似乎有些得意:“不好意思,吓着了吧?要不是拿你当饵,那家伙不会把最弱的一点露出来的。”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甜酒团子,太好了,多亏我抱得紧,没被铺天盖地的泥水弄脏。
      “那现在怎么办?”我说。
      女孩擦了擦头上的汗,似乎才有点缓过来车和马没了的事实。
      “你那车夫叫什么?”她问。
      “陶俑。”
      于是她向沼泽地拜了拜,说了很多抱歉的话。然后看了看竹简上的地图:“不太远了,走吧。”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还真觉得你挺可爱的。”
      “那当然,老子干这行多少年了,”前面的女孩回答,看不见她的脸,只把一个长长的背影拖过来。
      “‘这行’?”
      “就是拉开你们这种人的车门,坐到车上去。然后把剑架在你们脖子上,让你们把钱交出来……”
      我不知她为什么能如此泰然地说出这么真诚的强盗独白。
      而她突然转过头,顿了一顿道,“不过,一般我一上去,那些人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把剑架在他们脖子上时也心安理得,但是你没有,所以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其实……你也不用觉得对不住我……”我把后半句咽了没说,虽然我没对你动手动脚,但直至现在,我还很想对你动肠动胃。
      “御剑术谁教你的,”我换了个话题,问。
      “养我长大的女人。”
      “她是方术师?”
      “不,她是个妓女,”
      “呃……”她一贯的直白,反而让我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不是说嘛,我干这行很多年了,最初当然是她带着我们——‘我们’是一大堆小孩,都是她捡来的,叫她‘娘’——入行,在她办事的时候,我们就去偷那男人的东西。收获最少的回来会挨揍。”
      “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我的好奇心上来了,顺着问。
      “还可以,大家不太在意小孩子,男方多半有点身份,回去发现也不好意思声张,”她顿了顿,“不过也有傻比的,连人家鞋都偷走了,男的完事找不到鞋,可不就一下逮住了,被吊起来打到死。”
      “你娘不管他?”
      “被抓包的话,当然是撇得越干净越好,我娘上去一个耳光,先打得他嘴都歪了,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个女人也奇怪,她既然会御剑术,为什么要去做娼妓呢,做个强盗也比做娼妓强。”
      “因为她先做的娼妓,剑术是跟个客人学来的,那客人是个方士,教她方术,还说要带她一起走,但后来你知道,肯定没有。而且这御剑术其实不是女人练的,结果她就走火入魔了,一舞剑就发病,阴冷狂暴,无故用大木棍打我们的头,还打死过人呢。”
      女孩说这些话的时候,脚下都没有停,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早上吃了什么。
      “不过,”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还是爱看她舞剑的样子,月亮下边,素白衣服,仙女一样……”“那你学这剑法,没事吗?”
      “也有事,不过后来治好了。”
      我正想接着往下问,她突然想起什么,站住,停下,扭过一半脸,这半脸上就有金属般的冷光。
      “哦,对了,”她问,“我的甜酒团子呢?给我。”
      “没了,我吃了。”
      “开玩笑,五十多个呢!。”
      于是我没说话,只是把黑洞洞张着大嘴的背囊递给她。把芬芳四溢的甜酒团子放在一只饕餮怀里半个时辰,这简直是一定的。
      我看见她先是瞪大眼睛,然后猛地就冲过来了,用剑柄乱打我的头,“你是不是人啊!你是不是人啊!”
      我很想回应她一句“不是”,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大体就是所谓的吃人家嘴短吧。最后我很不容易地抓住她的剑,嚷道:“你看我的马啊车啊都没了,吃你几个团子那么计较。”
      “算我倒霉,”她这才不说话了,半天,悻悻道。

      她说这句话的前一半时,身体还站得笔直,但话到中段,膝盖突然往下一折,当最后一个字吐出,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我开始有点蒙,怔了有几次眨眼的时间,但是她就那么倒着,一动不动。然后我蹲下用手去试她的气息,几乎没有呼入的气,吐出的一点点极端的冰冷。
      我明白过来,很显然,她说治好了的那个事,没彻底治好。一股寒气倒冲上去,阻断了心脉。
      我蹲了一会,觉得好生可惜,我满怀期待的好戏就这样草草落幕了么?不过如果她就这么挂掉了,还真是彪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算了,就这样吧,我抬起腿,跨过她的身体,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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