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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06章 离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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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离清了清嗓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声音的来源,岂料眼前的场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原以为,平安树应该正甚为惬意地躺在床榻之上,亦或是舒服地栽种在芬芳的花泥之中,但此时的平安树,虽依旧是栽种在土里的,但周遭并未有泥土的馥郁,只有些许厚重难闻的呛鼻子味道,亦没有瑰丽旖旎的风景可赏,只有条条厚重的锁链锁于根须和叶枝之上,看得惜离和吸溜有一瞬间的讶然。
二人定了定睛,方才看清两条巨大锁链的源头均自其后一个硕大的炼丹炉,而另一头,一端栓于一片翠的发亮,不,比翠云绿还要翠云绿的叶子上,另一端,栓于略有些沧桑的画眉褐的根茎之上。
铁链曲折蜿蜒,似一条杀伤力极大的巨蟒,吞噬着彼此已萌生的情愫,又似一柄带毒的利刃,沾之则死,见之则痛,生生世世。
惜离恍惚觉得,此番图景,有些像老子状元笔下的泼墨山水画,有些冷,还有些许残酷和肃杀之气。
她松了脖颈间的一颗黑色云扣,总觉得有些憋得慌。
原本已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吞到了肚子里,改了口:“平安树,你还好吗?”
一瞬间三双眼睛似夜晚的烛花儿般齐刷刷看向惜离和吸溜,让他俩颇有些心虚和慌乱。
“你们是”?平安树颇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俩。
“是佛桑花请我们来帮你们的”!吸溜一个打滚跃到地上站在平安树前抢先道。
“啊?桑儿她还好吗”?平安树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话说完便紧紧盯着吸溜,希望可以立刻得到他的答复。
殿内稍微有些难闻的气味让惜离吸了吸鼻子,她估摸着应该是此时平安树的灵力被锁住只能靠寻常的肥料来维系的原因,看吸溜负着手围着平安树端详,惜离笑着道:“你家小桑儿让我告诉你,她很好,让你别担心,她还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晒晒太阳,也别懒惰忘了修为,嗯……还有……”佛桑花的怪异嘱咐有些多,惜离没甚记全。
“她还说,让你修炼的时候也别忘了休息!别太累!”吸溜炫耀似的斜睨着惜离。复又兀自嘟囔补充了一句:“真是自相矛盾的奇怪嘱咐!”
平安树这个粗犷汉子听闻此言,眼眶里竟有了泪花儿,让他们两个着实吃了一惊。
没想到他竟然抽噎着说道:“平日里都是我护着她,我家桑儿娇小又柔弱,又爱黏着我,而且,她还最怕冷,不知现在离了我她要怎么办?之前我一直不言不语地默默保护她……日子久了,我也就离不开她了,自然,桑儿更是离不开我,可如今我已这般桑儿可如何办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因为一时冲动递了那状子,哪怕最后没了也至少如今能和桑儿相守!”
惜离轻叹了一口气,少女清丽柔美的脸庞上多了些许在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愁容:“一对有情的你们为何要为难一对有情的他们?”
“我和佛桑爱了三万年,而根和叶,只不过三千年,若论情分,自是我与佛桑的深些”!平安树怒瞪着下面的根,他的怒气好似重又窜了上来。
吸溜自地上蹦至惜离肩头,缩短了仰视对面三双眼睛的距离,挥舞着小黑爪子,好像气势瞬间十足地说:“你这般说是没有道理的!情分不能以年岁长短来算,有些人,只一瞬,仅一眼,便可是几万年……而有些人,纵然是共度几十万年,依旧是无情无义,更有甚者,相憎相恶,相恨相杀!”
这次惜离少有的觉得自己和吸溜想到一处去了,怎可以时间长短来论感情深浅,若是如此那那些仙族中的夫妻可比凡间的寻常夫妻相处的久多了,可不也有那相互厌憎、琴瑟不调的,而凡间却有多少虽相识相知短短几十年却可以长相厮守伉俪情深的,婆婆收藏的话本典故里有太多太多这样的故事,惜离每每看的都感动的泪如雨下。
惜离坐在树下的玉凳之上,托腮盯着平安树道:“那有没有两全的法子呢?这样你既可与佛桑在一起,根亦也可与叶在一起!”惜离觉得这样的结果比较好,比他们一个个要死要活的好许多。
听闻惜离此言,平安树面上好似更怒了:“你可曾见过没有根的树?”
惜离蹙了蹙眉觉得平安树说的好像有道理,围着他饶了一圈,又嘟囔道:“若是将根舍了,成全根和叶,再去寻一个寻常平安树的根,接上后渡给你原本所需的灵力呢?”
“你可有见过换人心的?若是人心可换,我的根则亦可换”!平安树冷笑道。
平安树的话将惜离说的哑口无言,让这个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事的少女觉得确实是个很大很大很大的难题。
“要不……你们就共同跟了平安树罢”!吸溜不耐烦地低头看了看正兀自听着的根,又抬头看了看早已好似有很多话想说的叶。
铁链瞬间叮叮当当地作响,甚是刺耳。
“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情?你们又可真正懂情?”叶突兀的发问,让在树下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吸溜和惜离有些怔住。
确实,“情”这个东西,惜离和吸溜自是不懂。经叶一问,惜离倒是有些疑惑是该好好思考思考之前婆婆经常讲给他们听的尘世间的千般情、万般念了。
“现下除了让根和叶与我一道修炼成人,根本没有其他旁的法子”!平安树只认死理儿的犟脾气这两个刚出渊没什么见识的年轻人着实有些苦恼,惜离觉得有些乏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甚是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我怎么又困了?以前可从未这般困倦过。”
吸溜眼珠子转了转道:“咱们现下吃饭是与他们一样是每日三顿了,自然睡觉也一样,天黑了就该睡了呗!”
“姑娘,你若是真心实意想成全我们,便烦请去找族里的‘万事通’,他博古通今,过去将来,天下大事小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兴许他能想出法子来,若是此事可成,我们必当重谢”!一直安静无言的根终于说话了。
老子说,这世上,有缘相遇相识,不易,有缘相知相交,亦是不易,既如此,平安树和佛桑花相知相交了三万年,根和叶相知相交了三千年,皆是不易,然,他们又为何会到此种地步?
夜影婆娑,一轮皎洁如圆盘的明月往这万紫千红桃红柳绿的世界中洒下朦胧月光,将惜离和吸溜的身影拉长,吸溜却是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自己,甚是回味地回头看了好些眼。惜离有些怏怏地离开,准备明日一早去寻“万事通”。他们刚入屋内,便见下午不知去了何处的老子此时正坐在房中,在温暖摇曳的烛光中正把玩着一个什么物什,看到老子,惜离方才的困倦顿时一扫而光。
“你回来了呀老子”!惜离甚是好奇地凑上去想看老子手中的东西,一阵穿堂风将其额前的薄刘海吹拂起来,她伸出手来理了理。
吸溜一下便跳至老子跟前,也歪着脑袋端详着老子手里的东西。
“吸溜,你先回房吧”!老子转头对吸溜微笑道,白须霜鬓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暖暖的光。
这是让株枭的三王子极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为何要给一个灵兽单独一个房间,倒不是他们株枭出不起这一间房,更不是他精打细算心眼小,只是觉得此事甚为有趣,因为当他问及老子这个“毛球”的来历时老子只说吸溜是个灵兽,在老子开口给吸溜要房间时,三王子甚是吃惊,老子竟淡淡地说他们之前几千年一直如此,看着惜离在株枭昏迷的那几日里吸溜和老子相处,三王子更觉得有趣了,倒是觉得甚是稀奇他活了四万余岁也算是到过许多族,却也真是未曾见过把灵兽当人一般如此对待和相处的。
“又有什么好东西不给我”?吸溜龇着他那对小虎牙冲老子甚是不满地说。
“一会儿我便去找你”!老子甚为疼爱地摸了摸吸溜那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
吸溜这才开心的离开,关门时还不忘回头对老子说:“这还差不多!”
“离儿,坐好”,老子让一脸莫名又有些兴奋的惜离坐于雕刻精美的铜镜前,透过光滑透亮的镜面,惜离笑着看向身后一袭白袍华发雪髯的老子,他亦在满面含笑地看着她。
老子将惜离方才在锁灵塔解开的云扣仔细扣好:“在天堑雪渊,你的一头青丝总是似缎子般垂至腰间,仅一个冰簪而已,渊内只我们四人自是不必拘这些小节,但是如今若是依旧如此其实略略单薄了些,如今,你也大了,日后,便让服侍你的仙姝给你好好地梳发髻,戴上精致鲜亮的玉簪,也别总穿这身黑袍,该有些仙家女儿的穿戴了!”
“可是我不喜欢”!惜离还十分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婆婆曾给她梳过无数漂亮的发髻,可都被一刻也闲不住的她给拆散了。
“我自是知道你不喜,只是你习惯便好了,自从离了渊,你也见了不少各族女子,可有看到如你一般装扮的仙家女儿?就连凡间都没有吧”?离渊后老子还带着吸溜和惜离自凡间路上走过几日,倒着实让惜离和吸溜大开了眼界。老子此时正仔细地为惜离梳着发髻,如烛光般温暖柔软的手轻触在如缎子般光滑的头发上,让惜离不再回嘴。惜离小时候不懂事还敢调皮耍滑,但是慢慢懂事后便再也没有忤逆老子和婆婆,她也不知为何,只是在老子和婆婆面前她从来都乖的像一只小猫。
看着镜中柔美温和的少女的面庞,老子将手中的粉色丝玉梅花簪正了正,少女通过镜中看到老子正巧垂在簪子上的白须,便抬头将白须拂开好看清他方才给自己插入髻中的发簪,笑道:“这簪子真好看!”
老子却微笑着似喃喃自语道:“快了!快了!”
惜离转头盯着老子好奇地问:“什么快了?”
老子轻抚着惜离的青丝,慢慢道:“离儿,这几日我需带吸溜一起与飒果一道离开株枭,有些事情需处理,你独自在这里会有仙姝照料你,若是困了或饿了,都要及时睡,及时吃,不能忍着,这里不似我们在天堑雪渊。每日三餐,每夜睡觉,如此才是。”
惜离一听急急抓住老子放在她发间的手:“你们去哪里?为何不带上我?我也去!”
“离儿乖,此事不便带女子,若是能带我怎会抛下你一人”?老子抽回手轻拍着惜离的肩头柔声安慰。
惜离回头盯着老子唤道:“老子。”
老子亦是盯着惜离那清澈耀眼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这双眼睛竟让老子有些移不开眼,他伸手抚平少女微蹙的眉头说:“我在。”
少女有些悲伤地低垂下眼眸,讷讷地说:“老子,我有些想念咱们的天堑雪渊了,更有些想念婆婆了,我们三个都离开了,不知道婆婆自己一人如今好不好?老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带我和吸溜离渊到底是为什么吗?”这个问题自从在渊内吸溜和惜离第一次问,老子和婆婆像是商量好似的都不作答,只道在合适的时机会告诉他们,可如今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老子依然三缄其口。
“离儿,待我这次回来将事情办完便告诉你如何”?老子盯着少女低垂迷离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
“这次真的不能带我去吗”?少女有些可怜地抬起头,满眼哀求地看着老子。
老子轻叹一口气,微微摇头道:“离儿,你想要什么?回来的时候带给你如何?”
惜离知道此事没得商量了,便低眸摆弄着男子正好垂立在自己手边的玉佩,玉质入手冰凉清透,就好似惜离此时此刻的心,月色如水,青丝如墨。
“快去快回吧”!这是惜离在老子离开前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却不知老子第二日等她给他们送别等的望眼欲穿却终究没有看到她。因为这次惜离深深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毕竟自打自己记事起就没有和老子还有吸溜分开过哪怕一日,更何况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地,她觉得哪怕的确不便带女子,他若是真心想要带她去,她完全可以扮作男子,无论如何都是肯定有办法的,而不是一口回绝,反正她是生老子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