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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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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店家很快把彭越要的狮子头和酱牛肉端上来,三盘晕菜往面前一摆,四人先让鼻子饱了一顿口福,只闻这味道确实不像是苏州的味道,倒有点像是冀州那边的,也不知这店老板是不是冀州人。
郭正成倒是不客气,“老朽正饿了,就先吃了。”说着就拿起筷子开吃,刚才一句话不过是说说,根本没有征求另外三人的意思。
温元驹觉得这人挺有意思,要是哪天去京城和户部尚书卢舟卢大人碰面,肯定能谈得来。
彭越因为刚刚出了丑,此时有些畏手畏脚,葛庭给他夹了两块菜和一整个狮子头放在他盘子里,自己也低头吃起来。彭越转过头去和温元驹对了个眼神,都在心里说了一句,这两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既然郭正成这个大夫都说温元驹要多吃晕菜,温元驹也不委屈自己,也伸着筷子转向两盘肉。之前在军中没那么多讲究,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温小将军早就忘了自己小时候锦衣玉食的日子,等打完仗在京城里憋屈的时候,家里会做饭的就忠伯一个人,做出来的饭菜和军中的也没什么区别,温元驹吃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吃一口这苏州城内带着些冀州味道的狮子头,仿佛自己这几年的饭菜都白吃了,猛然像是好多年没吃过肉的饿狼一样,逮到肉就啃,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狮子头就被他搞定了。
郭正成伸出去的筷子顿在半空中,眼瞅着温元驹又夹走了一个狮子头,嘴上说道:“虽说秋季需要食补,温小将军也需控制……”
“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啰嗦,”彭越嘴里还填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牛肉,一边的腮帮子高高鼓起,大口咀嚼了两下使劲再往下咽了一次,差点把自己憋着,终于有再开口的机会,“刚才说要吃肉的是你,现在不让吃肉的也是你,到底还让不让人吃了?”
“老朽的意思是要有节制……”
“节制什么,又不是房事……”
温元驹:“……”他吃不下去了。
葛庭说:“不得对老先生无理。”
彭越小声哼唧着,“是他自己说的……”
郭正成摆摆手,不再和温元驹抢吃的,“无妨,彭公子也是实话实说,老朽……”
“哎我说老先生你还让不让人吃饭啊,怎么比我娘还唠叨啊……”彭越倒也没有真的不让郭正成说话,就是心直口快,说话没分寸,说出的话让人觉得不太好听。
葛庭截断他的话,“昨日彭夫人托人送信过来,说给你备了两件大氅两条棉被,过几日就到。”
彭越立马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哎我娘这么说的?她托人给我寄东西了?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我娘送的信你知道?”
温元驹算是知道了,彭越这小子就是个话唠,有他在旁边,别想能安静一刻钟功夫。
葛庭一句话就堵了彭越的嘴,“先吃饭,吃完再告诉你。”
彭越立马安静了。
温元驹切身体会到一句话的真谛,什么锅配什么盖。
就这样,温元驹算是在苏州城一家有冀州味道的饭馆里和郭正成打了个照面,他心中虽有疑惑,可对着彭越能说两句话,是看他说话直接心里藏不住事,可想从葛庭嘴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不太可能了。郭正成也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温元驹也不想跟他套近乎。
众人在苏州城休息了两天,再换马车,继续向南,往湖州赶去。
温元驹险些被憋出痱子来,就是这样,郭正成也只允许温元驹每日下去散散步,骑马是甭想的。
温元驹说:“郭大夫,您从医多少年了?”
郭正成捋一把胡须,用带着点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老朽七岁做学徒,十三岁入行,至今已经六十载了……“
那是够久的了,做温元驹的爷爷都够格了。温元驹对待老人向来有耐心,郭正成不让他下车他就老老实实在车上坐着,翻翻书看看外面的风景,实在受不住了,就下车和彭越说说话。
是彭越说,他听着。
从京城坊间的趣闻轶事到街里小巷的家长里短,彭越都能绘声绘色娓娓道来,温元驹都要怀疑他是亲眼见过这些事情。
温元驹在京城待了几个月,除了每日上朝很少出门,甚至有两三个月还请假在家中休息,每日除了在院子里闲逛就是蹲在地上看忠伯种菜,忠伯随口说的那些事情他听过就忘,从没往心里去过,也没觉得忠伯说的那些事情这么有趣。
像夏天的时候赵童赵二公子调戏小娘子返掉到运河里的事情,这件事情在忠伯说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最多再加一句评价,“不像样子”。而在彭越的口中,赵童是因为什么事在街上逛荡,怎么遇到小娘子,小娘子长得如何如何美若天仙,又是怎么吸引赵童上前搭讪的,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动作,因为哪个眼神让小娘子愤起一脚将他踹到河里,又在河里扑腾了多久,最后被何人救上来,回家后灌了多少热汤,喝了多少苦药,又被关在家里几天,彭越都一一说来。
彭越说的有趣,温元驹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自己也在赵童那群花花公子中,听着他们说话,看着赵童被小娘子大,就像是他自己也经历了一遍一样。他心里想着原来京城不是死水一潭,也是有很多乐趣的。只是伤心人自己有伤心处,那个地方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彭越眼瞅着温元驹刚刚还带着笑的脸,转眼就变了脸色,虽然没对着他,可看那模样任谁看了也觉得难受。彭越在心里嘀咕,自己刚刚也没说什么话啊,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温元驹骑在马背上,整个队伍为了照顾他的速度都慢慢跟在后面,彭越突然不说话了,后面跟着的一大群花花公子也一个个闭了嘴,若不是速度慢了点,整一个行进的军队。
不时有商队从他们身旁路过,远远地看见这对人马就保持着距离,等走近了更觉得奇怪,只有两辆马车,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每人都骑着马,看着不像是商队,可又不像是军队,有人好奇忍不住过来想看个究竟,等靠近两步又被葛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有探路的活计回去报告,“当家的,你朔这到底是群什么人,怎么看着那么吓人呢。”
“管他们是什么,不是劫匪不是蛮夷就行。”当家的告诫身边的人,“我们不去惹他们,他们若是来找我们的事儿也别客气。这一路上不太平,都打起精神来。”
伙计们都应了,又有人问,“当家的,你说这要不要报告官府啊?”
“看他们风尘仆仆的,估计走了好多天了,能过苏州府肯定是有路引的,不然官府的人不会放行。行了,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把货物都看好了,等到了地方交了货,我带你们好好去快活快活。”
“当家的说话可算数?”一群人开始起哄。
“自然算数。”
“好咧,当家的人您就放心吧。弟兄们……”
温元驹远远地听见有一群人在不远处玩闹,目光不自觉地跟了过去。他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早早地在战场上厮杀,既没有了彭越的活力,也没有了同龄人的多数会有的好奇心,看什么都像是早就知道了结局,沉默寡言,别人说他是老成,可在他心里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个将美好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十一年前来时刻麻痹自己的孩子。
温元驹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彭越,“行了,我会马车里了。若是赶时间的话就走快点。”
彭越应了一声看着温元驹看了马车,葛庭招呼着队伍继续前进,彭越凑过去问他,“你说温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我怎么觉得好几天了,他都不高兴呢?”
葛庭说:“我不知道,你去问郭大夫。”
“那老头会知道呢?”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不过要问谁最有可能知道,我只能想到他。”
“切……”彭越说,“绕什么嘴皮子,等下回我就自己问温将军去。”
温元驹再回到车上,郭正成先端起一个碗递到他面前,“估摸着温小将军也快回来了,正好,不凉不烫。”
温元驹没二话,一手接过来一口闷了。
“温小将军不问问是什么?”郭正成问道。
“不是让我昏睡的药就行。”温元驹看上去倒是一脸的不在意,“前几天有点难受,不想再喝那种药。”
郭正成一边收拾着,一边回他,“那药伤身体,不会再给温小将军喝了。”
“嗯。”温元驹随口应了一句,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
郭正成再问,“这次温小将军也不问问是什么药吗?”
温元驹直接说,“无非是让我永远不会威胁到他的药,他肯放我回湖州,我……”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温元驹心里明白得很,虽然对着郭正成无话不说,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药不药的,有什么区别呢,程潜不信任他,再多的药在程潜心里他温元驹也会是一根刺,不拔出来永远都会让程潜肉疼。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随时随地等着被程潜一张圣旨赐死的日子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