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115、第六章 地缚与残相

　　除了对狩月的疑问，还有一件事令我耿耿于怀。我打了电话给简直，告诉她那天我从倒牛奶到被邀请去家里的全部经历，尤其是那一句偶像嘴里偶然蹦出的“那贱人自杀都没用！”
　　简直听了，连问了几句“真的吗？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他说的，”我道，“你提过之前接到过他的黑料，有这事吗？”
　　简直在电话那边停了一秒，才道：“有。”

　　接下来简直跟我简略描述了她那边的消息：就在几个月前，网上冒出一则爆料，是个女孩子的口吻，在微博上讲了她与颜一深的故事。女孩说，她本来也是“哥哥”的粉丝，一次聚会中受宠若惊地见到了自己的爱豆，对他的劝酒和要求自然照单全收，而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位流量明星□□了。她自然惊慌失措，但这时“哥哥”温柔地抱住她，说是真心喜欢她才忍不住这样做的，一面请求她，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不然会毁掉自己的事业，一面又承诺她，会跟她组成家庭，给她一个未来。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对偶像抱持迷思的女孩自然妥协了，接受了“哥哥”上万元的礼物，并且虚荣于即将成为“哥哥”正牌女友的身份。
　　只是，这美梦不过持续了五天时间，她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在两个月时间内做了无数尝试，发现任何情况下，再想接近“哥哥”都被无数工作人员拒之门外。
　　此时她才清醒过来自己是被始乱终弃，但想要报警，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一气之下，她把经历发到网上，想要揭露爱豆的真面目，然而，没想到，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颜一深又高又帅，以粉丝多且低龄著称，她的文章一被注意到，立刻引来了疯狂的攻击。
　　她的原文大概已经被删了，但从简直发给我的几张截图，就能让人感到那种触目惊心的戾气。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哥哥”能看上你吗？”
　　“你怎么不去死？你妈是个女表才会生出你这种贱货！”
　　“你这个烂□□！上哪儿找不到男人非要蹭我们‘哥哥’！”
　　“哥哥，我们永远支持你！赶紧告她诽谤，告死她！”
　　“姐妹们我找到了，这个贱人叫李思纯！她贱妈在中山路那家麦当劳上班，她弟弟在七中初三一班上学！姐妹们，我们一起来，冲死她！”

　　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我手一抖，这是把人家的个人信息都肉搜了出来，信息旁还放了一张照片，赫然是个清纯靓丽的小姑娘，皮肤白皙，笑容灿烂，正跟我那天看见的那些女孩子都是同一款类型。

　　说实话，如果我没有亲眼看见那位“哥哥”的行为，我也八成是不太相信这发帖的。会觉得那偶像形象好长得帅，而且那么大咖的公众人物，怎么也不至于踩法律的底线吧。
　　然而，现在的我相信了这姑娘的话。却看见底下成千上万评论，都在恶毒地辱骂，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换位思考，我在想，她当时，该有多绝望啊……
　　我颤着声音问：“所以……她自杀了，是吗？”
　　“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但跟你这样一对，应该是她，”简直的声音有些沉重，“娱乐线的同事隐约透露给我过，一位本地的粉丝在华全大厦轻生，身穿红衣红鞋，抱着一只黑猫，从十八楼一跃而下……”
　　“然后呢？”我惊道，“出了人命的事情，怎么一点没听说过呢？”
　　“没有然后了，” 简直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那边传来，“听说我们几个娱乐线的同事原来想追，不过很快，不知是什么力量，让他们不要再深挖下去。原发的帖子也被删掉了，只剩我们手中保存的一些截图。”
　　我有些心悸，人命关天的事，居然被轻轻松松盖过，这位偶像仍然光鲜亮丽，万人追捧，难怪他会如此嚣张，恶行不受惩罚，都是在鼓励人们变本加厉。
　　而且，还有一点听起来很糟糕：红衣、红鞋、女子、黑猫，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冤魂厉鬼的标配啊。
　　化为厉鬼，一般都是个双输的事，厉鬼多半前去寻仇，但一方面，此时的它们已经陷入强大而偏执的怨念，往往狠辣癫狂，过犹不及，导致无辜之人血流成河，另一方面，它们自己也会因此身负罪孽，万劫不复，沦入地狱恶鬼道的结局。
　　在现实层面，简直告诉我，她将会调动她最大的人脉资源，希望能搜集足够的证据，揭发颜一深的真面目，或者通过法律手段让他得到制裁。而在这方面，我的能力就极其有限了，只能祝她好运并让她多注意安全。
　　但在妖魔鬼邪的世界，我多少还是有点力量的，我想或者我也应该出手去做点什么。比如说，现在介入，“拯”度那可怜怨灵，也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于是当晚，我开上三轮宝马，在跳楼的帮助下，开去了华全大厦。
　　从高架桥经过时，我在桥上远远看见“华全大厦”四个字的霓虹灯微微闪烁，“厦”字的灯还坏了一半，以至于亮了三个半字体，活像一个人被腰斩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强光，我看见一个身影从楼顶呼啸而下，艳红的衣裙在风中急速飘扬，像风雨中的蝶翼，又像鲜红的血……
　　我吓了一跳，大踩了一脚油门，好悬没撞到高架的护栏上，如果撞上，那飞下去的可就是我了。
　　跳楼赶紧拉了我一把：“小强，冷静点！那不是现在发生的事！”
　　我回过神来，果然，哪里还有什么强光，黑夜中只有“华全大厦”四个字闪烁幽暗的红色。
　　“这么说，是地缚吗？”我一边说着，一边转弯下桥，如果是地缚的话，让我某种程度松一口气。
　　之前也介绍过，地缚灵会长久地被困在一个地方，无数次地重复生前的动作，虽然对于灵体本身，这也是很痛苦的事，但是至少，这个灵体就呆在原地，不会到处乱跑，减少了伏魔师很多麻烦。
　　但当我转过来，开到华全大厦楼下时，一切静悄悄的，我的面前，完全没有灵体。
　　不应该啊，就算我的灵视不是很强，但如此深重的一个怨灵，要说看不到那也有点扯。
　　跳楼从我身后上来，道：“是残相。”
　　我扭头，一惊。
　　什么是残相呢？残相就是说，这个地方确实曾经有过一只地缚，所以地缚留下的一丝执念，还会像海市蜃楼一样，偶然给能看见的人演播生前的最后一幕。
　　可是本质上，就好比海市蜃楼是一种幻象而非实体，地缚的灵体本身，也已经离开了。
　　据我所知，地缚之所以成为地缚，就是它们困宥在一种执念中，如同人无法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拔出陷阱一样，它们想要离开，一定是有外力的介入。
　　那么，这个李思纯是如何离开的呢？
　　一种可能性，是她的亲人找了我的同行，“拯”度了她。
　　但想了想，我又觉得不像，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拯度地缚这种任务，算是蛮吃力不讨好的，需要的灵力很强，报酬却又不高，很多伏魔使压根不愿意做，第二是如果她被“拯”了，为何这里还会有强大到足以形成残相的怨念呢。
　　想着，跳楼四下张望，道：“这个地方，我看着有点眼熟啊。”
　　我听他这么一说，也张望起来，此时虽夜深人静，但毕竟我们处在繁华都市，远远近近的，都有一些灯光和建筑。
　　然后我突然发现就隔着一条马路，斜看过去，有一件蓝白配色的霓虹灯，写着“渔家傲海鲜港”。

　　这不是我过生日时那家饭店吗？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偶遇了谁：准噬魂使！
　　很可能他就是被怨念所吸引，来到了这附近，所以才会偶然碰上我。
　　如果是他的话，似乎一切就都合理了。他一直在追寻充满憎恨的灵体，来完成他的刀刃。
　　那么他“吃食”了李思纯吗？
　　不，也没有，我见过噬魂吃食，吃的很干净，也不会留下足以形成残相的怨气的。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李思纯不在这里，可是，既不是被拯度了，也不是被吃食了？
　　跳楼环顾四周，用手指捏着下巴，半晌，下了这样一个结论：“它被带走了。”
　　“带走？”
　　“噬魂带走它，应该有什么目的，” 跳楼把虎牙咬在嘴外头，“你知道吧，钓鱼的时候，钓小鱼，需要一条蚯蚓，钓大鱼，需要一条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