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雪暮沉沉》蓝依碧

6、不期而至

　　若月近来总是有意无意去文班那里转上一圈，只要看到逸岚那抹身影，她便放下心来。她这保镖总不能贴身相随吧。还差一天就满一个月了，她想明天去找逸岚要解药。吃过晚饭各自散了，若月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正在逗小呆玩耍，小呆正是那条她在后山救下的那只彩色的鸟，小呆并不会讲话，但是非常有灵性，她伸出手臂来，它就会顺着手臂跳到她的肩头。她做什么的时候它都跟着，她弯腰它便顺势站到她背上，听见有人找，她以为是司徒淼他们有什么事情，小呆依旧站在她肩头，她便出去了，发现门口光秃秃的树下站着一个落寞而单薄的身影，她似是有些惊讶，倒是逸岚，见到了她十分淡然，看了眼她肩头的小鸟，指了指后山，意思是这里人多耳杂，若月会意，两人走到人较少的后山，这时他交个她一粒小小的药丸，用极小的声音说着，就好像在交代无关紧要的事情“若月姑娘，你忘了解药吗？”若月当然不会忘记，明明那天他师父要杀她的时候，他非常无情地说随便啊，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此刻的好意竟亲自来送解药了，她正准备明天去找他要解药的。逸岚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接着道“昨天我若求师父不要杀你，你可能活不到今日了，我知道只有反其道而行才能保你一命。师父希望我和他一样冷血冷心，这样才不会有弱点被人摆布。只是我，”少年顿了顿，舒了口气，他心里想着我终究做不到像他那样的，不过若月毕竟是个陌生人，嘴上却说“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的，所以不希望你死。”若月想他可真是奇怪，昨日不过初次见面，他便说相信自己了，不禁问道”你如何会相信我呢？”他竟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眼睛说“这里的某种感觉而已，就像我养过的小狗，你有和它一样清澈的眼神。”若月听他把自己比作小狗，竟没有像平常和司徒淼那样斗嘴反骂回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它去哪里了呢？”若月问道，逸岚不想她会有此一问，疑惑地看着她，若月转头看他，他却转过了视线，若月补充道“我是问，你的那条小狗“，逸岚恍然大悟，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死了”。若月看他伤感的表情，一时觉得有些后悔自己这么莽莽撞撞。逸岚却说”万物皆有命，有的人活得细水流长平平淡淡，有的人虽然短暂却也轰轰烈烈，生命无论长短，都曾在这个世上来过。”听了他的话，若月心中一惊，眼前这个人这么年轻，但是仿佛经历了很多，她试探着问道“想杀你的人很多吗？”逸岚听到她的问题，竟然笑了，她不曾想，他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一点也不输于他那美若天仙的师父，如果说清敏的笑让整个冬雪融化，他的笑容就像泉水般纯净，将整个世界的烦恼洗去，他打趣她道“多的很呐，这天下本就是乱世，唯恐不乱上加乱的人多了去了，如今银国天子礼乐崩坏，各个国家都有各自的小算盘，杀了我，让凌国和银国反目成仇，你说谁得到的好处最多呢？”若月看他的处境竟是如此险恶，但是还能这么淡然处之，暗自惊奇，她思考他刚才的问题，“别的国家的人杀你，便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银国或是凌国有人杀你，便可以趁乱夺取军权谋取帝位。”“你倒不傻，不过，也有人不想我死，银国的国君派了人名义上保护我实则也是监管我，他若想我死也不会答应我来石鼓山读书了。也是考虑到这里学风浓厚，多是些布衣学子，不比江湖险恶。若是真的有人来此行凶暗杀学员，你们学武的这帮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吧”。听他如此说，若月稍稍放下心来，“你当然不能那么容易死。”她说出这句，又补充道“你死了，我去哪里找解药呢？”逸岚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揉捏着自己的手指，那白玉般的手，骨节修长，竟是第一次有人说你不能那么容易死，这么久了从提心吊胆到习以为常，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死，竟有些不是滋味。“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师父他多虑了，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每个月随我去找师父一趟，我会跟他说你表现的很好，让他给你解药的。现在回去吧。”两人就此别过。
　　后山回到若月所住的地方有一段路途，好在月亮很亮，她未曾感到害怕，不过冬季山路打滑并不好走，她回到住所的时候竟走了一身汗出来，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逸岚他们文班的学生似乎住的更远，不知道他这会回去了没有，自己理应护送他回去的，她差点忘了在这里他不能用武功的。一时有些懊恼，她被司徒淼他们欺负惯了，他总是让她去他住的地方等他而不是来等她，所以她竟是有些后悔没有送逸岚回去，也没有想想一个男孩子要女孩子护送得多么难堪。忽然她灵机一动，叫来了小呆，她想了想写下一张字条，塞在小呆腿上的小竹筒中，跟它说去找那个晚上来过的人。小呆扑棱棱地飞走了。
　　等到逸岚看见那只奇特的鸟儿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睡觉了，他一个人的时候走路奇快，这点路途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看到鸟儿脚上的竹筒，打开来却是“我已经到了，你平安回去了吗？”知道是若月问他，他竟觉得好生奇怪，他刚才一路上根本没有担心过她，她却跟他报平安，好像把他当做了朋友般，他下午去找她也只是出于善意地解释，并不是要跟她做朋友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回了一张字体，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早到了”。

　　司徒淼晚上托人嘱咐莫若月明日早晨在他们住的院子门口等他，一起去擂台赛，若月到的时候天上还挂着几颗星星。她等了半天不见司徒淼出来，听他喊道旭公子也要一同前去，再等一等，若月便说：“我要不先去吧，给你们占个好位置。”司徒淼无奈只好说“好吧”。若月便沿着山道往下走，擂台设在山后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前方有个人背影无比熟悉，她一叫果然是魏今那小子，于是两人结伴而行来到擂台跟前，由于来得早他们便占了第一排的位置，若月坐在最里面，魏今坐在她旁边，魏今旁边的位置是留给司徒淼等人的。
　　过了一会司徒淼来了，他看了他们一眼便安静地落座了，若月和魏今却在叽叽呱呱地讨论着场上的情景，“你看先出场的是些无名小辈，当年我们也是这样一步一步上来的呀”，若月听了他这话，想到自己这一路艰辛，不知家中父母怎样了。辈分越高的比赛次序越靠后，要想轮到他们大概要等到下午去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她想散散步，越过魏今看到司徒淼已经不在那里了，忽然想到一大早去等他，来了还未说几句话，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大概一会还回来。等到比赛继续进行了，司徒淼却依旧没有回来，她回头看发现他去最后一排坐着了。她有一瞬间想到是不是因为刚才魏今和她叽叽呱呱两人冷落了司徒淼，下一刻又觉得随他去吧，这人也太爱计较了，之前学游泳占尽便宜，现在没必要低头，若月这么一想倒是没管他了。谁知直到中午该吃饭了，司徒淼也没有等她和魏今径自走了。
　　虽然司徒淼和魏今平常顽劣不堪，但是二人习武倒是十分用功的，三人均通过了比赛，成功成为天字辈的弟子。不同于以往大家同尊一师，天字辈的弟子每个人只能跟一位师父，司徒淼跟了百花婆婆，若月跟了林阳祖师，倒是魏今跟了一位极为年轻有为的太叶真人。等到一切结束，若月回头看看没有人，看来司徒淼又没有等他们自己走了。
　　结束地尚早，又刚刚晋级，魏今和若月在山道上缓缓而行，魏今说不如我们去看看文班的比赛吧，两人来到了雨湖边，冬季湖面结冰，文班的擂台就设在湖中的宛在亭中，弟子们便按辈分在冰上安坐。这时已经到了天字辈之间的比赛了，若是胜了便可离开此地，可谓石鼓山再也无所学了。魏今向她指点，“诺，那艘乌蓬小船便是文班天子辈的弟子了，你看那个是方头大耳正是方林儒，可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十分有才气，旁边那个美女，啧啧，果然是美女”说着眼睛都直了“那是有名的清和师姐，才女啊，一个人能将一大帮男人说得哑口无言，谁都辩不过她，再往那边是……”若月听着他一一介绍，果然魏今这小子连文班的人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尤其是美女打听的更为清楚，“哎呦呦，骆姑娘今天居然穿了一袭粉色衣裙，这粉色可不是人人都能穿的啊”若月跟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骆姑娘长得不漂亮，是个麻子脸，只是这魏今也怪刻薄了一些。她没有接腔，忽地看到了船尾静静坐着的一个熟悉的苍白的身影，虽然他换了衣服，她也认了出来，她用胳膊肘杵了杵魏今，“那是谁？”魏今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我当你说谁呢？他呀，是凌国的质子叫什么石逸岚的。质子能来学习也算是吾皇开恩呢。”“哦？那这么说来他是凌国的世子了？”“哪里啊，他是凌国西关侯石逸的儿子，并非皇子，凌国皇帝只有十几岁哪里来的儿子，他们先皇子息单薄，只有皇帝一个儿子，银国便要求送西关侯的儿子为质，这西关侯在凌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倘若皇帝老儿还有其他儿子也比不得西关侯的儿子有用，西关侯可是手里可是握有凌国三分之二的兵权的，要是他反了，他的儿子那就是真正的太子了”，“为什么就是太子了，西关侯没有别的儿子了吗？”若月问道，“西关侯据说是个痴情之人，他的夫人因为生这个儿子死掉了，他也没有续娶，哪里来的其他儿子呢？“他这番话说完，若月才明白了那石逸岚的真正身份。文班的比试正是火热，这天下了雪，一炷香的时间每人要交上去一首写石鼓山雪景的诗，根据交卷先后和文采定夺，若月远远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只微微扼腕想了一会便挥笔而就，只是等大多数人都交了的时候他从交了上去。那考官从交的诗作中随便拿出几篇选读，大家来投票，票数多的便可以留着再细作比较。若月听了好几首，却听不出哪首是那石逸岚所写。魏今觉得无聊正要拉她走，却听到夫子念到“霭雪暮沉沉，长风萧瑟瑟。溪随雨湖尽，月起寒山晚。红衣燃霞光，黛眉冷风霜。烧炭听新雪，煮酒去旧烦。”不知为何，若月觉得这首大概是他写的，只是这红衣，想起昨日自己正是一身红衣，难道说的是自己？这首诗连前十都没有进，魏今看她还在认真的听着，倒是也来了兴致，“要我说这些破诗有什么好的，我也来做一个给你听听，看谁写的好。”若月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一个大喇喇的人也有这种情调，“你倒是念来我听听”，魏今一脸正经地说“念就念，你且听好了，第一句是漫天大雪白又白，雪花自是天上来。”若月笑了，如此直白还真是魏今的风格，忙问“快说第二句”，只听得他摇头晃脑道“所说伴着西北风，无论谁都只想着宅”。而且一脸得意，“哥哥做得比他们这帮酸人的好吧？”若月已经笑得站不起来，连吃了毒药的事情都暂时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