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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回 ...

  •   天高气爽,秋意渐浓,花草早已萧瑟,却不知从那里瓢来一阵阵桂子的清香,甜蜜得醉人。

      比这更醉人的,就是桂月楼的桂花酒。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种香甜而醇厚的美酒,就连脱迹红尘的平真道长,每到这个时候,都要亲自下山来一品新酒。

      酒壶见底的时候,平真道长这才叹了口气,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做一个出家人固然少了很多烦恼,却也少了更多的乐趣。”

      与他同桌饮酒的,正是董其沧。他显然没有平真道长的兴致,人虽坐在这里,心却早已不在,连酒喝进嘴里也不知是甜是苦。但听到平真道长的话,他倒是笑了笑,道:“不错。”

      平真道长看了看他,道:“大错特错。”

      董其沧不解,“哪里错?”

      平真道长道:“我说的是我,而你说你自己,你既然吃的是公门饭,受别人的尊敬,这也就是你的乐趣,你怎么能明白我说的乐趣呢?”

      董其沧沉默着,片刻之后方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早知道吃公门饭不容易。”

      平真道长又打开一坛酒,亲自为董其沧倒满, “这件案子正如大海里捞针,到现在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你与其在这里愁眉不展,不如和我一醉方休。”

      董其沧摆手,他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捕快,从来都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无论任何时候,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危险和罪行。“你若是我,决没有心情喝酒了。”

      平真道长道:“幸亏我不是你,若连酒都喝不下去,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无论何时,只要还有好的胃口,心情也会开朗得多的,那么任何事总算也不会太糟糕。

      就在这时,几条身穿蓝衣的魁梧大汉自外面走进,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柄长剑,眉头皱得很紧,满脸都是想找人麻烦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一群人,谁都不愿给自己找麻烦,大堂里的人都纷纷转过头不再去看他们。

      他们坐下之后开始很激烈的争吵,让人不注意他们都难。只听其中一个虬髯汉子大声道:“普天之下,能以这样的暗器功夫杀人的,除了金如松就是唐二先生,我们何不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另一个年轻汉子接口道:“别忘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能接住白云城主的天外一剑,他若是用暗器杀人,岂非更容易?”

      虬髯汉子冷笑道:“陆小凤难道比他们还可怕?”

      一个年纪较长的白须老者沉声道:“你绝想不到会有比他更可怕的人。”

      “好,来吧!就算陆小凤来了,我也未必见得怕他!”虬髯汉子突然一拍桌子,竟把桌子的半边角都拍碎了。

      平真道长微笑道:“据我所知,陆小凤一点也不可怕,倘若跟他结交做朋友,就会知道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世上比他再义气的人,只怕很少有了。”

      年轻汉子不悦道:“崂山派在此议事,你多哪门子话!”

      原来这些人竟是崂山派的。

      平真道长回头道:“这里既非崂山派,我难道不可以说话?”

      白须老者拈须笑道:“在下蒋泰方。”

      “你好,”平真道长淡淡道。他脸上不动声色,就好像根本没听见过这名字,其实当然听过的。

      江湖中没有听过这名字的人,只怕还很少。崂山派的剑法传家正宗,平和博大,到了蒋泰方这辈,更是名声大噪,他的剑术不仅一流,轻功燕子穿云更是高超。昔日他与罗义为争掌门一位,苦战三天也未能分出高下,后由掌门人亲口任罗义胜任,这才就此平息。

      蒋泰方道:“听阁下的话,莫非你认识陆小凤?”

      平真道长道:“不但认识,还一起喝过酒。”

      虬髯汉子按捺不住,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平真道长慢慢喝下一杯酒,道:“出家人。”

      众人打量平真道长,只见他意懒型散,略显清癯,既看不出来历也看不透身手,一时间也不好说话。

      蒋泰方垂头,仿佛是在不经意间,他手中已握了一双牙筷,只听“嗖”的一声,那两支牙筷已经从沈泰方的手中飞脱出去,直直朝平真道长激射而来。

      谁也没想到沈泰方会突然发难,他这一招看似无意,实则用力十足,来势迅疾,仿若惊虹掣电,一瞬之间就已逼至平真道长的脑后。

      平真道长只是低头慢慢喝酒,忽然间右掌翻转,凌空朝两只飞来的牙筷一弹,那两只牙筷竟反向而去,“啪”的击落了蒋泰方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霎时四溅,烫得旁边的几个人嗷嗷直叫。

      虬髯大汉大喝一声,拍案站起,提剑就朝平真道长扑来。他体型健硕,但行动起来却十分灵活,

      只是他动作再快,董其沧已经出手,还没等他的剑拔出来,他整个人已经被一抓一提,好似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转眼间就被抛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崂山派其余几人脸色大变,纷纷站起身来,吼声中,已有七八柄寒剑朝董其沧和平真道长直刺而来。崂山派的剑法素以招式灵变而出名,这几人也是门派当中难得的高手,齐心上阵之下,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平真道长瞧也不瞧,随手一抄,就将其中两柄剑抄在手里,往后轻轻一带,就有两个人被拖了进来,扑地跌倒。他道袍飘飘,行动之间身形翩翩,但出手如风,只听“乒乒乓乓”一连串声响,七八个人都已倒在地上,几柄长剑却已被生生折断。

      白须老者大惊道:“你是……”他竟似说不下去,额上开始冒出汗来,连他手中的剑亦是在微微颤动。他看了东倒西歪的几人一眼,忽然朝平真道长抱拳道:“蒋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平真道长面带惋惜,叹道:“可惜、可惜。”说完,已转过身,同董其沧一起走了出去,两人都似乎再也不愿再在这里停留半刻。

      黄昏,斜阳西沉。

      平真道长和董其沧分手以后,便独自前往城郊的法业寺,那里的主持无悲大师是他的挚友。

      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朋友可以投靠,想必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苍茫的暮色中,传来了清悦的晚钟声。山间晚风轻送,树木沙沙作响,红尘中的所有俗事好像都已被一一隔绝开来。

      禅房里燃着淡淡的香,除了无悲大师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这人长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却极合身,质料也很考究,显然是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

      无悲大师这种人,本来是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的。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心里的疑惑,因为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实在温柔而亲切,声音也温和而有礼,他长长一揖,微笑道:“平真道长之名,早已仰慕,只恨始终缘悭一面。”

      平真道长奇怪道:“你怎知是我?”

      年轻人笑道:“无悲大师的朋友中唯有平真道长不拘戒律,方才道长进来时身带桂花酒的香气,是以在下才敢冒认,但望道长勿罪。”

      无悲大师捻珠而笑,道了句:“阿弥陀佛。”

      平真道长拊掌道:“却不知尊下如何称呼?”

      年轻人道:“在下花满楼。”

      平真道长闻言面上不禁露出愕然之色,花满楼说话带有的江南口音,举止里的大家风范,这无疑正是江南花家的子弟。更何况花满楼虽然在江湖中不出风头,但却实在有名。江湖中人提到花满楼时,不仅仅因为他是花家七童,更因为他文武双全,温文尔雅,而且乐于助人,是个十足的君子。但他们嘴上都不愿承认的是,这位花公子,是个瞎子。

      他跟无悲大师是几十年的挚友,他显然已经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年轻人。刚刚他们交谈了这么久,他举止是那么安详,人才是那么出众,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把这样的一个人和瞎子联系到一起。

      想到这些,平真道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认出我,靠的并不是眼睛。”

      花满楼淡淡一笑,道:“目力不便,不能一睹道长的风采,实在遗憾。”

      无悲大师道:“视若无物,无物即无心,无心即无色,无色即无相。”

      平真道长笑了,慢慢点着头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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