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奇遇》弓日

2、第 2 章

　　广播中传来播音员轻柔的声音，西北航空公司NW320航班开始登机，原本安静的候机大厅顿时嘈杂起来，而奕琼正好刚刚赶到。
　　“怎么那么久？”江薇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奶茶，“我们还以为你临时怯场想偷溜呢。”
　　“怎么会! 和钱过不去的事我才不会做，要偷溜也轮不到我。”左右看了一下没发现夏颖的影子，“夏颖呢？”
　　“她呀，洗手间呢。就属她跑得最勤快。”典型的恐惧症。
　　奕琼微笑无语，想她第一次乘飞机的时候也是如此，忍不住莞尔，只不过夏颖太紧张，连带弄得她也有点担心，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寻常。暗叹口气，怎么自己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为了等夏颖，她们两个排在了队伍的最后。第一次出国，心情总是千般复杂。排在她们之前的是同团的两对新婚夫妻，少不了一些亲密动作，瞧，就这排队的时候也不忘拥在一起啄吻一番。撇开头，不愿意窥探别人的亲密，也许嘴里永远不会承认，但在心底某个角落确实对他们这种简单的小幸福有一丝羡慕。
　　不只是他们，在队伍中也不少一家三口的乘客，排在最前面的就有这样温馨的场面：小男孩似乎困的紧，趴在爸爸的肩头上耷着脑袋，黑亮的眼睛似乎还不愿意闭上左右观察着，他的右手——右手竟还紧攥着妈妈的一绺长发，而那年轻的母亲，一手挽着老公的胳臂，另一手拿着一家三口的登机牌。好一幅温馨的场面，这一看，让奕琼淡然的脸上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心中不免有些欷歒，好一个幸福的家庭。
　　当然，上帝造人自有他的逻辑，幸福也只是属于那些懂得珍惜的人。有些人似乎还没有参透其中的道理。
　　耳边传来一阵低咒声，奕琼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瞄了过去，应该是一对情侣吧！那女孩将一头好好的黑发染成了腊黄色，一脸偏激的模样，双目圆瞪着看着她对面的男友。看来似乎是闹别扭了，而那声低咒正发自她男朋友，应该说男孩才对，两人的年纪都不是很大。估计是新年回家探亲的留学生，只见那男孩伸手一拉，将女朋友拖进怀里，熟练地拦上她的纤腰，另一手轻拍她的背，同时还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着几句。可不知为什么，奕琼看不出他脸上应该有的温柔神情。像是发现了她的注视，对方突然抬起头——
　　奕琼赶紧调回目光，狼狈的发现自己已经跟前面的江薇脱了一大段距离，夏颖也已经回来，站在前面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不叫我！”拖着行李狼狈地跟上队伍，口气里有些责怪。
　　“你应该改掉这个坏毛病！”夏颖坡头盖脑地就说，“这样观察别人好玩吗？”
　　“不好玩她还会乐此不疲？”江薇在前面插话，掺杂着戏谵的眼眸，“这是职业病，恐怕她一辈子也该不了了。”
　　夏颖似乎不同意这观点，“职业病？别忘了咱们的奕琼早就炒掉公司了，我看她以后也不会再干这一行了。所以这职业病最好不要。”
　　“那么笃定我不会再写？”挑眉看向夏颖，口气似乎在说——这可不一定。
　　“难道你还认为有哪家报社杂志会请你？”江薇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一旁的夏颖跟着点头称是，也接口道，“你现在是SARS病毒，谁见谁怕。全中国那么多新闻，竟然写你的大老板，我还以为你不想吃这口饭了，才打定主意爆猛料的。”
　　“说真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同意和我们去法国是为了避难呢。不过我不认为江盛萌会封杀你——毕竟他对你有意思”江薇有些大言不惭，随即看到奕琼不太好看的脸色，才发现自己讲错话，赶忙打住，“虽然我也姓江，但打从心底鄙视他这种社会人渣，简直是丢所有江姓人的脸。”江薇豪气云天地拍着奕琼的肩膀，似乎还不足以表现她的小女子气概，又大声说，“你不知道，那本杂志一出版，我买了十本，还鼓吹所有认识的人看呢！”
　　“行了，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从法国回来再慢慢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夏颖插话，语重心长，“我一直觉得你不合这份工作，传媒行业太复杂，人际关系也混乱。江薇的话，我也同意，虽然你写的那篇报道真的很，很‘真实’。但我觉得江盛萌这种人还不至于因为这原因而找人对付你。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我知道，也许就是因为这，我才没有顾忌。”因为知道江盛萌在某些方面还是不屑于此，但，她并没有后悔写那篇文章。丑闻对于他们这些位于金字塔顶层的人而言无疑是一种变相的炒作，虽然这次还牵涉到一些更深的人物，她之所以还能安全地站在这里，想必江盛萌也站出来为她挡了不少。
　　现在的心情反而更加复杂，有点愧疚，有点心虚，还有害怕自己没有料到后果。
　　但，也许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无益在此话题纠缠下去，她一向喜欢关注别人，而不是自己。上前轻轻捅了夏颖的后腰使着眼色，刹有其事地说，“有没有感到这次航班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你又看到什么了？”江薇好奇地伸头凑上，很是八卦的样子。
　　“看，对面那对情侣。动作不要太大。那个黄毛姑娘的男朋友。”奕琼巧妙地背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江薇和夏颖同时扫向对面的夸张动作。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夏颖偷瞄了一眼，看不出所以。
　　“你这傻瓜，只知道念经，等你看出来早已‘大祸临头’了。”她施奕琼可是火眼睛睛地很呢，嘴角怒向一边，口气很慎重，“刚才小俩口在闹别扭，知道原因吗？”
　　“怎么说？”江薇问道，从眼神看来似乎也有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
　　奕琼没有卖关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夏颖，“我们在候机厅里已经坐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扣去刚才我去买奶茶的半个小时我不在的时间里，对面那个男孩子一共朝我们的小颖儿投来至少十次以上的注目礼，当然还不包括我没有看见的未知几次。”
　　“那又怎么？”江薇不以为意，“我们的颖儿漂亮可爱，经常受到目光骚扰也正常。”
　　“你们两个，不要那么无聊好不好！”当事人发话了，似乎也是那种不喜欢受别人关注的一型。可另外两人充耳未闻。
　　“你看他老练的身手就知道是个中高手，现在的年轻人其它不讲，光说搭讪的本事一流，上了飞机，我敢打保票，他会有动作。”说完，眼光随即飘向另一边，继续说道，“还有那边那个穿深黑色西装的社会精英，他不像是普通的白领或是公干出差的企业家；还有我们的领队，知道为什么她要带我们这个炸不出油水的贫民团吗？因为某个现在正坐在贵宾室里喝咖啡的黄金单身汉…….”
　　“谁？是谁在贵宾等候区哩？”夏颖好奇地问，不安分地眼睛又飘向楼上玻璃窗后的VIP等候室。
　　“游司起。”
　　“啊——是他”
　　“是他！”
　　江薇和夏颖同时叫出声，引来奕琼的白眼。
　　“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好。想想人家的背景，看你们还叫得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夏颖问道，也是江薇想问的。
　　“本来不确定，只知道他每年年底会去度假，商业版和娱乐版的老记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四处打听消息，可你也知道，像他这种人行踪成谜，玩捉迷藏的本领顶呱呱。谁会料到大冬天地不去冲绳，夏威夷度假，而跑去更冷的欧洲。”所以，只要是游司起的新闻总是会有好价钱卖，谁让人家有本事耍得狗仔团团转呢。“ 要知道，这种消息乘务组的空姐们肯定是不会放过，你刚才去洗手间，没有发现化妆镜全被人占了吗？” 歪头看向一旁的夏颖，估计这个小迷糊也不会记得。
　　果然，夏颖还是一幅说不上来的样子，“不记得，好像是！”又是她最经典的回答。
　　“所以我猜，这些排队的乘客，一半以上有可疑。”奕琼最后总结陈词。目光扫视一遍四周，意外地对上了那个深黑色西装领带的男人，狼狈地撞见对方深沉的眼瞳。
　　“怎么了？”注意到奕琼片刻的失神，江薇不安地问道。
　　“没，没事。”赶忙调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对方，目光又跳向楼上贵宾室，隔着厚厚的磨沙玻璃后面坐着的是些怎样面孔呢？
　　“我们是去法国旅行的，答应我，最好管好你职业病，千万不要让它发作，好吗？”一阵沉寂后，夏颖耐不住话，终于说了出来。她很是担心奕琼这个坏毛病。
　　窥探。挖人隐私。就算普通的一句话，她也能想成好几种假设。奇异地探知欲望终有一天会害死她的。
　　“哪有那么严重！ ”心里虽然感谢朋友的关心，但表现在嘴上的确是不在意的口气。“好啦，我保证一上飞机就睡觉，不乱看，也不乱想。要不让我坐靠窗的位子，让你们两个押着，没有进出的自由。”
　　“好啊！就这么定。”
　　怕她反悔，江薇和夏颖连成一气地拿下她手上登机牌，互相交换了座位。
　　施奕琼，她注定得坐在角落里，没有行动的自由！

　　* * * * * * * *

　　两楼，贵宾等候室里。
　　沙发上躺着一本翻开的《一周》，一张昏暗的照片占据了几乎半页的篇幅。照片的质量很差，明显是从录影带上剪接下来的，照片中主要人物的脸上涂着夸张的马赛克。旁边赫然写着三号粗黑大字——
　　政府高官避荫下的声色世界。

　　“文章写的很好。该写的没有漏掉，漏掉的让人去猜，而且一猜必中。”修长的手指掰开百叶窗的一片，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楼下闸口处两队长龙，还有队伍最后面那双习惯东张西望的眼睛。“这种人才真是浪费在《一周》了。”
　　“上个月她已经被辞退，消匿了半个月。我还以为老彪手下的人将她做了呢。”原来是藏起来了，打算出国避难。董佳洱重新拿起那本杂志，翻到文章最后一面。落脚处写着“方亦”两字。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还以为她会用真名，起了这么个怪名字。”
　　“老彪那边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夜总会这阵子查封了，风声吃紧的很。余长帅有些照不住，估计会引咎辞职，只有江盛萌那小子还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开记者会。”都是那不要命的小记捅出的篓子，这会儿竟还在楼下排队等着去欧洲玩。现在的孩子，还真是大胆到不知天高地厚！走到游司起身边，董佳洱也耐不住好奇透过百叶窗朝楼下望去。隔着距离虽然不太清晰，但感觉真人比照片上的有灵气很多，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此时也正朝楼上望来，似乎察觉到什么。
　　“江盛萌看来是被这双眼睛迷惑了。”游司起说着，放下了百叶窗。这次纯属是巧遇，没有料到她搭同一班飞机去法国。让人疑惑的巧合。“另外两个人什么来历？”
　　“一个叫夏颖，长得最乖巧的那个，另一个叫江薇，刚刚考进思维科技，开发部的一个小空缺，她们三个一起毕业的。”没有可疑的地方，只是两个人呆的公司隶属游司起名下，不知道是他们的王国太大，还是世界太小，全凑在一起。不过，这也方便“照顾”到她们。“等到她们回国后，会发现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董佳洱笑着，文雅的外表丝毫看不清脑里七歪八拐地想着什么。
　　游司起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觉得太小题大做，“初出茅庐，不要做得太过了。毕竟还是群不知天高的孩子。”
　　小孩子。
　　董佳洱不这么认为。他讨厌那双眼睛。初看照片时还不觉得。但就是刚才，突然有一种想揉碎她的冲动。
　　游司起深知董佳洱那眼神代表什么。
　　他不介意，只要一切收拾妥当就好了。这次只是个小教训，那篇文章只刚刚写到皮毛而已。不过，那双眼睛告诉他的讯息是，
　　她绝对还会继续——

　　二楼的玻璃窗后面有人！
　　而且还不只一个。直觉告诉她那两个人的眼神不是友善的。
　　她做了什么让人会有如此眼光看她的事吗？
　　当然有，就是那篇文章，可她不记得文章里有任何提到游司起半个字，就算隐射也没有！
　　如果，玻璃后面的真是他。
　　那么，对方不友善的眼神就值得重新考虑了。

　　“记得你刚才答应过什么？”
　　“记得，我很困，一上飞机就睡觉。”
　　“所以，请你不要再东张西望。”耳边江薇的声音酥麻了她的神经。真的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了。
　　“难道你不好奇游司起长什么样子吗？”奕琼试图转移话题。“记得他应该算是你们公司的挂名董事长吧！你一点也不好奇？”
　　“什么挂名董事长！是董事长。”去掉挂名两个字，江薇重申。
　　“哪有董事长从来不进公司，也从来不出席董事会的。这不叫挂名叫什么？”
　　“人家可是大忙人。”突然意识到奕琼危险的想法，连忙打住，“我不好奇，一点也不！”
　　“切~鬼才相信。难道你不好奇，比方说，他会不会在头等舱偷偷挖鼻孔；乘机吃空乘的豆腐；或者睡觉打呼；所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甚至他穿什么牌子的西装，袜子，内裤，都是宝贵的新闻，附加玉照肯定还能在娱乐版卖个还价钱。”奕琼连珠炮似地说着，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这个世界，有名人就有新闻，也就会有挖这些消息的人。狗仔为什么那么让人讨厌，因为他们公开这些人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既然要当名人，就得准备赤条条地躺在公众名前，还要什么隐私啊！
　　“我才不相信你只是想知道他穿什么牌子的西装，睡觉打不打呼，吃不吃空姐的豆腐。”夏颖突然聪明起来，看透一切地说，“游司起的背景很清白。没有你想得那般黑。”
　　被看穿了，奕琼索性摊开话题。
　　“你认为有谁可能白手起家吗？我不相信！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关系根本不能再短短六年间崛起。外面很多谣言关于他的，全都是正面，一个有钱人，你想可能那么正吗？有些事是做给人看的，谁会知道背后的故事。”她嗤之以鼻，不过也没有真凭实据，“表面功夫做得怎么样是衡量一个聪明有钱人的唯一尺寸。”
　　“你又来了。”江薇大翻白眼，只不过已经排队到闸口，也不想争论下去。
　　反正她们在经济舱，与头等舱之间还隔着商务舱，就算奕琼有心也没有机会。

　　可谁知道飞机上会发生什么。
　　很多事在早已经在暗中慢慢酝酿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