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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夜遇 ...

  •   第九章夜遇
      夜已深了,窗外柳枝摇曳,像翩然起舞的女子,给所爱之人舞蹈。白玉兰的香气若隐若现,开在月光洒下的窗边,羽瑛看着王爷舒睡的容颜,想到,岁月静好便是如此吧,便不由得唇角勾笑。
      正想着,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羽瑛看穆钦远睡得正熟,便低声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钱裕答道:“宫里来人了,说有事请王爷。”
      羽瑛连忙披衣而起,点上蜡烛,方才叫起了王爷,王爷睡眼惺忪,叫过钱裕,钱裕答道:“王爷,宫中传了信出来,说黄河发了水患,皇上连夜诏人进宫商议呢。”
      穆钦远听完连忙穿衣,一边问道:“严重到什么地步?都叫了谁进宫?”
      钱裕答道:“其余的奴才不知,只知道二爷四爷七爷都被连夜宣进宫去了,还有几位议政的老臣也叫了。”
      穆钦远听了便急匆匆地离去了,剩下林羽瑛一人。羽瑛心中忽然五味杂陈。夜半离去,竟对她半句话也无。
      羽瑛笑了笑自己,他是王爷,在这样事关江山社稷的事儿面前,怎会顾及她的想法。兀自吹熄了灯重新躺下,却翻来覆去再难成眠。
      次日一早,福晋叫人来传话,唤了所有人去。羽瑛到时,只见穆钦远正襟危坐,眉头紧锁,眼下一片乌青。沈婧颐侧坐在王爷身边,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待众人都到了,穆钦远方才开口,道:“本王已经安排好明日回府的事宜。你们今日收拾行装明日便回府去。黄河水患,本王需去赈灾,今日晚些便走。这一去,少则半个月,多则数月,在此期间,府中大小事宜皆由福晋料理,只是府中诸事繁杂,福晋一人总也顾不过来,日后便由苏福晋一同料理。尔等皆要听从二位福晋,若有忤逆之事,待本王回来定不轻饶。”
      众人附和道:“臣妾谨遵王爷之命。”

      车马辘辘一日,回到府中已是用晚膳的时候,羽瑛却食不甘味,草草用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拾了一本《左传》,翻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随手将书拍在了桌子上,“啪”的一声将一旁侍弄花草的子欣唬了一跳。羽瑛嘟着嘴道:“夫子们只会写这些个没意思的东西。”子欣瞧着羽瑛郁郁不乐的样子,悄悄问道:“洛华姐姐,格格今儿这是怎么了?打园子回来便这样那样的不顺眼。”
      洛华浅笑一下,小声道:“没什么打紧的,王爷回来就好了。你们只管好好当了差事就是。”说完备了一碗茶奉了上去。
      羽瑛看着绘着鸳鸯的茶碗,呢喃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①。”心中愈发觉得烦躁,和衣歪在了榻上,却被头上的簪子硌了一下,拔下来看原来是那只玉梅簪,羽瑛抚着细腻的玉质,触手生温。外面又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羽瑛想,此时他也许正在雨夜策马,也许在驿站歇息,也许他的身侧正伴着侍奉他的红颜……
      羽瑛笑了笑自己,一向自持聪明的她,而今也有了这样小妇人一般的情怀。可脑中那个人的影子却挥之不去,罢了,所幸已嫁了他,纵使是这样卑微的身份,又有何惧呢,此生终是他的人,也算伴在有情人身侧,不算惶惶一生。可这有情人此刻又牵挂着谁呢?莫不过是普天下的黎民百姓……
      忽然闻得雨中依稀有一阵手埙之声,吹得是《苏武牧羊》,曲调抑扬顿挫,听之更是悲从中来,像是看得到大漠孤烟,羊群一二,和那辽阔的草原上孤寂的背影。
      羽瑛不禁撑了伞闻声而去,一路沿着长廊,走到后花园西北角的小亭中,方看到依稀一个人影,立在雨雾笼着的亭下,更显怅惘幽然。
      羽瑛待她一曲毕,俯身行了一礼,道:“妾身见过姜福晋。”
      那女子闻声方才转过身来,只抬首示意,羽瑛道:“福晋此曲,雨夜中可要引得不少人睡不安稳了。”
      姜清菡望着亭外被雨打落的柳叶,道:“不过自己畅抒胸臆罢了,旁人未必能懂。”
      羽瑛双手合埙,缓缓吹出一首《浣溪沙》②
      “桃李无言一径深。客愁春恨莫相寻。看花酌酒且开襟。
      白雪浩歌真快意,朱弦未绝有知音。月明千里故人心。”
      一曲终了,姜清菡诧异的问:“原来你也会?”
      这手埙无需乐器,只用将双手捧成埙状,在两拇指之间留一小孔,配合嘴唇开合和气息的强弱变化而吹出不同的音调,边塞将士常以此抒怀。只是手埙难成,更别说能成曲调更兼情致。
      羽瑛微微笑笑,道:“哥哥自小便愿投身戎马,常学了这些东西来卖弄,妾身瞧着好玩便也缠着哥哥学了来。比起乐器来,这个倒方便许多。”
      姜清菡方才细细看来羽瑛,说:“这可巧了,我也是从哥哥那里学的。”
      羽瑛笑道:“福晋面前妾身卖弄了,今夜被福晋之声引来,还未向福晋告罪,扰了您赏雨的兴致。”
      姜清菡自顾自寻了石凳坐下,道:“我原以为这府里真真没个能说话的人,你倒有雅兴,这样的天气也能寻了出来。”
      “美音如斯,若不细细聆听岂非人生之憾事,福晋曲调绵远流长,少了悲壮多了愁绪,可是念起在塞外从军的兄长了?”
      姜清菡有瞬间晃神,复而转了眉目,道:“并非,只是随意想起来这曲子罢了。”
      羽瑛道:“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③。苏武当年亦是万般无奈才念出如此入骨的相思吧。他纵然是人人称颂的忠贞之士,可于他妻子来说,却应是宁可他碌碌一生也想要能相伴左右吧。”
      姜清菡道:“有抱负的男子必当建功立业在先,我们这样的女子不也望着嫁一位血性男儿,若那般儿女情长,又怎称英雄。这样矛盾的事,总是我们自己所求太多。”
      林羽瑛看着她黯然的神色,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着深沉的故事,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湖底波涛汹涌,湖面却静的无波无澜。
      羽瑛还未回话,便又听到,“你对王爷的情谊,他总会懂得。”
      羽瑛红了脸低下头,道:“福晋切莫取笑妾身了。”
      姜清菡回看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是取笑,你的情谊总写在脸上,明眼人能看的出来。这么大的王府,这么多的女人,没几个真心待他的。他又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所以也只把女人当女人,不当亲人。”
      羽瑛忽然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忽然掏空了什么,还未回答,又听她说道:“他是聪明的,你若真心待他,他总会知道。只是这样的情,与你来说实在不易,不如不在乎,方能安心生活。”
      雨渐渐停了,皎月从云中显出,原来今夜的月亮分外的圆。羽瑛走到廊边,伸手接着从檐下滴落的雨水,淡淡的凉意沁入手掌,但却一点也凉不透她此刻的心。羽瑛昂首道:“妾身蒲柳之质,能伴王爷身侧已是万分荣幸,若他朝他能以同样的情谊待我最好,若不能,我也愿这样守着他。”
      姜清菡眼里露出悲悯之情,道:“你也是个苦情人,如今你这样说,日后可就未必了,我只劝你一句,珍重自身。”
      羽瑛心头微微感动,她不仅体察入味更这样明理,便轻轻福了一礼,道:“福晋关心羽瑛铭记,只是情爱之事羽瑛自己亦无法,羽瑛只庆幸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意。”
      姜清菡微微叹了一声,并未答话,羽瑛问道:“王爷如此宠爱福晋,福晋何故做此悲情之感?”
      姜清菡起身道:“宠爱又如何……罢了,夜深了,回去安歇吧。”
      说罢独自离开亭子,羽瑛望着她的背影,千百遍的猜测这个女子背后的故事。王府里的女人们永远看不开的情爱和权势,都仿佛与她无关,遗世独立。
      正想着,洛华急匆匆地拿了披风寻了过来,慌张地问道:“我的小祖宗,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叫奴婢好找。”
      羽瑛拍了拍洛华的手,道:“没事的,刚才听到有人吹手埙,想来看看。”
      “那小姐可找到是谁了?”
      “姜福晋,说了会子话,才耽误到这会。”
      洛华替羽瑛系上披风,一边道:“这姜福晋常年不与人来往,怎的和小姐肯说些话。”
      羽瑛拢了拢风吹开的衣角,说:“知音难觅,她也许总是孤独的吧,这样的女子圈在王府里也是可惜了。”
      洛华沉默了半饷方道:“若是寻常嫁一匹夫岂非更加可惜。她如此,小姐亦如此。”
      羽瑛笑了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样浅显的道理如今却糊涂了,若真的能四时相守,也许还会有另外的伤感可叹,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莫不过是所求太多而已。如此想来,先前种种便皆是自寻烦恼了。

      注:①:出自白居易《长恨歌》
      ②:刘秉忠所作
      ③:出自苏武《留别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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