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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千叶寻一(中) ...

  •   “你要是没死就去给我煮碗吃的,等了一晚上肚子都饿了。”
      从英德大学回来已是凌晨,背上趴着个半死半活的身体。下了车她就跟没了魂似的,我又不得不把她背进屋里。
      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眼泪,自我见到她起就总是在哭。明明在我这白吃白喝,总是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总是自甘堕落。明明,有张眉目清秀的面孔,却总是在意那微不足道的疤痕。明明,是个好女孩……
      她愣了愣神,摇摇晃晃的走去厨房,手里还拿着那枝破花。我把花从她手中拿走,她竟握得有些紧。
      我说:“放着吧。”她才缓缓松手。
      我倚在厨房外,看着她穿着一身礼服有气无力的挑水,这场景实在怪异。我第一次踏进厨房,接过她手中的水瓢烧水,她晕头转向的瞎折腾,最终做出了一碗看似正常的面。
      我也无暇再去餐室,直接把面端到厨房里简陋的木桌上。我试了一口,味道有些奇怪,既有点咸又有些甜,大抵还是能吃的。
      我露出难吃的表情,皱起眉头说着:“过来把面吃了。”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自然也不与她多说,见她一整晚也没吃什么东西,哭得一副虚脱的样子,若不吃些东西,怕是又要大病一场。
      她对我的话没有反应,我有些严肃的告诉她,“这里从不浪费。”
      她有些不悦的坐下,手里拿着筷子,竟连面都夹不起来。我看着实在疲惫,照她这种吃法,吃到天亮也吃不完。
      我拿开她手中的筷子,端起汤碗夹了口面凑到她嘴边。
      “张嘴。”
      她没有张口,一双红肿的眼睛讶异的看着我。
      “你要不吃完,谁都别想走。”
      她缓缓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我赶紧把面喂进她嘴里,任凭她想说什么,任凭她在看什么,在我眼里只有眼前这一碗面,直到一滴眼泪落进碗里。
      这回换我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她已是满脸泪水,我实在是没办法,总不能在这厨房看她哭一晚。我赶紧把碗里剩下不多的汤面囫囵吞下,扛着她就回到屋里,放到床席上被子一裹,把灯一熄,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我坐在席边,听着被窝里传出的抽泣,心里渐渐有些抓狂。
      我背对着她开口道:“如果我说一切都不怪你,你会不会好受些?”
      她从被窝里探出头,似乎在等我的后话,可我却没有勇气再继续开口。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当时不过是被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而我竟如此愚笨。
      那一夜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第二天醒来还是睡在她房里。我一动她也惊醒,我反倒被她吓了一跳,那是因为眼前有个双目红肿蓬头垢面的丑八怪。
      我正想奚落她,却是打了个喷嚏,躺在地上睡了一夜,她毫发无损,倒是我着凉了。她见我如此,竟是对我嘲笑一番,我让她去照照镜子,整理一番就匆忙出门。
      战时的环境令我刻不容缓,我一方面着手转移这里的生意,另一方面还要应对各路难缠的军阀政客,近段时间下来已是有些吃力。
      回到住处已是深夜,厨房里还亮着灯火,这个时间老仆已在休息,我往里一瞥,见她穿着一身睡袍在里面折腾的背影。我不过多看了两眼,正要走开她就转过身来,见我在此,她端了碗粥放在桌上。
      她头也不抬,却只问我:“吃吗?”
      我倚在门口说着:“我没让你做。”
      “我自己吃。”她搬起凳子自个坐下,看着实在蹬鼻子上脸。
      我嫌弃的踏进厨房,坐在对面见她拨弄着一碗粥,顺着她低垂的眉目,见她的眼睛已好了些。她恰巧也抬眼,看得我有些猝不及防,她却波澜不惊的把粥推到我面前。
      我转眼盯着眼前这碗漂着青菜的粥,顿时更加嫌弃,“病人才吃这东西。”
      她一听竟展颜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感冒药,倒了两颗放在盖子上。
      我见她这挑衅般的举动莫名有些生气,一碗粥推回她面前,站起身转身要走,一时间竟头晕目眩,耳边夹杂着几声吵闹,眼前一黑,瞬间又归于平静。
      最后的记忆是在厨房,待我醒来已在卧室,老仆在我身侧,她也在一旁。这种氛围令我感到不适,我让她们都出去,老仆起身离开,她停留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了。
      我独自在屋里闭目养神,我生病的次数极少,在我这只手治疗结束后,我就再也不去医院。
      屋外又传来一丝动静,拉门轻启轻合,我有些厌烦的睁眼,见她已坐在一旁,手里又是一碗漂着菜叶的粥。
      “出去。”
      我面无声色的说着,她装聋作哑般硬是把我拉了起来,一阵酸疼从骨子里传来,蔓延至皮肉。我低头瞥见手臂上的一片淤青,听见她在一旁失笑,拿着勺子递来一口粥送到我嘴边抖个不停。
      我一口咬紧勺子,见我着实不悦,她才收敛了些。也不知是我昨晚晕倒时自己撞的还是她故意掐的,这个话题我也不想多问。
      喝完粥吃下两颗药,药性使我昏昏沉沉的睡去,钟声一响,我强忍着睡意爬了起来,没走几步路就撑不下去。兴许是久未生病,这回直接大病一场。
      外头听到我这屋内发出的声响,拉门外只传来老仆的问候,我爬回床席,只好令人送来一些文件。整日下来,老仆时常过来端茶送水,至于她……只会在一旁碍眼。
      “出去。”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对她说这句话,而她整日装聋作哑,硬是厚着脸皮待在屋里不动。我毫无力气,也赶不走她半分。
      我强撑着睡意处理文件,耳边竟飘入一阵轻鼾,这人无所事事也罢,竟还如此干扰。我掀起被子往她那头一扔,备受煎熬的盯着眼前一个个飘忽的文字。
      一股香气微微扑入堵塞的鼻翼,我苏醒过来已是黑夜,身子有些出汗,呼吸也顺畅许多。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手边还握着东西,随手一抓,手里不是散落的文件,而是一抹发丝。顺着这抹微香的发丝看去,枕边侧躺着一个背影,似乎被我手中的力气牵动,她翻过身来,眉目微蹙,鼻尖贴在我的脸颊。
      我松开手中的发丝,极轻的背过身,瞥见地上端放着水盆和毛巾。
      次日醒来,我基本是好了。强烈的感觉告诉我那晚她必然对我做了什么,可无论后来我如何发问,她都以自己睡着了来搪塞。当然她也不会知道,那晚我试着也对她做了什么,以至于她一醒来就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喷嚏。
      我病好后没有立刻赶去工作,依然在住处待了一天,只不过,这回换我装聋作哑的碍眼。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无聊,明明有一大堆火烧眉毛的事务要处理,却和二十几岁的人一样玩着幼稚的心理游戏。
      在这三十几岁的年纪,我大概是遇到了一个能让我感受到爱的人,我爱上了,没有理由的爱上了。至于被爱,那时的我依然不敢奢望……
      我没有问过她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了这份爱意,但我心里想着大概是我先动摇了,自然是我先认输了。当然,也并非我不愿输,只是不想让她太过得意,更不想让她在孩子面前轻易抹灭我严父的形象。
      至于我,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萌生了这份爱意。
      或许,是在那个药效催化的夜晚,我转过身吻上她的那一刻。
      亦或是,在那片朦胧的聚光灯下,我毫无准备的从花瓶里抽出一朵花,伸手赠予那朵只为我绽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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