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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园惊梦 ...

  •   待度怀言的丧事告一段落后,主仆四人便驾着马车回了京城。期间,墨笛芾对那日听到看到的完全保持沉默,尽管心里很想要个解释。
      回墨府几日来,他从细微处看出度靛宁很是不安,总是皱着眉,时常叹息,琴音里皆是无奈,常常在荷塘边看着残荷发呆,欲知其心事,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在他的印象里,她不是一个愿意与人分享忧愁的人,怕她拒绝,于是总是欲言又止。
      这一日晚膳过后,她又同往常一样站在湖心亭里,端着那杯碧螺春足足有半个时辰,却不见她喝半口,墨笛芾小心地取走了她手上的茶,替她又倒了杯新的,在她身边坐下,“到底是为什么,你回来后总是心事重重的?”
      她回过身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也坐了下来,“你觉不觉得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她轻笑了一声,“很难回答还是不肯回答怕伤了我?”她定定的看着他。
      “不是很难,只是我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懂你,我不敢妄下判断。”
      “真的不是很懂我!说的好,我也不是很懂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当初是我自己选择放弃的,现在却又希望根本没有发生。”叹了口气,她支着下巴,不再说话了。
      墨笛芾不知道是自己的那句话刺伤了她,还是她又想到什么事而开始感慨,他看着她,她看着天,久久无话,这不是他要的结果,有些话不说出来是很辛苦的,只是看着她惨淡的脸色,他又很是不忍。
      他正犹疑着,她竟又淡笑着开口了,“瞧我多大意,往常这时候你必定是在书房办公了,哪有闲情来替我换杯暖茶。你今日是不是有话想与我说!”端起刚才他倒的茶啜了一口,“好茶!我竟把先前那杯糟蹋了。”说完,她端起凉掉的那杯。墨笛芾一把夺过,“凉了的就不要喝了,伤身。”
      “这几日,我喝过的凉茶已经数不清了,你又何必担心呢。”
      “东方呢?她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知道伺候主子?”
      “怪不得她,是我不让她不要跟着我的,每天陪着我这样无趣的人,我恐怕她也被我带的有了这个坏德性,到时候要惹人厌烦的。”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这府里哪有人厌烦你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一番话是对着他说的,只是为什么她的语气听来有些幽怨,她不是从来也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吗,只除了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度晓风?想到这里,心下一痛。
      她伸手抚上他纠结的眉心,“你现在的表情就会让我误以为你厌烦我了。”
      “那是你多心了!我只是想到一些公务上的事情,觉得很困惑罢了,与你无关,你该知道,我是这府里最看重你的人。”
      “只因我是墨家的少奶奶,你的妻子?”她追问道,希望答案没有那么单纯,希望他把她看得不一样些。
      他猛然抬头,她不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至少对象不应该是他。他迷惑了,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刻冷漠无情,但这一刻,她的话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在乎着的人,他自嘲的笑了笑,“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她收回手,两手交叠在杯上,尽管她自做镇定,他还是看出了她这一瞬的无措和慌乱,只是她到底在慌什么,他不得而知。
      “你早些休息吧,我去书房了。”起身离去,不等她回答,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她的那个词,不会有第二个字了。
      见他真的要走,度靛宁竟激动地站起身,高声叫道,“墨笛芾,你站住!”他依言站住。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这一次,这句话是他问她。
      “我在洛阳的时候见过晓风了。”
      “我知道。”
      度靛宁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你知道了!你说你已经知道了!”
      “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吗?我回书房了。”
      “你真的一句都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知道有关我和他见面的事?”她急了,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恍若未闻,他走他的路,只是每走一步皆是举步维艰,要他忽略他们的这段故事就是要他忽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何等的难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听到身后有器皿破碎的声音,不知是她不小心打翻的,还是故意砸碎的,他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那套茶具是她从洛阳带回来的,很是宝贝,现在碎了一个,她定十分伤心,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感情从来就不是他能抚慰的,她永远一个人躲在她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探得半分。
      度靛宁看着他决然的背影,一阵凉意袭上心头,似乎是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很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只是今日已经作了太多不像自己的事了,她不想连最后一份的自我也失掉了,她要在他面前留有一点自尊。太多的感情盘亘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再抬头,已无从寻他了。
      她盯着桌上的那把焦尾,纤手抚着琴身,感慨良多,顺势坐下,要为自己弹一曲,还是那首《南湘子》。曲终,忽闻有个声音从墙头传来:
      “紫袖细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用这首《夜筝》来形容小姐此刻的心境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度靛宁转向声音的来处,沉声问道,“谁?”
      那人竟大胆的从墙头跳下,从容的走道她面前,拱手作揖道,“小姐难道不记得在下了。”
      抬首,原来是那个在客栈救她一命的面具人。
      “你怎会知道我住在墨府?你找来是索要报酬吗?”
      “小姐觉得我缺银两吗?”
      “那你半夜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我家花园,用意何在?”
      “带你去个地方!”话音一落,他伸手揽住度靛宁的腰,飞身而上,度靛宁此刻人在半空,身不由己,又不敢大叫,怕家人误会她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脚下是虚无的悬空。尽管人已经在空中,她仍不信这个人居然可以飞,什么人的轻功竟可以好到带着人飞,她相信就算是墨笛芾也不一定能办到。片刻,两人已经停在了皇宫的城墙上,度靛宁还未缓过神来,直到确定自己脚下已有踏踩之物,她望向远处,只觉得旷然开阔,不禁展开双臂,享受这想象了十六年的自由,在夜风里,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欲飞的鸿雁,只要借着风,托起她的双翼,她便永远自由了,那么久的奢望,竟在这一刻成真了,竟在一个她毫不认识的男人手里成真了。
      那男人站在她身后,凝神望着她喜悦的表情,扬起了一抹微笑。
      “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应该算得上是小姐的一个朋友吧!”
      “你不以真面目示人,又不表明来意,还莫名其妙的将我从府里带出来,我怎么当你是朋友?”
      “这是我的规矩——不轻易摘下面具,但这恐怕不会影响我与小姐交个朋友的诚意吧!”
      “公子救我一命在先,应该是侠义之士,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他用激赏的眼神看着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小姐和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相径庭,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只是我必须隐瞒我的一些背景,一旦时机成熟了,我自然据实以告。”
      “相交贵在意诚,这些身外事,不知道也罢。”
      ……
      至此,又是另一场相遇、相交。

      不知从何时开始,度靛宁脸上的忧愁已淡去很多,常常见她支着下颔,翘首远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又似乎在盼望什么,有时竟还会绽开一抹微笑,府里的家人以为是二少爷悦妻有方,谁知她等的盼的其实并不是墨笛芾,而是那个习惯在暗夜里戴着面具出现的神秘人。
      墨笛芾是何等精明的人,不消几眼便看出她心有所念,只是那头牵挂着的并不是他这个正牌的夫君,悲乎?哀乎?已然说不清楚了,等待,似乎已经用到了尽头了,仍是没有看到半点转圜,度靛宁,你是安心要我死心吗?
      这一日,用完晚膳,眼看着墨仲岩走后,墨笛芾神情凌然地叫住了度靛宁,“你等等!”
      度靛宁眉眼含笑的转身道,“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我要和度晓风为敌,你会怎么做?”
      她安逸的神色即刻消失,认真问道,“究竟是何原因,你非要与他为敌?”
      墨笛芾冷冷的笑,“你就认定是我要与他为敌?认定是我容不下他吗?”声音沉了沉,“还是,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在你心里从来就比我好!”
      度靛宁微怒道,“你以为我和晓风之间有什么?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执意娶我!不管你心里作何想法,我与他毕竟是十多年的相处,要说不关心他那必定是骗你的。”
      “我总算明白了,我与你短短几月的相处怎比得上你与他十多年的感情?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或许墨笛芾在这几月里的确辜负了‘花心大少’的美称了!”扬了扬眉,一笑泯然。
      “你的意思是我碍了你的风流韵事吗?呵呵,我几乎忘了古语有云: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敛了敛唇,她收起一丝难以捉摸的伤然,“你不用担心,我曾经与你说过,我不介意这些,有多少红颜知己,那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不败坏了门风,我不会过问!言尽于此!”
      不再停滞,毅然走出了前厅。其实心里仍是静不下来,为什么自己要添一句“只要不败坏了门风”,她何曾在意过这些,真的是为了爹刚开始的吩咐才这么说,还是想要阻止些自己不愿见到的事!心乱了,因为他那一句:或许墨笛芾在这几月里的确辜负了‘花心大少’的美称了,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因为她,他放弃了原本的生活,现在他已经倦了不解风情的她。心下一紧,揪着衣襟停了停,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他的保护了,如今听他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心便不受控制地慌了,今后的路看来是要一个人走下去了,自己竟天真地以为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陪她一生的人,尽管自己与他的结合非关情事,只是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真的会有“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般坚定的感情,娘和爹的故事难道她忘了吗?度靛宁,你真是奢望了人世间最不易的东西。仰着脸,她迎着风的来处笑,心底忽然有了一种豁然旷达的明净,她如何能忘,怎么能忘了娘临终前的那句:莫将深情付流水。
      将凡事看淡是她最大的本事,她怎么忘了!她所求的既然老天已经给她了,那还有什么憾事呢!

      弹琴,是她唯一愿意做的事了,在指尖与琴弦接触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娘小时常唱给她的夜曲,温暖如春。
      墙头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靛宁,你有心事!”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夜深人静处!我这么形容你不为过吧!原以为他最懂我,哪知却一直认错了人。”手未停,声已凝。
      “相知本就是件难事,何况好事多磨。”
      “不问问我有何事烦心?”
      “你若愿说自然不必我问了。”他笑道。
      一按弦,声停了,她起身迎他,替他斟一杯暖茶,“原本这玉杯有两双,无奈我笨手笨脚的将其中一个打碎了,惹得现在鸳鸯失伴飞,你说我算不算得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呢?”
      男子接过香茶,笑道,“都说将琴弹得极好的人,必是感情充沛的人,靛宁你若不解风情,我恐怕这世间万千风情无人能解了。”
      她亦笑,“你如此夸赞我真是让我好生惭愧,不是我琴艺高,而是此琴能解人。”
      “谁说不是你解这琴呢!焦尾是好琴,它自然只挑懂它的人来传情,也唯有你配它。”
      “谢谢你,无夜。”
      “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我把你当朋友,只是想帮我的朋友扫尽眉间的忧愁。”
      度靛宁惊了惊,有一瞬,她以为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扰她心神的人,因为他俩说的话如此相似,但是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每天都在书房里批公文,没有空闲来听她弹琴,更没有这份心来听她弹琴
      “墨笛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惹得你为他伤神!”闲闲地问了一句。
      度靛宁讶异道,“你怎会如此肯定我实在为他伤神,我今晚可是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他。”
      “可是你的话里没有一句是与他无关的,那杯是那日你为引他回头故意打碎的,而那琴自不必说了,是他送你的,这么明显的事,你要我当什么也不知道吗?这样的话,岂非辜负了我俩几日来的交浅言深。”
      “你看出来了,可是我却还没发觉,我说这些话全然是出自本意,并非像你所说的故意挑有关他的话来说。”
      “自然流露的感情那就更真了!”
      “感情?”度靛宁疑惑了,“我不明白!”
      “以后会明白的,我等你自己去发现,我只在不远处帮你不要错过。”
      “有时候我难免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到底是什么用意?虽然说过不问的,但是还是忍不住,人,终究是没有定力的。”
      “等到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的,我以为你是个可以等待且善于等待的人。”

      “罗大人,我看我们的计划也应该开始了吧!”京城一幢豪华的院落里,两个人在密室里聚头。
      “嗯!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明日公主出行,你见机行事。”
      “只是我担心公主凤驾,我接近不了。”
      “难得你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爬到那么高,我将你安排成护卫不就得了。”
      “亏得大人提醒,我竟忘了大人神通广大。”笑声很是奸诈,听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若不是他们两父子,我的神通就会更广大,到时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没人敢跟我唱反调了,那个糊涂皇帝,就可以去死了。哈哈哈哈!”得意地大笑着,望了一眼眼前俊秀的年轻男子,“还要多谢上天将你这个得力大将派来给我啊!”
      “哪里,哪里,大人英明睿智,自然会有能人义士齐聚堂下,此乃天意!”
      “哈哈哈哈!”座上的老者抚须大笑,“好好好,好一句天意,晓风,你果然明白老夫的心意。他日得成大业,我必为你记一大功,到时保你高官厚禄享用不尽。”
      “那晓风先在此谢过罗大人了。”恭敬地作揖道谢。
      客气过后,那个所谓的罗达人便拿出一张地图,与那年轻男子如此这般的说明了公主明日出行的路线,将安排与他一一研究。
      那个姓罗的大人即是当今皇上身边的重臣——户部尚书罗连高,他自大狂妄,总以为神宗不配当皇帝,只有自己的才略才够资格做个百姓敬仰的好君主,故而从登相位那天起,就在紧锣密鼓的张罗自己的大业,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原本以为墨家三父子都是可用之才,哪知三人完全妄顾他的礼贤下士,那他也只好铲除他们了,因为他相信:贤士既不为我所用,亦不可被他人所用,他却不知墨家向来不喜党派之争,他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多此一举了,到头来也是白费心机了。

      已是快要入秋的时节了,风微微,水澹澹,正是出行的好时机,十六公主向来受宠,故而生性好玩,一早已让丫头们叫人备妥车驾,准备游游京城。
      行至郊外,度晓风以护卫总队长的职务之便将其他护卫都差遣去了别处,见马车停了下来,十六公主掀开门帘道,“你们这帮奴才,怎么办事的,为何在此停下了?”
      度晓风上前拱手道,“请公主原谅,前面的路有些不安宁,微臣派他们先去打探,若是有匪徒惊了凤驾,臣不敢担待。”
      “混帐,既然有匪徒,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保护本公主,要是有匪徒来袭击本公主,你一个人能保护我周全吗?”
      “这一点请公主放心,臣绝对敢保证。”
      “你是御林军哪一队的,好大的口气。”
      “回禀公主,我是今天新调来的,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全。”
      十六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新来的?难怪这么眼生!”
      正在谈话间,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边吼边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公主小心。”度晓风挡在公主身前。
      谁知那公主的胆子倒不小,冲着那帮黑衣人怒道,“混帐,这里的一花一草皆是我朱家的,你们居然有狗胆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也不瞧瞧眼前的是什么人。”度晓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个公主的胆子比他想象的可要大得多了。
      那几个匪徒见她出言不逊,立即砍了过来,“原来是皇亲国戚啊,抓回去跟狗皇帝要些黄金也不错。兄弟们,趁其他人引开了御林军,上!”一窝蜂地涌了过去,见他们真的杀了过来,公主还是怕了,躲在度晓风的身后不再出声了。
      度晓风毕竟是个练家子,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但还是占不了上风,他朝着公主叫道,“快下车,先往前,前面有我们的人,我击退了他们随后就到。”边说还边装作努力退敌的样子。
      公主忙照着他的吩咐做,有些慌乱的从车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待她一跑远,度晓风便停下手来,那些蒙面人也摘下黑布,笑道,“那丫头还真是傻,前面哪里还有她的人啊,早就叫山贼给砍死了。哈哈哈哈。”原来这只是他们的一个圈套而已,目的是让度晓风博取公主的信任。
      “那丫头傻,我们才好办事嘛!”
      “多谢各位了!”度晓风拱手道。
      “什么话,大家都是给罗大人办事的,一家人。”
      寒暄了几句后,度晓风就朝公主跑的方向追了上去,没多久就看到十六蹲在地上低泣,“公主,匪徒已经击退了。”
      “可是,他们都死了。”指着地上躺着的几个御林军,十六公主哭得更大声了。
      “可以为公主而死,那是他们的荣耀,如果公主不忍心他们就这样死了,那么就禀明皇上,给他们的家人安家费就是了。”
      “可是银子怎么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呢?他们有些人是人家的儿子,有的是人家的丈夫,有的还是人家的爹,现在就因为我而送命了,我实在很不安心啊!”
      “公主真是宅心仁厚啊,可是死者已矣,公主千万节哀,保重凤体。”
      “你不要再说了。你越说,我越伤心。”
      “微臣遵旨。”度晓风听话的闭嘴,陪她在那里蹲着,良久,公主才站起身,道,“我们回宫吧,今日我已经没有兴致了。”
      度晓风上前一步道,“公主且慢!”
      十六挑眉道,“你胆敢拦着本公主,有何企图?”
      度晓风忙谦恭道,“下官位卑权轻,断不敢谋算公主半分,只是想请问公主人不认识一个叫墨笛芾的人。”
      十六公主敛起了怒容,“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是本朝的御史,本宫对他当然有所耳闻,莫非你与他有什么关系?”
      “一些私人的事,公主没兴趣知道的。”
      “哦?你说来听听。”十六公主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公主可知御史墨笛芾墨大人有个妻房,名唤度靛宁!”
      十六公主的好奇心顿生,看着眼前俊秀的男人,猜测道,莫非这人跟度靛宁那个女人又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可要听听了。她假做平静道,“哦,早先他俩成亲的时候略有耳闻,听说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人!”
      度晓风冷笑道,“原本她是我的未婚妻,结果……”故意欲言又止。
      十六这下急了,“你的意思是墨笛芾夺你妻子?不可能,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公主这么了解他,难道公主与他很相熟?”
      “我,我……”似乎有点说不清了。
      度晓风进一步试探道,“外间传闻,公主与墨大人早晚会共结连理,不知可有这回事?”
      十六倒也不再害羞,理直气壮道,“是啊,父皇早就将他看成是驸马的最佳人选,谁知半路杀出了个度靛宁。”
      度晓风笑了笑,“公主,可愿与下官做个交易!”
      “交易?”十六公主有些迷惑,“你凭什么与我做交易?”
      “就凭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助公主夺回驸马,而到时我就把度靛宁带走。”
      “谁要你夺,本宫难道没这个本事吗?”她不愿在个下人面前失了身份,嘴硬道。
      “公主不要再自欺了,谁不知墨大仁夫妇情深意重,恩爱无比,公主常年在宫中居住,实在难有机会接近墨笛芾,那么要想让他休了度靛宁再娶你就更难了。”
      不甘心自己被拆穿,十六生气道,“你混账,本宫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公主见谅,臣无心冒犯,只想让公主与臣早日得偿所愿。”忙谦卑的道歉。
      公主不说话了,低着头思考他话的真实性与可行性,半晌,“你有什么好主意。”
      度晓风暗笑,就知道你会上当,怪不得墨笛芾不喜欢你,真是笨得可以。
      “公主只要积极配合臣就可以了。”
      “好,那么一言为定,到时本宫一定履行诺言,将度靛宁还给你。”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月满西天,度靛宁徘徊在自家的荷塘边,嘴里反复念着这首词。心下一阵怅然若失,如今慈父已去,还哪里有锦书来寄?就连那个曾经陪她策马追逐的人都已不愿再理会她了,自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除了东方那个丫头,没有安置好她,她断不愿为自己做什么打算的。
      走了不下五圈,不忍看一池残荷,仿佛这些荷花的尽头便是她的末路。风乍起,她仰头看着玉盘周围的晕黄,喃喃道,“最是山雨欲来时,风总也满楼!”近日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似乎有不好事要发生。
      自从上次在湖心亭与墨笛芾不欢而散之后,他几乎没在府里见过他几面,她有时故意在晚间踱到“幽篁琴室”,也不见有灯光,看来他还真是打定主意,不愿回来见她了,想得有些出神了,没发觉风越来越大,直至缓过神来,才猛地瑟缩了一下,双臂环抱着自己,风还是侵入了骨髓,还是冷。
      “娘,这世上唯一能弹你的那首曲子的男人去了,那么久了,爹找到你了吗?对你好吗?他会愿意弥补在前世对你的亏欠吧!你们在天上相依为命,女儿好生羡慕啊!难得这世上又多出一个会弹《南湘子》的男人,他恰恰是你的女婿,那么久了,女儿依旧看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送女儿焦尾琴,可以对女儿说‘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这样的话,只是现在他似乎又可以把女儿忘得一干二净,女儿真的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娘,当年您温婉贤淑,什么都依着爹,到头来爹却将你闲置在家中,只关心他的生意,直到你仙逝了才觉得有愧于你,如今女儿到底应该像你一样忍气吞声还是据理力争?您若是在天有灵,就请指点女儿吧。”夜色苍茫,心也凄迷,情也凄迷,饶是有千般无奈,也无人可诉。
      走着走着,又到了“幽篁琴室”,停下脚步,依旧是没有灯火,漆黑一片,她在期待什么呢?这是在预料中的,几日来一直如此啊!门没有上锁,她推门而入,没有点灯,她怕亲眼看见这一室的空寂,没有了他的人,然而室内还留着他干净的气味,她抚摸着他办公的几案,紫檀木的触感温润流畅,那个曾经牵着她手的人如今已经了无踪影,在黑夜里,她敛唇笑了,无声的笑,会心的笑,因为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那一点仅有的温存,在那张紫檀木的椅子上坐下,轻轻趴睡在桌上,准备在此留宿,侧着螓首,不知不觉,眼泪从眼角滑下,没有用手擦去,她曾经发过誓不再掉一滴泪的,只是如今竟无法自控了,究竟为了什么而哭,她自己仍是搞不清,只是想到了墨笛芾,有一种心伤便涌上心头。
      天明了,她起身,自己竟然躺在房内的床上,她立即跳起来,“东方!东方!”
      有个丫头应道,“二少奶奶,东方她出去了,您有什么吩咐?”
      “昨晚二少爷回来过?”
      “没有啊?二少爷已经有好几日没回来,老爷说二少爷在忙朝廷大事呢!”
      “朝廷大事!”她嘲讽的笑道,“恐怕是在忙烟花大事吧!”颓然的跌坐在床边,还以为是他回来过。到底是谁把她抱回房间的呢?不是墨笛芾难道是无夜!
      “一大清早的,东方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府里的其他人说她出去了,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她了!”
      这丫头,又不知去哪里野了。
      梳洗完毕后,度靛宁连早膳也顾不上用就出门去了,家丁问她要不要备车,她似乎没有听见一样,径直往城东去了。她要去找墨笛芾,与他好好谈谈将来两人的相处方式。从没有做过这么主动的决定,所以要一鼓作气,她不敢停下来,怕停下来多考虑了半刻就再没勇气去找他了。
      听说他经常在那有名的烟花地——落云间,与一位叫水落的红牌姑娘甚是交好,她要去见见那个水落,她不会像那些寻常人家的女人一样去数落她,她只想看看能留住他那么久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和她比又差在哪里了,仅此而已。
      落云间果然名不虚传,气派非凡,门前车马罗列,门口罗敷林立,她们不似一般烟花地的女子那样招揽客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或执一卷书,或抚一把琴……不管她们真懂还是假做,如此布置,境界已是高人一等,难怪京城有些格调的公子老爷都爱到这里来。
      她定定的站在落云间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个中年的美妇看到她这天姿国色的容颜,忙迎了上去,“姑娘,我们这里可是不接女客的。”
      度靛宁朝她笑笑,她估摸她应该是所谓的鸨母了,“我只是来找个人!”声音波澜不惊,听得那老鸨半刻没发话。这个清水一样的美人,若是能收到落云间来,必定又是一棵好苗子,那老鸨心里盘算着。
      见她不做反应,度靛宁又道,“我来这里找墨笛芾墨公子的,请问他今儿个在吗?”
      声音悦耳,若是唱个曲什么的,客人一定喜欢得不得了,老鸨还在打如意算盘。
      “请问……”终于提高了声音,那女人总算缓过神来,陪笑道,“对不起,我一时闪神,只怪姑娘长得太过标致了!”
      度靛宁笑了笑,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了。
      “你找墨公子啊!你是他什么人啊?”老鸨警惕的问道,怕又是那些来找他算风流帐的姑娘。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
      度靛宁明白她为何要问得这么清楚,“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来闹事的,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一定不妨碍你做生意的。”
      老鸨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跟我来吧!”
      此时墨笛芾正在水落的房间听她弹琴,忽闻楼下一片嘈杂之声,他摇摇扇子,懒懒得靠着椅背,“真是扫兴,好不容易听你弹得有点感觉了,又被他们这般俗人扰了清闲!”
      眼前是个如画的女子,清标出众,巧笑嫣然,她停下抚琴的手,“你哪里是有心在听我的琴,你不是说家里的那位,琴技比我高去数倍,你哪还看得上我这几手啊!”听她的语气,似乎很怨呢!墨笛芾忙笑道,“她虽好,我却只爱听你弹琴!”
      “少骗我,我又不是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容得你这样糊弄我。”起身理了理裙摆,“出去吧,既然有热闹看!”
      再看度靛宁,一进这“落云间”,便被一群男男女女给包围了,全都她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全都凝神看着这个宛若仙人的女子。墨笛芾刚跨出门口,乍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但无论她周围有多少人围着,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因为她的白衣飘飘永远是烟花地没有的素净,时间仿佛凝滞,这世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的眼神交汇,一时间,没有尴尬,度靛宁只朝他微微一笑,她看见了他身边的女人,绝艳出尘,丝毫没有风尘女子的俗不可耐,反倒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没有辜负他的眼光,输给这样的女人,她认了。
      她就这样望了他片刻,动了动唇,声音很轻,但他仍然听得真切,她说,“我只是来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现在我知道了,该走了。”
      又是嫣然一笑,转身的背影毅然决然,墨笛芾试图追上去说些什么来挽留,但刚踏出一步,便又停住了,要他说什么呢?告诉她,他只不过到这里来逃避她无人可治的哀伤,告诉她,他只不过到这里来逃避她眉眼里为他人绽放的温柔,这样的话,他如何能说地出口。
      身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什么人?”
      没有回头,木然的答道,“我夫人!”
      水落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好你个墨笛芾,我以为这大宋朝没有一个女人入得了你的眼,只除了我还能在你面前卖弄一番琴技,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可以完全占据你的心思,不简单!”
      “你既不了解她,怎知她不简单?”
      “你忘了我最大的本事便是相人,只消一眼,我便知道她是个非凡的女子,输给这样的人,我水落认了。”她依旧笑着,释怀得很,转身进了房间,又开始抚她的琴,她曾经是一个没有得失心的女人,现在也是,将来也是,她从来就知道墨笛芾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属于她的,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淡然一笑,她又是那个万人迷恋的“落云间”头牌——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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