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116、第七章 想提醒却无法提醒

　　跳楼的话提醒了我。
　　憎恨往往会带来冲突、流血与更多的憎恨，所以噬魂捏着李思纯的魂魄，大概就是这个目的，换句话说，如果我是尽量想把事情化解，那他就是尽量想把事态扩大。

　　而李思纯会去哪里搞事呢？
　　我第一个反应是向那位“哥哥”复仇，可第二个念头，又压下了这想法。
　　别看“厉鬼”听起来可怕，但自古以来，如果生前是势单力薄的低位者，死后直接向高位者复仇的案例，成功的并不多。原因无他：活着时就身居高位的人，请得起风水大师或能人异士。这些高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怨灵如果去找他们主人的麻烦，往往自己反而被干掉了。这也是所谓厉鬼寻仇常常殃及无辜，血流成河的一个原因——该杀的它们杀不了，只有把怨气撒在旁人身上。
　　退一步说，就算李思纯想去，噬魂使也不会让她去的，复仇成功，怨气消弭，那他折腾这一圈的意义何在？
　　所以，噬魂使和李思纯的利益重合点在哪里呢？
　　我心头一动：在那批在网上攻击李思纯的群体身上！

　　站在李思纯的立场，对她们一定恨之入骨，可是，具体到每一个留了言的网友，心里应该想的：我不过是在网上骂了一句人，还有那么多人一起骂，她死了关我什么事。因此，如果李思纯针对她们展开报复，每一个受报复的人还会产生新的更多的惊慌、讶异、怨恨与不甘，如同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样循环不息。这岂不是噬魂最想要的局面吗。
　　而且，这些闲着没事在网上挥洒人生的群众，多半也不像明星或富豪那样能雇得起高人保护，要对她们下手，技术层面难度低多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禁也感到有些矛盾：我是希望控制事态，防止厉鬼滥杀无辜的。可是，对李思纯来说，她们算是无辜的吗？
　　或者，站在我一个局外人的立场，可以说，她们不无辜，但也罪不至死，然而，我既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由我来介入，以我的立场判断，来取代李思纯的立场判断，又是对的吗？

　　想到这里，我在寒风中忍不住掏出手机，又看了看简直发给我的截图。
　　那上头一字字一句句，展示着人类下限的辱骂，让我怀疑，人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偶像，一些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对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怀抱这么大的恶意呢。
　　然而我突然注意到一个头像有些眼熟。
　　那天我跟春常在交换了微信，所以赶紧打开微信，一看，果然是同一个。
　　换句话说，这个骂得最凶，跳得最高的，就是我的高中同学常春在。
　　我并不认为常春在做的对，但我想起，高中时几个同学曾经一起去过她家里写作业，她家是个单亲家庭，她妈妈黑瘦黑瘦的，看起来就很辛苦操劳，但每次我们去，都特地去市场买条鱼或者几斤肉招待我们，我能感到她的态度近乎讨好，希望常春在在学校里能有更多朋友，受到更多照顾。

　　你瞧瞧，我又想起跳楼问我那两列火车的问题了。可我们人类，就是因为远近亲疏会影响立场的生物啊。
　　我在回忆起往事的一瞬决定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件事上，我得出手，尽我的能力来帮常春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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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白天我联系了春常在，说想约她吃个饭，谈点事。
　　她接到我电话显得很开心，道：“好啊！好不容易见到老同学，上次也没来得及叙叙旧！这会儿我和几个朋友现在在xx旅游大巴租赁公司，旁边就有家餐厅，你要不要过来？”
　　于是我就去了，看见春常在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把旗子啊海报啊的东西，站在那家旅游大巴租赁中心的停车场上，前方停着五颜六色各种大巴士，身边有三四个穿粉红色的女孩子，另外还有大巴中心的工作人员在跟她们介绍车子的性能价位这些。
　　旁边的妹子认出我，我也认出她们，是在倒牛奶那天见过的，于是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看见她们我就知道又是有关那位“哥哥”的事，有点哭笑不得，心想，春常在为了这非亲非故的偶像，是真热情饱满啊。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不赞成她追这位“哥哥”，但追星这个事倒似乎真实地给她带来了快乐，每次跟她说话她的声音总是朝气蓬勃，比我这个晃晃悠悠的废柴显得有能量多了。
　　“所以你们想租赁车子，是为了去声援这位艺人吗？”租车公司的销售小姐问。
　　“对啊，”春常在答道，“我家哥哥圣诞节在湖南有一场演出，我们粉丝要包车去现场！”
　　“哎呀，我也很喜欢他呢，”销售小姐甜甜笑道，“长得帅，唱歌也好听。”
　　我也不知她是真心喜欢还是顺着客户的话说的，但几个粉丝遇到同好一下都激动不已，纷纷道：“对不对，我们哥哥超帅的！”“还不止呢，我们这叫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你知道哥哥对我们多好啊，上次我们没有车回去，他派人一个个把我们送回家了呢！”
　　我听着这些，却是暗暗叫苦。上次因为章董的出现，这些姑娘是没出事，结果现在，不但不知道“哥哥”曾有不轨意图，反而把他当成了现代柳下惠。
　　“是吗，现在这么德艺双馨的艺人不多见了呀，”销售小姐继续满面笑容，“既然咱们都是同好，我一定给你们推荐一款最合适的车。来你们看这一款怎么样？宽敞舒适，在山路行驶也很安全——那一段山路不少呢。”
　　顺着她的手势我看过去，是第二排第三辆车，车鼻微微突出，车体被油漆成粉红色，显得很鲜亮。
　　“欸，不错呀，正好咱们应援服也是粉色的，”春常在说着，跟着销售小姐一起走过去，在近处端详那辆车。
　　然而我突然心头一凛：那车微微前凸的车盖上，蹲着一只猫，那猫全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唯有一双眼睛呈现琥珀黄色，瞳孔眯成一条线，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一般的流浪猫看见人接近，多半会很快跑掉，而这只猫一动不动，看向我们的眼神幽深阴郁，似乎又有一种恶毒含在其中，让人极为不适，这种别扭感我想就连没有灵力的她们也能感到，所以销售小姐甚至跑过去，伸手想要把它驱逐离开。
　　结果那猫就跳起来了，一种近似婴儿哭声的厉声尖叫瞬间划破我们耳膜，它伸出爪子，狠狠在销售小姐脖子上抓了一道，才翻身落地，簌簌地潜入车底，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销售小姐连惊带痛，竟哭了起来，我们几个赶紧都围上去，只见她露出的颈部有三道深深的血印，我们自然也吓得够呛，脖子上的伤本来就很危险了，又不知那流浪猫打过狂犬疫苗没有，忙七手八脚，把人先送去医院再说。
　　这一折腾，生意顾不上谈了，饭局自然也泡了汤，而且，看今天的架势，我开始头疼，要怎么开口跟春常在说李思纯的事呢？她的生活圈子全是同温层，她们这些粉丝已经接近一种宗教狂热了，我说出真相，恐怕她们不但不会相信，还要骂我一顿跟我绝交。我独自回家的路上，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