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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千叶寻一(上) ...

  •   我没有姓,没有名,我的名字是她赐予的。我,千叶寻一,在千万片纷飞的落叶里寻着生命中的唯一。
      我遇见她的那天,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落下一片枯叶,那片叶子我至今小心翼翼的收藏着。我不知何时才会与她相遇,若是此生无缘,来世我愿做一片落叶,在她经过树下时悄悄的落在她肩上,哪怕只有一瞬的温暖。然后我再归入尘土,护养着那朵曾被摧残的野花,那朵只为我绽放的花朵。
      幸运的是,此生你我投缘,不幸的是,我注定要一次次目送你的离开。
      我来到你归隐的地方,那些经常在我身边的人费劲心思想要得到的地方,此刻就呈现在我眼前。那个曾因你改变戏路的孩子在山下等我,虽然昙花一现,我还是看过几次他的演出,却始终提不起兴趣,也许是在他身上很难找到你的影子。
      我跟着他上山,走过错综复杂的路线,最终冒着汗终于走进你面前。你坐在梨树下拨弄着茶碗,一头利索的短发与年轻时没有太多不同,当然你现在依然年轻,可眉眼间的那抹柔情却是以往不曾见过的。
      你见到我丝毫也不生疏,我刚坐下,你就拿起水瓢给我。
      “煮茶吧。”
      “呵。”我失笑道:“我可是客?”
      你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不会。”
      罢了,我擦了擦汗,用你准备的奇奇怪怪的工具煮了茶。待我煮好茶,你却又不喝了。
      你说:“我已经喝过了你最后一次为我煮的茶,这茶就当是我煮给你的吧。”
      我无言以对,捧着这碗茶喝得格外苦涩。
      你看着我将这碗茶喝完,笑着与我说:“千叶,多谢。”
      我心里自然清楚,却还是忍不住问一句:“谢什么?”
      你只说:“不为什么。”
      你抬起头,我顺着你的目光望去,瞧见树枝上开着几朵极小极小的梨花。我有些讶异,没想到在这极寒之地也能开出梨花。更没想到,我与你会有一日坐在这梨树下,饮茶闲谈,聊的不过是山外的一些风月。
      你说这是最后一次见我了,这在我收到你的来信时就早已料想到,只是不知终究会以什么方式来接受,所以在收到你来信时,既是欣喜,又是失落……
      我拿出一支令匠人打造的发簪,所有的纹路都由我一笔一划勾勒出。
      你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抬眼和我说着:“千叶,你知道我不需要。”
      我并不意外,“可我想给。”
      你点头笑道:“若我寻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可否赠与她人。”
      “那我倒要看看,是谁承受得了我这份礼了?”
      你我都为此笑了,千里跋涉,只为这短暂的道别。
      我不想否认曾经对你的爱慕,这毕竟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在我的手变成这副钢筋铁骨之后,我本能回到故国远离这片纷争,是这份爱慕令我在此徘徊。直到再次以各种方式与你相遇、相知。我很庆幸,有幸在此生与你交集,有幸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可我终究与所谓的爱隔着一寸距离。
      你说总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让我感受到爱与被爱的人,我那时与你笑谈,心里只当是你的安慰。
      下山前你拜托我找到当年那个告密的女孩,把那件事从头到尾都告诉她,若是她过得不好,嘱咐我对她施以援手。
      这件事由我来说似乎有些可笑,你不过仗着知我懂你便交由我来做。你既说不出口,也不愿实实在在的伤人,于是好人由我来做,坏人也由我来做。
      对那个女孩我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脸上有些残缺,我只怕我认不得她,你当时肯定的说我会记得的。
      虽然你拜托的事我定会完成,但战乱还是让我把这件事耽搁了。以至于后来要找,却需要费点功夫。我没有去找尹月,虽然我知道找他更容易些,可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与你熟悉的人,这样就不会让我常常想到你。
      半年后,我找到了她,我来到线人所说的这家妓院,在纷乱的环境中一眼就认出了她。准确的说,是认出了她头上的那支发簪。
      那一刻,我想起的竟是你最后一次离开庭院的模样,你说你经常有落东西的毛病。
      你还说:“以后……万一,你要是恰巧见着我落下的东西,记得帮我收了吧。”
      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所谓恰巧的缘分,所有的相遇都是自有安排。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你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没有与那女孩交集,只是在不久之后买下了那家妓院,并且将她们都请到上海,给了她们一个躲避战乱的地方,仅此而已。我不清楚她过得是好是坏,当然我也并不关心。除了她脸上的疤,至少从表面看依然光鲜。
      那段时间我十分忙碌,也抽不出空与她详谈,正好有一场应酬在歌舞厅里,我原本打算应酬结束再与她讲,没想到却是她先找上了我。那也是我第一次正视她,她对我的恨意,一如你最初对我的样子。
      那天我喝得有点多,迟迟没有离开舞厅,我独坐在台下,耳边放着一首西方古典音乐,静望着柔和的华灯游走在空旷的舞台上,眼里都是你曾在台上的模样。酒精的麻醉使我麻木不已,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你就站在台上。
      那一瞬,我恍然清醒,一个邋遢的身影赤脚混入,她如小丑一般滑稽,丑陋而夺目……
      那一定不会是你,甚至与你没有半分相像,可我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她。这大概是因为她在台上的一举一动,处处都牵着你的影子……
      她缓缓倒在台上,我的心也随之一震,伴着她起伏不定的胸膛,我一步一步靠近舞台,直到在她身旁停留。我看到一张哭花的脸,脸颊上的一道疤痕清晰可见,可即便如此,依然掩盖不了她眉目清秀的脸庞。
      第二天,我将她带了回去,准确的说是“绑”。正如你对我的嘱咐,对她“施以援手”。可我不知该如何与她说那件事,或许是我已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出彻底的悲剧,我不愿再插手改写成另一出悲剧。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但她对我的恨意是一如既往。
      我一回来,她就朝我砸了一碗热茶,烫伤了自己一手,实在愚蠢。我令老仆给她送去烫伤药,在这之后,她整日又是阴沉沉的。
      我怕家里养了个疯子,于是带上她一同去了宴会。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我总想再看看她在舞台上的样子。事实证明,她与你一样是个天生属于舞台的人,可惜,都可惜了。
      那天我莫名的失态,以至于说了些至今都后悔的话,我没有与她解释清楚,反倒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她身上。我不知道为何如此,在你面前我也未曾如此失态,在她面前,却是无法控制自己。大概是在你走后,我再也再也,无人诉说,无人倾听,所以才会找到一个发泄口后,尽显丑态。
      因为我的过失,以至于她差点了结生命。在她昏迷的三天,我坐在病床边日夜不眠,面对生命我向来漠然视之,不知为何这次我对生命的流逝竟是恐惧。大概这就是在战乱中的人心,我不想再面对着眼前的死亡,一次次无能为力。
      我想,我可能不能完成你拜托的事了,但我会以我的方式尽力补偿。
      在她痊愈后,我与她意外的以“主仆”方式相处。我自然没真把她当成仆人,只是我会常常想到你,这种想念却与之前的感觉不同。
      她做饭还不错,庭院也整理得井然有序,这些都是你不曾做的。想想你在我这的日子,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就只会盯着院里发呆。只有一点她和你一样,一样不会煮茶。可我与你能和平相处,却经常与她争吵,不知她到底哪来的勇气与我为敌,我嘴上与她吵着,心里根本不当回事。有合适的机会,我还是会将她带到舞台上,她对此也不反感。
      我没有多想这种状态需要维持多久,只当家里多养了个闲人罢了。现在想想,若是那时能再多一些坦诚,我们之间或许不必走得如此辛苦。不过,就算当时坦诚,恐怕她也依然,像此时一样,在睡梦中骂我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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