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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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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笑学的是设计,尽管不是服装设计,也知道Karan的鼎鼎大名,别说周绍晖给的东西她不能要,更何况这么珍贵的衣服,一定价值不菲,她根本要不起。她很明白,自己该是属于什么样子的。
她身上的这身浅紫色小礼服却真的不知谁送的,快递点名送给她,却没有寄件人的名字。她就当雪中送炭,省的花钱再买,关键这件小礼服很保守低调,没有吓人的开胸露背,就像普通的裙子一样她很满意。
“不是,阿悦正好要去参加他们公司的活动,她穿上比我合适。”
周绍晖沉默,沉静的眼里越来越幽深,终是给她端了一杯果汁,“今晚我可没带舞伴,救急一下行不行?”
不等她说任何拒绝的话,扯住她的手挽上自己的右胳膊,“走吧。进场。”
与那些浓妆艳抹或者老练得体的女人不同,人们对周绍晖身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般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周家的独子从来没有带过女伴出席各种场合,不要说媒体必定要留下几幅作为明天的大料,有心的人自然要和周绍晖恭维一番。
言笑笑被他带着见了不少人,她其实很紧张,甚至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人家问到她,微笑总没错,简直把脸定型了。
优雅的乐声停止,主持人在台上说起了套词,无非是对姜家和申家东西两大家巩固的重申和祝愿,明眼人明白这里面的关系。然后是今晚的亮点,姜渡和申西瑶一起在台上讲话。
两家的上一辈很有默契地没有出现在台上,似是有意把位子让给下辈子,不过另一种想法却为更多人津津乐道,这次酒会该是姜申两家联姻的前兆?绝对是明日的头条。
台上的金童玉女并肩而立,端庄得体,一言一行获得了一致的赞赏,商场如战场,竞争者们以后出手的时候要掂量的可不是一家。
言笑笑隔着人群仰望,一个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一个是貌美天姿的千金大小姐,别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只觉得可笑和讽刺。
宽敞的室内也让她沉闷地透不过气,她偷偷溜到外场。
餐桌旁一个背对着她坐在轮椅里的人正费力够着桌子靠里面的水杯,她走上前帮他。
“谢谢。”
那个人转过轮椅道谢,言笑笑手中的杯子掉落,厚重的地毯没有一点儿声音,清水洒落在红色的地毯上,晕开了深沉的一片,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意外交汇。
眼前的男子历经岁月的磨砺,再不见当年的英武神气,皱纹斑驳,发中泛白,西装革履,坐在轮椅的腿上搭着一件小毛毯,他不是才五十多岁吗?以他的身家,怎么保养成这样?
意识到失态,言笑笑忙道对不起,重新给他拿了一杯水。
他眼中含着慈祥的笑意,“不要紧,没关系。”
有些尴尬,有点后悔,她不该帮他,应该转身离去,却不曾想对着这样羸弱的人,谁不生同情?
“姑娘是本地人吗?”他的声音略显苍老,他坐在那里就像经历了半世飘零,世上的繁华再也与他无关,就像死水一样,只有满脸的温和。
“爸爸,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悦耳的声音从后面传出,然后是赏心悦目的人。
“瑶瑶来了,那边完事了吗?”
申西瑶上前揽住中年男子的脖子,亲昵又自豪:“那当然,我是谁,西市申松年的女儿呀。”
“申叔叔好。”
紧随其后的姜渡扫了一眼言笑笑,满意一笑,趁错身的瞬间低声道:“很漂亮。”他角度和声音拿捏的很好,所以旁的人谁也没看见没听见。
言笑笑莫名其妙,姜渡已经向申松年伸手,申松年握住,对这个小辈欣赏又喜欢。
她自觉地走开,却被叫住。
“刚刚谢谢姑娘。”申松年对着女儿解释,“要不是这位姑娘帮我倒水,我怕已经把这整条桌子掀翻了。”
“这是小女申西瑶。”
申西瑶落落大方,伸出手,“你好,我是申西瑶。”
言笑笑双手慢慢攥紧,却没有一点儿抬起来的力量,气氛有点僵。
申西瑶有点不耐烦,只有正对着她的言笑笑看得到,或者算是一种感应。
她心里不悦,还没遇见过敢不给她面子让她难堪的人呢。但碍着有人在场没有耐着脾气没有翻脸,还是带着笑盈盈的模样。
姜渡正要开口,一个声音闯了进来,“原来是申家的掌上明珠,我周绍晖今天有幸了。”
周绍晖礼貌地和她伸出的手握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申西瑶很吃这一套恭维,挣回了面子,不客气地收回手,也懒得再理他俩,“妈妈在那边和姜阿姨说话,姜大哥我们过去吧。”乖巧的看向姜渡,推着申松年的轮椅要离开。
言笑笑目睹着这一切,那些翻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多少年了,如同丧失了记忆她不曾找寻过回想过,甚至刻意回避有关他们的人和事,浅淡到如陌生人,他们真的是陌生人。
却不曾想,在这一刻,所有的逃避失去了作用,所有潜藏的情绪全都回来了,原来你以为你曾经忘记的,只在某一刻便如期而至,这便是枷锁。
就像脱缰的野马,血液在叫嚣。
“我不是本地人,我出生在西藏、那曲地区、乃东县、泽当镇。”
一字一句,轻吐慢顿,字字清晰,字字有力。空气静止,所有人茫然地望向她,只除了,轮椅上苍老的中年男子。
他垂在轮椅上的手有些颤抖,就像死水被人不小心投去了一粒石子,波澜渐渐升起。
“绍晖,我们去那边找一下我的同事吧。”
周绍晖回过神,她挽上他的胳膊转身,干脆,利索。
她与母亲长得有多像,怕不止她言笑笑一个人知道。
“姑娘,请……_”他带着苦涩的声音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问的很多,却如鲠在喉。
一个人影轻快地飞过来,打乱了诡异的气氛,“哥哥。”今晚酒会的另一个亮点,难得露面的姜家小公主,十足的掌上明珠,漂亮可爱,光彩照人。环顾四周,有点不对劲,“申叔叔和西瑶姐也在啊,就等你们了。”自动无视掉某些人。
“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叫阿重,想和咱们合作呢。”
身后出现一身灰色西装的沉稳男子,与周绍晖和言笑笑擦肩而过。他的气场与整场酒会的商业氛围似有一些不同,左耳耳钉依旧闪闪发光,平静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那笑意里透着的神秘是什么,姜渡不知,但这种人,不简单。
礼貌地与他打招呼,然后介绍了申家的人一起认识。
与申松年握手,阿重的表情未变,但整个人的感觉说不出的奇怪,姜渡嗅出了危险的味道,细想以前并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没关系,他嘴角泛出笑意,以后的日子很长。
申叔叔不知怎么了,一脸沉重,根本没有在意面前与自己打招呼的年轻人。
言笑笑不会跳舞,硬被周绍晖拉了上来。
“刚刚我帮你一次,现在你帮我一次,没有舞伴,我周绍晖很难做人的。”
莹莹灯光下,人们和着音乐起舞,言笑笑艰难地跟着他移动,就怕踩他,“你不怕我踩你就好。”
周绍晖轻笑:“没关系,现在才踩了第五下,我看看你能不能打破邱悦踩我的记录。”
以前大学时报社团,被邱悦硬拉着参加交际舞团,她一次也没学过,倒是周绍晖,本来陪邱悦练学,比邱悦学得快学得好。
后来院里举行晚会,每个班出一个集体节目,结果他们班公投集体舞。作为最大的绯闻,她和言季霖被默认成一组,当时公布完搭档后,她还庆幸居然没有自己,难道班长知道她身体不协调?傻傻地问班长自己是不是有别的任务?
结果班长对着言季霖叫道:“你们家这位很没有自觉啊,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别耽误了咱们班级大事儿。”
笑声在小小的教室里回荡,那时,她的大学,她的同学们,她的言季霖,就站在那里。就像时光的两头,那么近,似乎触手可及,其实遥不可及。再见,不过两个字,却可能是一辈子。
言季霖跳舞跳得很好,她本身就是个运动白痴,为此免不了一番争吵。
“言笑笑,这么简单的步子你都记不住,存心气我的是不是。”
言笑笑低头看了一眼言季霖脚上满是她黑色脚印的白色鞋子,心存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辈子最讨厌你说对不起了。”
她小声嘟囔,“才二十多岁,你就过了一辈子了?”
“言、笑、笑,”他气极,“你就不能好好学,你就不能聪明点,你就不能用点心,跟我搭档你就这么不愿意,我就那么比不上那个人?”
本来是一个小小的跳舞而已,他非要扯上那个人吗?她不相让:“是,你永远没法和他相比。”没有人能和他相比,言季霖也不行,她最恨有人提起他。就像是自己的秘密被别人偷窥。她要好好保护他。可言季霖一次次挑战她的底线。
“你……行。”他把美术室里的画架、颜料摔得粉碎,摔门而去。
重重的摔门声在空气里回响,满地凌乱的色彩,如同高更画上的伤痕,她的心忽然就跟着乱了,抬起头努力眨眼,眼泪还是不由自己。
那个时候啊,年少气盛的年纪,还没好好学会包容,或者,还不懂什么是感情,自以为是地相爱,自以为是地分开,自以为是地痛彻心扉。那个时候啊,从来都是用最狠的话,揭开对方心中最痛的地方,不知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伤害对方。
言笑笑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人,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为什么班长他们打着集体活动时间紧急的借口要她去给他说好话,明明他嫌弃她跳不好,他可以再找一个人。
三天后,她记得很清楚,初秋的阳光很温柔,光影摇曳,落叶在脚下偶尔沙沙响。行人少,她懒懒地坐在校园的长椅上翻中国古代建筑,直到有人轻碰她的手肘,她抬头。
“小黑屋的酸辣粉,醋和辣椒都给你多加了一勺。”
言季霖别扭地拿着一个圆圆的粉色饭盒,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很烫的。”
她反应过来,赶紧接下放到一边。
“言笑笑。”
“嗯?”
“你都不会哄哄我?”
“啊?”
他摇头叹息,认命般,“算了,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