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之金叶谜案》那年似水

3、第二回

　　下马镇地处陇西最偏远的地带，风沙尤其强劲，偏偏这里贸易发达，来往商旅不绝，倒也汇成了一个热闹的城市。
　　斜阳渐沉，风开始变冷。
　　这种时候，人需要足够烈足够多的酒来温暖身体。
　　酒馆和妓院无疑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特别气息，让寒冷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五斤一坛的酒坛子已在桌上摆了十几个，一群人围着桌子，正瞪大了眼看两个人你一坛我一坛的往嘴里倒酒。
　　你绝对无法想象，这种味道十分辛辣的酒能被人像凉水一样痛饮。
　　左边是一个长相英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年轻男人，他显然已经有几分醉意，但眼睛还是很明亮，看人的时候还闪着光，就像一头敏捷的豹子，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自然正是陆小凤。
　　陆小凤瞪着对面的女人，眼瞧着她喝酒的速度竟比自己快了许多，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来。
　　对面的女人被陆小凤这样看着，竟也没有露出一点害羞的模样，反而笑得更加迷人。
　　若说世上有种女人的脸能使男人停止呼吸，眼前这个女人那麽就是，而她的一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心脏都会变得柔软，仿佛自己也是一个多情的人。即使她喝起酒来不要命，但依然会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无论任何人第一眼看见她，也许会觉得她是手无寸铁需要保护的女人，可是陆小凤现在看得越久就越不像了。
　　当第二十坛酒被喝光的时候，周围的人才终于发出惊叹。
　　女人的脸上此刻已经像涂了最名贵的胭脂，白里透红的肌肤让这些男人都忍不住心跳比平时快好几倍。她站起身来，盯着陆小凤，笑道：“你输了。”
　　陆小凤两眼发直，呐呐道：“是的。”
　　于是她拿起了桌上押着的十万两银票，如同云朵一样轻飘飘走出了酒馆。
　　陆小凤迅速站起身来追出去，只是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夜色朦胧，长街空荡。
　　陆小凤叹了口气，一转身，那个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你在找我？”
　　“是。”陆小凤没有半点犹豫。
　　女人脸上虽然还挂着淡淡的笑，但是眼睛里露出一种冰冷的光芒。这种光芒，足以让任何男人知难而退。“找我做什么？”
　　陆小凤迎着她的眼睛，道：“我花了十万两银子，你总该告诉我，你是不是天生就能喝这么多酒？”
　　那女人闻言缓缓道：“你真想知道？”
　　陆小凤道：“简直想得要命。”
　　女人终于嫣然笑了笑，“好，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就告诉你。”
　　陆小凤没有法子拒绝这样的一个要求，在他心里，倒是十分乐意的。于是他便任由那女人牵起他的手，慢慢地朝街角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走的巷子很黑，几乎都快看不清脚下的路，陆小凤这才觉得当一个瞎子也不过如此。一想到这点，他忽然想起了花满楼。一想到花满楼，他的脚步就变得轻松而自在起来。
　　女人柔软的手牵着陆小凤，走起路来居然也很稳当。她带着他在巷子里七转八转，等终于能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光亮时，这才低声说了句“到了。”
　　陆小凤这才看清，一座小小的宅院就在眼前，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在夜风中寂寞地摇晃，黑纱围成的表面，使得灯笼原本就微弱的光线显得更加黯淡。难怪刚才他隐约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光，原来竟是如此。
　　陆小凤跟随她走进去，只见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半点生气也没有。他心里已经觉得疑惑，偏偏这时吹来一阵大风，直把人吹得睁不开眼，满地的枯叶夹杂着杂物登时满天飞。
　　陆小凤半护着眼睛，只眯起眼一看，就觉得有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凉意从背上凉了起来，一直凉到脚底。
　　空中洋洋洒洒飞舞的，竟赫然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那女人停下来，面色阴沉如一潭冰泉，裹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的白纱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惨淡凄凉之意。“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后悔跟我来到这里？”
　　陆小凤淡淡道：“可惜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再想出去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女人道：“不错。这四周已经埋伏了十几个一流的杀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出来。”
　　陆小凤总算明白，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牵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呢？但他仍面不改色，居然笑了，“若是因为那十万两，你大可不必担心。”
　　女人道：“我不但不要你的钱，我还可以给你钱。”
　　陆小凤道：“我这样一个浪人，身上本不需要太多的钱。”
　　女人的一双魅而冷的眼睛盯着陆小凤，“可是别人往往能为了钱去要你的命。”
　　陆小凤苦笑道：“还好我这人虽然不爱钱，却很爱惜自己的命。”
　　直到现在，女人脸上才露出迷人的微笑来，“所以你实在是个聪明人。”
　　当他们来到一间厅堂时，天地间忽然变得死一般静寂。陆小凤似也怔住了，他绝没有想到，等待他的竟然会是一间灵堂。
　　灵堂里的蜡烛被急促的风扑得明灭不定，白幔悬在四周仿若虎视眈眈的鬼魅，棺木漆黑沉重，直叫人头皮发紧后背生冷。女人静静地站在灵位前，动也不动，睬也不睬他，好像根本就是个木头人。
　　“聂长空？”等陆小凤看清灵位上刻的名字时，竟也不禁吃了一惊。他虽然不认识聂长空，但七星帮的总瓢把子他多多少少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他更想不到，初次见面，就是在他的灵堂上。
　　女人看着陆小凤，脸上流露出悲伤又凄凉的表情，她忽然敛衽朝陆小凤跪了下去，没有一点犹豫。
　　陆小凤摇着头叹道：“我总该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她们带来的麻烦越大。”
　　那女人眼眶已红，“只要能为我的丈夫报仇，我……”她咬着嘴唇，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眼睛里已经流下了一串珍珠般的眼泪，显得又可怜又可人，好像竟已忘记了刚才要取陆小凤性命的事。
　　陆小凤知道无论她对自己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已没法子拒绝了。
　　七星帮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雄霸一方，聂长空的声名和地位也很高，只是无论生前有多辉煌，死了之后也不过是躺在这狭长的棺材里。
　　陆小凤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聂长空身上的致命伤。那是在咽喉上一道细小不足半寸的创口，显然创口很深。
　　能迎面在聂长空身上造成这样的创口并非是件易事，陆小凤实在也不敢肯定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武器。他脸上显出了一种极稀奇迷惑的表情，他终于想起西门吹雪说过的话，对于剑的方面，他所知道的，并不会比一个老太婆知道的多。他更不知道的是，江湖中几位数一数二的高手都死在了同样的手法上。
　　江湖中能使出这样的暗器功夫，绝不会超过三个，其中两个正是唐门的唐二先生和他的侄子唐不凡，还有一个就是五毒门的门主金如松。
　　聂夫人又露出那种很悲伤的神情，她看着陆小凤，一字一字缓缓道：“除了所有的家产，连我自己，都可以给你。”
　　陆小凤即便觉得自己不是个君子，但这种时候他也不会是个混蛋。他抹着自己的两撇胡子，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
　　月色朦胧，埋伏在四周的杀手竟也让陆小凤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自己的眼前走过，直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聂夫人擦干脸上的泪珠，眼中闪动的是感激和敬佩的光芒，她知道，陆小凤已经决定不会袖手旁观了。她不是个不了解男人的女人，可是这一次，她忽然又觉得她实在不了解陆小凤这种男人。
　　陆小凤是怎样的一种男人？
　　这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说得清。
　　只是，倘若他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绝不会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