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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罗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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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云苑传出秦川的唉声叹气,他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多情,眠花宿柳,倚红偎翠,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
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么一个表妹。
楚敛听着他一口一叹气,本来不大好的心情也带坏了。她自己还因为摄政王的事情郁闷,再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忧郁更甚之前。
最后,楚敛终于忍不住怒道:“秦公子,少叹气,惹人愁。”
谁知秦川立时更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捧着腮,对楚敛二人愁眉苦脸道:“可我是真的不想去。”
楚敛冷笑着,一针见血道:“你与那女子,究竟有什么瓜葛?”不然,怎么会让他一个男子去接人,完全可以派了女眷,带着丫鬟婆子来就好了。
“我们家老祖母的确原本有意让罗敷表妹嫁给我,不过知道罗敷随母姓后,才没有继续勉强。”秦川说到这里显然松了口气,哪怕让他把秦罗敷养一辈子,也比娶她强。
这个规矩是自古流传,亲戚可以通婚,但同姓不通婚。
说句不好听的,纵然他知道那些事不是秦罗敷的错,可她有这样的一个娘亲,这十几年来,谁知道秦雅是如何教导这个女儿的。
楚敛冷冷一笑,戏谑道:“你既然喜好美色,你姑姑乃是个名扬天下的美人。难道还怕这表妹姿色平庸不成,入不得你秦公子的法眼?”
秦川连连摆手,正色道:“你若是这样觉得,便是小看我秦某人了。楚少主,景芝虽比不得你江湖上的名号,可也断断不会因此而拒婚。”
楚虞一时也微微挑眉含笑,秦川这幅正经的样子也难得一见,问道:“那景芝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并不认同小姑姑的作法。”秦川摇了摇头,目光中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楚虞遂问道:“怎么说?”
秦川挑眉嗤笑一声,冷冷道:“看似是她蔑视世俗的礼法,超脱尘世,那些逼迫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的人十恶不赦。可她不会知道,为了她一时的自私与任性,我们秦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楚虞到底年长,幼年也曾听说过这些事,接话道:“只是听说当年秦小姐得了一场大病,香消玉殒了。”
“那不过都是对外的说法罢了。”
秦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空了的茶杯,由楚虞重新续上茶水,他才慢慢道来:“当年小姑姑逃出了长安,祖母他们对小姑姑自幼宠溺有加,给她定下的婚事也是显赫家世。
结果只得硬生生逼着另一个女儿,退了本是两情相悦的婚事,代姐嫁入不能得罪的望族。
后来,为了掩盖这件事情,只好对外称她是急病去世了。
小姑姑在外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对秦家心生怨恨,她觉得自己明明没有错,秦家却借此将她逐出家门,只是单单为了一个名声就这样做,寒了她的心,宁死也不肯回来了。”
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永远不会知道在那华丽的香闺绣阁外,还会有吃不饱,穿不暖,活生生饿死的人。
秦川吹了吹氤氲的茶气,挑着浓眉,淡淡讥诮道:“所以说,我也因此,不喜欢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姑姑。”
听着是一个极为固执倔强的女子,却到现在肯回转了,楚敛道:“难道她现在肯回去了?”
既然固执了大半辈子,又怎会突然转变了想法。
秦川冷笑一声,“啪”的放下茶杯,磕在桌子上,更为愤愤不平道:“那男人没多久就丢下她孤身一人,过了两三个月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生下了罗敷表妹。
现在小姑姑她身体日渐衰弱,祖母心疼表妹,便想将她接回秦家去。”
老人家偏心了十多年,秦雅就是她的心头肉,溺爱成了习惯。
什么时候不让秦雅多得一些,心里反而不舒服的很。年年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自己那流落在外的女儿和外孙女特意留一份出来。
秦川只说:“我们家老祖宗这心啊,真是偏到南墙根去了。”
楚敛深有同感,楚肆不也是这样,明明她比楚虞处处都好,楚肆却偏偏只对长子青眼有加,怎么看,怎么欢喜。
纵然抱怨重重,秦川不日带人驱车出去,过了两三日才回来,将这女子亲自接了回来,楚敛倒是见了一面。
在湮华楼见的面,女子小心翼翼的跟在秦川身后,身形看着不太高,瘦瘦弱弱的,十五六岁,平日里吃得又不是很好,看着与同龄的楚卿个子矮了半头。
轻纱幂篱下透出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形,扶风弱柳,隐隐看出一副花容月貌,颜色娇艳,袅袅娉娉的一福身行礼,声音轻柔若絮:“小女子秦罗敷见过楚少主。”
楚敛颔首,不欲多言。男女有别,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人给秦罗敷安排好居处。
“怎么只有她一人?”
秦川坐在一旁,端着茶杯,无奈苦笑道:“我那小姑姑出了名的倔强,至死也不愿意回秦家,我便说起祖母,思女心切,她这才心软,同意让表妹随我回长安去。”
秦罗敷对楚卿等人温文有礼,总有些郁郁之气,比不得楚绮、楚萝等人的活泼,楚卿却越发怜惜她身世堪怜,与她日渐交好。
此女出身贫寒,言行举止却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不过终究是缺了世族女儿的尊贵气势。
气势这东西不是照猫画虎就能学出来的,而是多少年的尊贵日子养出来的,想一朝一夕就学出来,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容貌虽美,却不能当得大任。
秦罗敷在楚家步步小心,客气非常,表兄妹两个两相对比之下,人人都说这位秦小姐谦逊非常,简直就不像一个小姐。
秦川听到了,只是一味的笑,并不言语。
秦罗敷非常守礼,像是那书里出来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的小心翼翼在楚家反而有些拘束了。
时间久了,楚卿开始看着还好,后来也觉得这样不好,让人拿了不少话本子来,和秦罗敷一起翻阅,谈天说地。
楚卿喜欢秦罗敷,她对每一个人都心怀善意,丝毫没有大小姐的骄矜之气,让秦罗敷倍感亲切。
她本不想来,可秦川巧舌如簧,说得她也不得不来了,楚家在江南是举足轻重的,地位高高在上。
秦罗敷知道她的外祖家也和楚家一般富贵,哪怕心里早有预料,也被楚家的富贵惊到,可这些对于楚卿来说,不过都是随手置弃的东西。
如若不是娘亲当初……,她也应该像楚卿娇奢靡丽这样长大,而不是在穷街陋巷里,靠着做针线活维持生计。
这些大家小姐,一年也不一定拿起一次针线,最多不过做个香袋罢了,日日倚栏琴棋书画,簪花煮茶。
可她呢,做了那么多的绣品,绣艺再如何精湛,换来的,只不过小半个月的米粮,锱铢必较。她明明也是出身高贵,但为什么,要沦落到这种境地。
她想过那种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日子,这天底下,哪家的女子不想,像楚卿她们一样。
她不曾知道父亲是谁,她也不想知道那个负心薄情的男人究竟是谁,娘亲不曾提过那人,却很多次说过做女儿时的日子。
秦雅在秦家的时候,几个女儿里最受外祖母宠爱,多少珍奇异宝,恣意娇慢,所交的都是名门贵女,所到之处无不赞美之词。
那是她所向往的,没有经历过困苦贫顿日子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去斥责他人的向往。
天气日益转暖,山庄园子里百花争妍斗艳,谢眉若每天都会出来走一走,她都是趁着人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绕着湖走上一圈,倒也是畅快淋漓。
日头渐高,照在身上也热了起来,谢眉若拿出帕子,坐在湖边的太湖石上,拭了拭脸上的微微汗意,只见迎面而来一个锦袍男子,模样十分俊秀,比起楚敛身上多了些许英气,昂首挺胸,十分俊朗。
谢眉若常年处于内宅,突然见到一个外男,陡然吃了一惊,双颊羞红,低下头去退到一旁。
谢眉若款步轻移,楚家的女子环肥燕瘦,莺歌燕语,她在这其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是谁?”楚钰剑目光投向谢眉若,山庄里来了不少客人,楚钰剑有许多认不周全,更何况楚敛这里的人了。
小厮看了一眼,躬身微笑答道:“回三公子的话,这位是少主新纳的妾室,从晋州谢家带回来的,名为谢眉若。”
“你是少主的妾室?”楚钰剑蹙眉,上下打量了谢眉若两眼。
他头一次看见楚敛那个传说中的妾室,没想到是个娇弱温顺的,原来楚敛喜欢这样的女子。
“是的,妾身谢氏见过三公子。”谢眉若低着眉,她有一点局促的绞着手帕。
本来今天她只是随意出来走走,也没想到会碰上楚钰剑。
楚钰剑甚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含糊应了,直到谢眉若娉娉婷婷的离开,楚钰剑吩咐那小厮下去后,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俯身捡起来一样东西。
草丛里掉落着一块粉白色的绣帕,还有点点胭脂香气,绣帕遗香,绣着几株柔弱无骨的兰草。
“眉若,眉尖若蹙。”楚钰剑唇齿间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这名字饶有趣味,看着方才那一抹烟粉的身影。
楚敛一向是众人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像他们这般年纪的公子,都早早就有了通房。
楚敛却一直是清心寡欲,身边并不乏美貌的女子,却一个都没有动过。突然之间带回来一个美妾,的确让人吃惊。
十四堂一片静谧,侍卫林立,楚钰剑走上前,早早有了人进去通禀,对楚钰剑一拱手,道:“三公子请进,少主有请。”
十四堂在楚钰剑的眼中是很冷清的,就似乎,没有一点人情味的样子,一如它的主人,楚敛。
“见过少主。”楚敛按礼是行第十一,不过楚家规矩森严,楚钰剑初称他为少主之时,还甚为不惯。
楚敛正在拿着毛笔练字,雪白的宣纸,笔走龙蛇,墨汁淋漓,头也不抬道:“不知堂兄有什么事?”
楚钰剑迟疑地说:“是有关账房的事情。”
楚敛这才略有惊诧,随即反应道:“这个堂兄应当去找三伯才是。”
楚敛其实不大管楚家这些账簿的事情,账面上的事都交给了楚三爷楚帧。事实证明,楚帧经商的头脑的确比他武功上的天赋强,就是楚敛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楚钰剑一怔,低头就看见桌子上楚敛写的字,锋芒毕露,字如其人,垂眸道:“事情有些复杂,似乎和朝廷有所牵扯,我等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先行通禀少主。”
楚敛略有烦躁,事事都和朝廷纠缠不清,好不容易把漕运上的事情压下去,此起彼伏,账簿又出了问题。
“好,这件事我记得了,还有其他地方,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纰漏。”楚敛看着自己写的字,还真是比起楚虞差些火候,将纸随手一团,研墨重写。
“楚娴堂姐近日如何?”楚敛并不关心楚娴如何,但还是要例行询问。
楚钰剑站在那里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多谢少主关心,长姐已经好了许多。”
楚娴自从回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与楚含章日渐和解,父女之间多年的隔阂慢慢淡化。
至于莫家的春烟姨娘,早已被暗香、疏影两个丫头磨挫得不成人样,莫家也一早在平阳府混不下去了,其中又有楚钰剑捣鬼,家业迅速败落,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还有别的事吗?”
楚钰剑挠了挠头,问道:“皎月楼的人都已经送了过来,不知送往何处安置?”
皎月楼是有名的戏班子,尤其是红角玉堂秋,大江南北,多少达官贵人都是追捧的。
“送到暖香馆去。”楚敛思忖片刻道,本想直接送到兰汀阁算了,但思及兰汀阁皆是舞姬,又是她府上中人,与外人接触反而不大好。
戏班子里的人杂七杂八,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有人浑水摸鱼,出了事怎么办。
楚钰剑是个很稳重的人,事情交给他办都是可以放心的,楚敛吩咐道:“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二夫人去做吧。”
余下的都是女眷的事情,这中间的事情可复杂了,只说关于座次宴席的安排,当初她看过楚卿学习理家,只这一项就让楚卿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