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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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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陛下要开恩科?”
自从离开平京,从未主动提起过程潜的温元驹在听到要开恩科的消息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听说定在了来年的端午节。”彭越说,“乡试在二月初。温将军是不赞同此事吗?”
“不是。”温元驹摇摇头。新帝登基开恩科也是惯例,只不过多会和以往的规矩一样,将乡试定在秋季、会试定在春季,程潜选的时间不太对,考生们可能没有充足的准备。再加上二月到五月间隔时间比较短,很有可能有不少考生来不及赶往平京,那么这场恩科或许会变成平京附近州府考生们的一场加试。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担心,温元驹问彭越,“三个月,从闽南赶往平京的话,来得及吗?”
其实温元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清二楚,若是他率大军从闽南向平京金进发,差不多要两个月的时间,而考生们为了保持好体力,肯定不会日夜行军,这个时间只会多不会少,好不容易通过乡试的考生很有可能会晚到。
“温将军是担心他们在端午前到不了平京?”彭越说,“这个不还是需要温将军出力嘛,若是从湖州到平京的路修好了,时间能节省一大半呢。”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现已入冬,你昨日还说,从平京来的队伍刚刚走到沧州,修路还来得及?还有,冬季本不宜冻土,即便开土动工,速度也会下降不少。”怎么算都来不及。
彭越不以为意,“不过是一群犯人,让他们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呗,还用问他们的意思吗?”
温元驹不好说彭越的这种观点不体恤百姓,很有可能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官员们都会和彭越有一样的想法,温元驹只得换了个角度说:“在冬季加重徭役,很有可能会引发叛乱,毕竟他们曾是……”叛-党-余-孽。
未说尽的话让彭越恍然,“对呀,还有这个问题呢。”
温元驹倒是没太担心,“先看看再说吧,他们还在路上呢。”
其实温元驹心里一直没想明白程潜要释放这群犯人的目的,甚至曾经想过,程潜是故意释放这些人,再在某个时期安排一场叛乱,好借机将他们斩草除根,这样既能彰显帝王的宽容又有合适的理由堵住悠悠众口。
以他对程潜的了解来看,类似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会很大。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温将军,我突然想起来,听说这群犯人在路上都吃不饱饭呢,就是他们想造反都力气不是?你就别担心了。”彭越安慰温元驹。
温元驹低头看看自己已经鼓起来的小肚子,深觉自己近一个月吃得有点多,还不运动……
“为什么吃不饱饭?”温元驹问。
“他们走的时候就没带着粮食,都是走一段乞讨一段,走到肯施舍的州府就多吃两顿,不愿意施舍的陛下也没贴告示强制,他们就饿肚子了。”
温元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微微皱眉,这样的话,程潜这么做就有点“逼-良-为-娼”的味道了,是不是他也在心里盼着这群人抢粮造-反呢?
算了不想了,想得脑壳疼。“叫二喜来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吧,我不吃了。今天出去逛逛。”再在屋里憋着,他要每天长两斤肉啦。
“温将军要去哪里?”彭越跟着他一起站起来,转身去内屋拿了一件大氅出来。
温元驹看见带着大帽子大毛领的大氅就皱眉,这件衣服是彭越说他母亲许氏给他从平京托人带过来的,彭越穿着能到拖到地上,转送给了高他半个脑袋的温元驹。温元驹穿上也是被从头裹到脚,帽子一带一系,整个人就剩两个鼻孔还留在外面。
“换一件。不要这个。”温元驹说。
彭越疑惑道:“哎,这件不好吗?我母亲还来信问我大氅穿着合适不合适,冷不冷呢。”
当然不好,穿上它温元驹还怎么去骑马。
算了,反正郭正成也不允许他骑马,他就当完成一个母亲的心愿吧。
温元驹出门,后面必会跟着十个侍卫,如果他出了庄子去湖州城或者城外,侍卫数量会增加至二十人。
几个月下来温元驹已经习以为常,他出门,彭越一定会跟着,葛庭有时在有时不在,而自从二喜来了之后,也不知道他平常躲在偏院里如何知道温元驹要出门的,每次出门温元驹都会看到他的身影就是了。
湖州的冬天有些阴冷,在边塞待过几年的温元驹不是很习惯这种环境,每天恨不得把自己缩在被窝里不出来,虽然他现在已经把自己裹成球了。说是出去逛,除了湖州城也无处可去,多半情况下是找家茶馆坐下喝喝茶听听词曲,一天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至于彭越提议的去湖边钓鱼的建议,被郭正成明令禁止了,他还对葛庭说,如果彭越敢带温元驹去湖边,就让葛庭把彭越扔到湖里去喂鱼。
彭越老老实实地跟着温元驹躲在茶馆里。
这天温元驹来得有些晚,二楼雅间已经没了位置,掌柜的见到温元驹一行人连忙陪着笑迎出来,说正好留了楼下的一个小隔间,温元驹也不介意,顺着掌柜的指引过去了。
楼下多是散座,中间有个高出的台子,一般弹唱小曲的师傅和姑娘会坐在台子上,二楼的客人打开窗户也能看到。掌柜的引温元驹坐的是角落里隔出来的空间,两边竖了屏风,前面有门帘可以遮挡,周围人也看不太清楚里面的人,温元驹没啥意见,就是觉得大冬天欣赏屏风上的绿竹有些冷。
掌柜的端了一套茶具过来放在桌上,招呼了两句很快退了出去。他认识温元驹,知道温元驹每次来都是自备茶点的,可能连他放在桌上的茶具都不用,不过每次他还是做做样子,将人招待好了,得的赏钱可比那点茶点钱多多了。
温元驹只知道自从二喜来了之后,每次他出门吃得喝的用的都是自带的,至于原因,他没问过。说实话温元驹觉得自己现在对吃的没啥需求,因为不管吃啥,总会给他一种这是刚刚喝完苦的让人流眼泪的药后再补的蜜饯一样,即使自己没有喝过药,也会有这种感觉,要说他喜好什么,还真没有特别明显的喜好。
温元驹坐着等了一会,没听见弹唱小曲的,倒是听着外面一直闹哄哄的。
“这是怎么了?”温元驹问彭越。
彭越说,“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听人说了一嘴,说是掌柜的今天换了个说书先生,具体要说什么没听清楚。”
温元驹点点头,“这是要换个口味了。正好我们也来尝尝鲜。”
不过他们今天来的时候不太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说书先生说书,反倒是一直听着外面吵来吵去的声音。
开始温元驹还努力去听他们在吵些什么,因为太过混乱,几十人你一句我一嘴的,也没听清楚,后来越听越觉得烦躁,温元驹不想再待下去,示意彭越准备走人。
没想到还没等两人起身,有人从外面掀了门帘进来,看到里面的一众人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在下窦文海,可否与两位兄台拼个桌?”
这人倒是比彭越还自来熟。这是温元驹对窦文海的第一印象。
隔间中有好几个人,窦文海对站着的二喜和护卫视而不见,只是在一进来是愣了一下,只和坐着的温元驹和彭越说话。
彭越一抬手,大大方方地邀请窦文海入座,温元驹抬抬眼,面上表情多大变化。
窦文海一时间没判断出这两人到底谁主谁次。
“在下窦文海,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窦文海落座后一拱手,分别招呼了两个人。
“彭越,兄台可知今日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彭越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提都没提温元驹,只当自己存在。
窦文海一看就明白了,说话的彭越是次,一言不发的温元驹才是正主,只不过彭越不肯说,他也不好再问。
“哈哈兄台来晚了,错过了一场精彩好戏啊。”窦文海笑道。
彭越问:“是如何一场好戏,兄台快快道来。”
“这说书先生啊说的不是故事,而是当今陛下刚刚颁布的一道开恩科的旨令。”
窦文海一句话说完,彭越先转过头去和温元驹对视了一眼。温元驹是知道彭越消息灵通的,得知皇城的消息早一些也在接受范围内,没想到在湖州城内的人们几乎和他们在同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哦,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在说些什么呢?”彭越又问。其实彭越更想说,开恩科是好事,有什么好吵的。再说,一群人聚在说书先生周围,即使吵破天,声音再大还能到让平京的皇帝听到吗?
“听兄台的口音可不是湖州本地人,”窦文海这么道了一句,也没准备得到彭越的答案,而是继续说道,“想必是不知道上次乡试的事情。”
“这个确实不知,难道是有科场舞弊案发生了?”能让很多人在两三年后还记得的事情,又是科场上的,彭越只能想到舞弊,不过在平京的时候没听过类似事情啊,难道是湖州的官府没有没向上报?
窦文海说:“兄台想差了,是上次乡试时知州大人为学子们提供了食宿,而这次陛下加恩科,知州大人说不再提供食宿了。”
“这是为何?”彭越问。
“兄台这话问的,自然是银子的问题。”窦文海觉得彭越说话直接,思想也是直接,有什么问题直接就问出来了。
彭越点点头,“那大家又是如何知道知州大人这次不会提供食宿这件事情的?”
“自然是知州大人自己说的。”
“原来是这样。斗米恩,担米仇。”彭越总结道。
窦文海:“……”他没想到彭越是如此直接的一个人。
“所以大家在此争论,实则不是为恩科的事情,而是一顿免费的午饭?”彭越再问。
窦文海觉得和这人的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可以这么说。”也只能抖着眉头硬抗。
彭越:“兄台可知上次乡试知州大人的银子从何而来?”
“这,就不知道了。”窦文海后悔了,他就不应该因为一时好奇进到隔间里来,这是碰上一个什么人啊,难道是微服私访的朝廷官员?也没听说最近有能引得风吹草动的事情。
“啊,我对这个事情倒是挺好奇的呢。”彭越如此说道。
“兄台稍作,我帮您去打听一下。”窦文海忙不迭地走了,招呼都没跟温元驹打一声。
见窦文海出了隔间,温元驹这才发话,“你不相信他说的?”
“不是不信,之前我确实听我爹提过此事,只不过当时没当回事,没想到两三年后尽然还有人拿出来做文章。”当时彭景就曾对彭越提过,特意用了“斗米恩,担米仇”六个字来评判,不曾想自家老爹的一句戏言反正成真了。
“斗米恩担米仇。”温元驹重复了一遍,又道:“我倒是对这位知州大人上次为学子们提供食宿的事情比较感兴趣,虽说只有几天时间,几百人的食宿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走得官道且上奏过先帝,户部不会不留档。”朝堂上的事情,彭景还没到什么都跟彭越说的地步,当朝相爷能拿此事当做教育十多岁儿子的范本,不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就是私下进行而没有呈到皇帝面前的小事,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应该是这件事情的发展趋势。
彭越说:“我爹当时说,是把湖州府作为一个试点了,若是能顺利通过,可能以后各地的乡试也这么办。”
温元驹点点头,这倒是能说得过去了。
“你可知这湖州知州是何人?”温元驹问彭越。
彭越说,“知道,郑轶,听说是成和二十几年的进士,具体不记得了。”
郑轶,没听说过这么个人。温元驹在心里搜索了一圈,没想出这人和朝中谁有太密切的联系,郑家也不是大世家,按理说不应该有太多的银子拿出来给百姓用。在温元驹看来,朝堂上的那些官员还有地方的这些父母官们,不求他们清正廉明,不一天到晚搜刮民膏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用税银给百姓办事,这是温元驹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他直觉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二月初开乡试,天气尚未转暖,学子们多半是希望是能有考场能有食宿的,也难怪外面能吵得起来。”温元驹说了一句,他还以为是有人反对恩科的事情呢,本来是好事,不应该会有这么多反对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