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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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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笑。”
“嗯?”
“让我做思思的爸爸可不可以?我来照顾你们。”
思绪戛然而止,越沉溺于过去越面对不了如今的现实。
不知何时,周绍晖轻拥着她,在优雅的旋律中转动,他的声音近在耳边,“让我帮你,忘了他,好不好?”
“不行啊,我最不想忘记的人,就是他。”她轻柔的声音里透着颤抖,抱着周绍晖的双手慢慢收紧,就在刚刚,她还在想他,“我想他,很想,很想他。”
原谅她,靠着他留给她的回忆撑到了现在。绷紧的弦终于断掉,她埋进眼前的怀中,那些压抑的情绪,那些过往的人,都可以让她溃不成军。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原来我们能握住的东西从来不多,稍不留神,就再也不见。
还能希望什么?周绍晖能做的,唯有收拢自己的怀抱,保证他足够的温暖,给眼前的人一个可以安心栖息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扑倒,闯入他怀中的女孩子,那个对着他笑得整个世界都不如她光亮的女孩子,那个眼中总是闪着星星般灿烂的女孩子,离他越来越远了,唯有现在,他们靠得如此近,近到他以为可以轻易捕捉到她的心。
透过摇晃的红酒杯,映出姜渡越发暗沉的脸色,姜徇和申松年相谈甚欢,阿重与生气中的姜燕词说着什么,姜夫人和申夫人少时就是闺蜜,聊得很开心。只有申西瑶最郁闷,特别是对着不知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姜渡,他整晚盯着一个方向,表情有些可怕。
对她的话题不是“嗯”就是“哦”,或者“是吗?”顺着他的眼睛方向望去,一大片的人在跳舞,他在看什么?
她今晚专门穿上从意大利订做的“魔魅”红白系列礼服,等着姜渡的邀约,结果他一点儿没有请她跳舞的意思。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好意思主动请他跳吧。
“你们先聊,我失陪一下。”姜渡突然放下酒杯,拿上搭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匆匆离去,众人还未回神,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申西瑶错愕,姜夫人赶紧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小渡一定是有什么急事,瑶瑶尝尝这个,你妈妈和我都喜欢呢。”
姜燕词瞥一眼他追去的方向就明白了,“哼,还不是那个言笑笑。”
说者无心,有心听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言笑笑是谁?”阿重问出了申西瑶最想问的问题。
“没什么,一个人名而已。”
周绍晖带着言笑笑提前离场回家,路上不忘给阿悦带醒酒药,阿悦参加活动必然喝的烂醉,谁都拦不住,公司负责接送但可不负责照顾醉鬼。提前备药,免得到时候她头疼胃疼。
“可以说说你的出生地了吧,我第一次听说呢,后来怎么到了福利院。”他们朋友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提过她在福利院以前的事情。他们不提,是怕她伤心。
“没什么好说的,算是流浪吧。”
过去的事她不想提,今晚是她冲动了。
“那思思呢,你把她送到寄宿学校可以吗?她才五岁?”提起这个,周绍晖有些生气,明明他们可以把她照顾得很好,她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受伤的不是思思吗?
这是她的痛处,她工作的时间太满,之外的时间她想做兼职多挣点钱,总麻烦阿悦不行,只好选了一个周托,每周五把她接回家,放在福利院言妈妈那里和小伙伴玩,周一再送她上学。
她当时艰难地开口询问思思的意见,思思那么小,却那么懂事,很开心地答应了,但她却哭了。
“我会想办法的。”她后悔了,哪怕只在周末做兼职,哪怕工作再累再赶,她怎么能放她的女儿每晚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校园。她受过的亲情淡漠之苦,怎么能让女儿重蹈。
“我来帮你。”
“不用,谢谢了,我可以。”
只不过几分钟,他们的距离可以放大到无限远,周绍晖握着方向盘吐气,他宁愿回到刚刚的酒会。
言笑笑住在三楼,漆黑的楼道随着脚步声转亮,当她从背后被人抱住,本能地挣扎尖叫,还未出声嘴巴被捂上。
心跳加速,恐惧蔓延,她全身颤抖,奋力挣脱,不管哪里手脚并用,唔唔着声音掐抓挠能用的一切都用上,也撼动不了身后的人分毫。她甚至想到了死,想到了思思该怎么办。
“还挺有劲儿,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言笑笑腿软,姜渡放开她的嘴巴,拖着她向外走。
下了楼,她没有挣扎被他牵着走,他便放松了手劲。
“你太过分了。”言笑笑大力甩开他的手,冲他吼道。
姜渡转身,愣住。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此刻一双大大眼睛愤怒地望着他,控诉着他刚才的行为有多过分。
“姜渡,你凭什么。”
她双肩轻微抽搐,在寒夜里孤单地站立,如随时抖落的叶子。
狠狠地抱住她,甚至因为用力过大差点把她扑倒。
凭什么呢?
“凭我遇见了你。”他的声音轻如羽毛,怕一点点的大声音就能把这片叶子惊落。
她呜咽出声,今晚太多的事压在心头,今后太多的事要她一个人决定。关于她的母亲,关于她的言季霖,关于她的思思,关于她的阿悦,回忆的痛苦未完结,现实的残忍就在面前,她该怎么做?
脆弱的神经被姜渡完全打乱,她的人生,何时开始有了姜渡这个名字?他不过与言季霖相像而已,凭什么见到他与申家千金大小姐如此相配,她心里如此不舒服,甚至冲动地公布了自己的出生。凭什么?是责怪命运的错位?还是心底的不甘?
“可我宁愿从未遇见。”她哽咽着,不曾遇见,她的生活依旧平静,不会去拉扯过去深埋的遗憾,不会再翻出幼时孤苦的亲人。如果她不曾来过G市,如果她没有进入风忆,如果她从未遇见他,她该带着思思,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接送思思上学,也许生活有酸有甜,至少她的心一如往昔。
“由不得你了。”像是叹息,又是宣告。何止是她,他明白,所有的事也由不得他了。
第二天上班,言笑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进了设计室,早上用什么粉都遮不住,只好这样了。
小米指着她的眼睛,笑得贼兮兮,“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桌子上有冰块和消肿消炎药了。”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她托起腮思索,“到底谁呢?”
“我真的不知道。”言笑笑无奈。
她的样子不像装的,但是,“你都不好奇?”
“好奇什么,人家不愿现身,我们何必抓着不放。”她提醒自己,放手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想打乱一切,昨晚是她冲动了。尽管昨晚姜渡在离开时告诉她以后若是她遇见了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第一个人想到他告诉他,不管是悲是喜,他都想与她分担。
“也是,连现身的胆子都没有,这种人只配当个暗恋者,活该。”
周六和周日的兼职很快找好,给文字配图,工作时间不多而且轻松,可以拿到家里做,工资更是翻倍,不敢相信,言笑笑严重怀疑自己真的捡到了天上的馅饼。
她决定结束思思的寄宿生活,没想到学校方面通知她,有企业为学校赞助,特意设立了儿童助学金,帮助失去双亲、单亲、有残障和留守儿童,不同程度地减免学费并给予生活补助,思思在补助范围内,不仅免除了学费,每个月还能领到上千的生活补助费。
生活就是这样,希望永远都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再努力一点,再向前一点。给自己鼓励后,言笑笑高兴地进入兼职公司。
身后,一辆隐蔽的黑色车子开了出来,车上的人目睹了她大大的笑容,跟着扬起了嘴角。
电话声响,“嗯,我是周绍晖,给她的工作不要太多,工作时间由她来定,工资是平日的三倍。还有,给幼儿园的拨款今日必须到账,给言思思小朋友的生活补助必须按时发放。”
言思思小朋友玩的很开心,终于不用上寄宿学校了,终于可以每天看见妈妈了,终于,又看到江叔叔了。
“江叔叔真听话,真的是个好大人,周六真的来了。你能不能每个周六都来和思思玩呢。”思思胖胖的小短胳膊搂着姜渡的脖子,觉得忘了什么,“还有小时哥哥。”
小时摆弄着手中的机器人,瞥了一眼被江叔叔高高抱起的小人儿,继续装酷。
“当然可以。”
两个小家伙其实挺有意思的,比跟那一帮为情所困的兄弟聚会好多了,还是在这里逗小孩子好玩。
言笑笑对兼职很满意,晚上到超市,专门买了香菇、油菜,晚上可以做阿悦最爱的香菇油菜面,还有思思最爱喝的香蕉甜汤。
回家的路口,言笑笑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严整的西装,神秘的黑色墨镜,一个个训练有素、精英保镖的模样,“言小姐,我们老板有请。”
来不及说不,她已经被人架着胳膊拖着走,“对不起了,言小姐。”
见到黑色车子车窗里的人,言笑笑松了一口气。
“不知申老板找我有何事?”
“笑笑。”苍老的声音中压抑着激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请申老板直说。”
“笑笑。”
“不要这么叫我,申老板,这只是我第二次见你。”
他无力地抬起手指,那些人会意,把她架到车上,车子开动。
“对不起,你将来会明白,这样对你是最安全的。”他欲语还休,言笑笑却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母亲……还好吗?”
“我想申老板一定是认错了人,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如同吸错了一口气,他咳嗽起来,两行清泪滑落,半个世纪而已,他未老先衰,尘封的记忆,深埋的悔恨,在这个中年男人的泪水中拨开。
“我很高兴,你与露月很像,就像一个人一样。”那个双手采满了格桑花,全部送给他的女孩,那个明明高原反应强烈却依然陪他爬雪山的女孩,那个笑得比拉萨城的天空更灿烂的女孩。
“我不认识什么露月。”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他清晰地记得他们简约的婚礼,只有藏区人民的淳朴和祝福,只有满满的格桑花,只有轻快的舞步、欢乐的笑声。他清晰地记得他们雪山下纯洁的誓言,赶过的牛羊,和偶遇藏羚羊的惊喜。
他从来不曾忘记过,她怀着孩子喜悦的心情,她送他离开时殷切的叮咛和等待。他从来不敢忘记,因为他要靠这些回忆度过没有她的日子。
言笑笑继续冷漠道:“我也不认识你。”
“对不起……”千言万语,他该说些什么,他该做些什么。
两个人固执地说着各自的话,直到身边花白的男子颤抖地语不成声。她无法否认她与母亲相像的事实,可她无法承认眼前的男子与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