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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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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除夕
转眼间,便要到除夕夜了。
除夕这日,王公贵族均要入宫朝见,以显天家尊贵。夜间宫中设家宴,依例,王爷需带嫡福晋入宫,待家宴结束,王爷回府,府中众人方才能在王府开宴。
前两日又纷纷扬扬洒落了漫天大雪,天气愈发的冷了,府中各处却没有因为天寒地冻少了一丝过年的喜气,奴才们在到处都挂了绘着样子的红灯笼,粘了窗花对联,门上更有倒着贴的福字。花房也赶在年下培植了许多喜庆的花来,搬在各处院落供人赏玩,略微有小主看的上的新鲜品种,花房的奴才也会因此得些赏赐。因着浣梨阁的主殿住的是颇为得宠的庶福晋姜清菡,花房的人也前仆后继地送来各式新鲜品种,冬日里庭院里竟也花香四溢。
羽瑛一早起来,望着“和合二仙”的窗花出神。这是昨日羽瑛亲手剪的,被洛华瞧见吵着要贴上,羽瑛只说这样小女儿家的东西怎好贴在窗子上,不如贴些“喜鹊登梅”,“二龙戏珠”,“五福临门”的讨喜。却也拗不过洛华说年年都是那些看也看腻味了,一众小丫鬟们也是夜里玩疯了起哄,七手八脚便将这“和合二仙”贴在了卧房南窗上,抬眼就能看到,因为是内殿,羽瑛便也随她们去了。
洛华领了两个小丫鬟子欣和子怡进来服侍羽瑛梳洗,腊月二十八以后每日都有各样礼仪需遵循,除夕这一日更是隆重。白日里各个主位福晋都会给各处赏赐,需得一一按理奉承了。夜间王府家宴上,各处的女人更是争奇斗艳,总想着在众多女色中脱颖而出,一朝得宠。羽瑛不疾不徐地上妆匀面,时辰还早,况且她不准备在这样的时候太过出挑。拾了眉笔勾勒出月眉,唇上微微点了胭脂,叫洛华将乌发盘了双刀髻,子欣正准备将一支镶宝凤蝶鎏金银簪插入发间,羽瑛便摇了摇头,只道:“这东西既贵重又俗套,不要了。”说着择了一玉梳别在脑后,另挑了几对小的点翠竹形钗点缀在发间,看似随意也不失风情。羽瑛略一思索,挑了一袭藕色海棠春睡长衣,内衬藕色望仙裙,外罩了丁香色斗篷。这样暖色的服饰即应景亦不出挑。
收拾停当,应去拜会主殿福晋,羽瑛去时吕妙诗已经到了,羽瑛忙上前,端正地行了一礼,垂首道:“嫔妾来晚了,望姜福晋恕罪。”
姜清菡正坐在殿中,打量了几番林羽瑛,柔声道:“无妨,你们入府的第一个除夕,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行。”
林羽瑛道了谢,方才细看吕妙诗的装束,想必是精心思量过的,发绾成元宝髻,簪了一对赤金并玛瑙石榴簪,脑后留了燕尾,梳的一丝不乱,在最底藏了一排银坠,随着身形晃动发出玲珑响声,通身水红衣装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白净。
姜清菡让了羽瑛座,羽瑛细细打量这位隆宠不衰的庶福晋。姜清菡在闺阁时是城中出名的才女,但是个极清冷的人,即是羽瑛和妙诗都住在她的殿里,她亦不常来往,羽瑛刚入府时几次想来请安,均被拒之门外。正纳闷的时候,吕妙诗告诉她,姜清菡基本不与他人来往,早些年有的格格见这位庶福晋甚是得宠,都想巴结,结果没一个入得了姜清菡的眼,时间久了众人就都不再理睬她。她对外面的大小事宜皆不上心,只顾自己吟诗作对,品茗赏画,才情见解十分独到,很得王爷心意。
羽瑛想,这样有才情的女子被禁锢在女人的勾心斗角之中,自然是不欲理睬的,也许就是这份孤傲才能让王爷另眼有加吧。
再见到穆钦远时,已是入夜了。穆钦远携着沈婧颐的手步入成华楼,成华楼是府中举办阖府宴饮的地方,装饰庄重,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殿外有专供乐师奏乐的地方,还有一个戏台,平日里王府中的戏班子也会在此唱戏,以娱宾客。
此刻沈婧颐素日端庄稳重的面容亦带了几分娇羞。王爷入座后,羽瑛随着众人起身行礼,恭祝王爷福晋福寿绵长。王爷朗声道:“都是自家人,都不要拘着礼了。”
众人附和,一一按品阶坐下,却也肃然无声,只听得环佩叮当,闻得香风阵阵。福晋低声对着身后的奴才荣宝吩咐了一句,须臾,丝竹之声便回荡在王府中,一波又一波的舞女将数月来辛苦排练的舞献上。案上山珍海味,野蔬佳肴一轮轮的换着,酒过三巡,众人也就不那么拘束。羽瑛望着觥筹交错间,想到父亲和母亲,此时一定在家中小窗下把酒夜话,也许正在谈论着应该给哥哥寻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笑容。再想自己,虽然身处富贵之家,坐在这样奢靡的晚宴上,却不得不与旁的女子共享自己的夫君。
正想着心事,忽然听见沈婧颐朗声道:“今日除夕佳节,众姐妹能欢聚一堂,共饮了此杯吧。”
羽瑛正准备端起酒杯,便听见董贞淇懒着声音道:“福晋恕罪,臣妾有孕,不宜饮酒。”
沈婧颐也不恼,仍然带着得体的笑容:“本宫自是知道的,特意为妹妹准备了玫瑰清露,以此代酒。”
董贞淇道:“多谢福晋费心,只是……”
话还没有说完,沈婧颐便接到:“你我姐妹何须言谢,海棠,你去亲自给董福晋满上。”
董贞淇狠狠瞪了沈婧颐一眼,自顾自的搛了“芙蓉玉柱”入口,海棠端着盛了玫瑰露的酒壶,走到董贞淇边上,突然脚下被地毯一绊,红色的玫瑰露淅淅沥沥撒了董贞淇一身,隆起的小腹上的衣物更是都浸透了。海棠惊了一下,忙跪下抽了帕子就要替董贞淇擦拭,刚触到她的小腹上,董贞淇便嚷了起来:“没长眼睛的东西,你主子就教的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吗,什么脏爪子就来碰本宫。”
穆钦远闻声转过头来看着这边,带着微醺的口气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去换身衣服就罢了,何苦拿个奴才作践。”
董贞淇赌气的扭过身子,委屈地道:“臣妾不依,福晋身旁的丫鬟都这么没规矩,日后王府里的下人不都要反了天了。”
海棠忙向王爷叩首连道饶命。
穆钦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罚两个月俸禄就行了。”
董贞淇听罢朝着沈婧颐瞥了一眼,对她轻蔑地笑了笑,柔声说:“王爷仁厚。”
沈婧颐起身对着王爷福了一礼,恭敬道:“都是臣妾管教下人不善,扰了王爷的兴致。”又对海棠道:“你下去吧,不用在殿里伺候了。”
海棠急急地叩首谢恩,但却不起身,嗫嚅道:“奴婢……奴婢……”
董贞淇狠厉地瞪了一眼海棠,道:“你家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吗,还趴在这里碍眼。”
沈婧颐微微看了眼王爷神色,才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海棠声音更小了,道:“奴婢不敢说……”
穆钦远听了这句,不禁疑虑,便细细打量着海棠,厉声道:“讲。”
海棠听了惊得一缩脖子,殿内众人看这边情景也都噤了声,面面相觑。
“奴婢……奴婢,方才给董福晋擦拭衣服的时候碰到了福晋的肚子,仿佛……不似正常有孕之人,倒像是……”
穆钦远不耐烦的低吼道:“像是什么!”
海棠啜泣着说:“像是旁的物件垫在腹下的感觉……”
语未毕,董贞淇一掌击在扶手上,厉声道:“贱婢胡言乱语什么,何人指使你如此诬蔑本宫,还不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海棠吓的花容失色,已是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喊着所言非虚。
沈婧颐忙道:“王爷,此女服侍了臣妾许久,做事很是勤勉,言语也没有冲撞之处。臣妾想她断断不会无端说出这样的话。王爷您看……”
王爷直视着董贞淇,眼神中并着质疑和怒火,董贞淇只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垂首拭着眼泪柔声说:“王爷这是疑心于臣妾了吗,王爷若不信,寻了府中刘太医来查验,或是让孙嬷嬷来亲眼看了不就好,臣妾真的冤枉。”
穆钦远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再睁开时,已是清明的神色,道:“钱裕,你进宫去请了曹太医了,不必回父王了,只说是福晋不舒服。”
董贞淇听了这话,身形不由一颤,面色煞白,手亦扣在扶手上,指节握地发青。殿中一片死寂,只听到外间的丝竹之声依旧,袅袅绕梁不绝。
小半个时辰之后,曹太医便到了,正疑惑钱公公为何将他带到夜宴之上,穆钦远一挥手,说了声“验”,钱公公便将曹太医领到了董贞淇面前。董贞淇无奈,伸出颤抖地手搭在太医的脉枕上,眼中已是掩饰不住的恐惧。须臾,曹太医收了脉枕,询问道:“这位福晋身子强健,并无病症。”
穆钦远道:“那是否有孕?”
曹太医不明就里,道:“无孕,而且小主体质虚寒,并不易有孕。”
穆钦远摆了摆手,钱裕便请了曹太医出去。董贞淇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曹太医……必是诊错了,王爷唤刘太医再诊一遍吧。”
穆钦远握着圆雕玉羽觞杯,盛了满满的竹叶青,只见他骤然将杯掷在董贞淇面前,一整块玉雕成的杯子摔的四分五裂,酒水溅了董贞淇一身。众人见他发火,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无人敢再言语一句。穆钦远起身走到董贞淇面前,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董贞淇胳膊吃痛却不敢出声,穆钦远又抚上了她的小腹。紧接着脸色一变,一掌掴在董贞淇脸上,直打的她踉跄几步退开,董贞淇连忙重新跪在地上,也不敢管面颊上的疼痛,只是叩首请罪。
穆钦远怒极反笑:“你现在肯认罪了,这份心胸我若是早发现,必让你去指挥千军万马,我永安朝起兵再不会败!”
沈婧颐忙上前抚着穆钦远胸口,道:“王爷别为了董福晋气伤了自己身子。”
穆钦远冷笑一下:“福晋?我睿亲王府日后没有董福晋。给她留个全尸。后面的事你料理了,不用再回我。”说罢,甩了衣袖便离开。
待穆钦远离去,众人才敢起身,早有人将不断告饶的董贞淇带了下去。众人交头接耳地谈着这事,沈婧颐坐在主座上命人道:“将所有跟着董贞淇的丫鬟小厮,均压下去审问,无干的都撵出府去。凡是与此事有直接关系的,统统乱棍打死完了,还有曹太医和孙嬷嬷,这二人只怕也逃不了干系,这二人也不用审问了,杖毙。”
羽瑛听了这话自是心惊,董贞淇已是将死之人,还要这般斩草除根。又听她带着悲悯的语气道:“明日是初一,董贞淇咎由自取这样的下场也算王爷仁厚了,新年里再不要谈论这样晦气的事了,各位姐妹日后要专心侍奉王爷,不要动这样旁门左道争风吃醋的心思了。行了,这么晚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