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将天使》华燕

12、第 12 章

　　明燕匆匆走在回房的甲板上，心中烦闷极了。雷蒙的警告和怀疑，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脆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他的想法，难道自己不是一向都很讨厌这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家伙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在意他呢？一想到他竟然怀疑自己和公爵的关系，她就感到说不出的愤怒，但是更多的，却是失望和彷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那个坚强乐观、头脑冷静的女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的，是雷蒙那张冷峻无情、神色讥诮的面孔。

　　“该死的家伙！”她恨恨地朝空气中挥了挥拳，想要打掉想象中的那张讥讽的脸。走廊对过走过一个捧着一大打白毛巾的夜班服务生，这令明燕想起自己的舱房中也需要几条这样的毛巾，于是她拦住服务生向他提出请求。

　　服务生礼貌地点头答应，但是解释说自己可能需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把毛巾送到，因为他一个人需要照料所有的舱房。

　　“女服务员在哪儿？”明燕随口问道。

　　“她们晚上10点之前就下班了。”

　　“我说的是‘夜班’女服务员？”

　　“船上没有值夜班的女服务员。”

　　“这怎么可能？我昨晚就看见一个女服务员---她晚上一点的时候还到我的舱房里来。”明燕反驳说。

　　“您大概是在做梦吧，小姐。这船上没有值夜班的女服务员。”话一说完，服务生就告退离去，留下明燕一人默默咀嚼着这条刚得到的消息。

　　“那个今天凌晨走进我舱房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迅速思考着，随着她意识到对手的狡猾和大胆，脸色也变得越发凝重。冰冷的海风，呼啸着拂过巨大漆黑的海面，掀起汹涌的波浪，一如她此时纷乱繁杂的心：雷蒙到底是什么人，他在夜莺庄园的谋杀案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个刺伤他和假扮女服务员的女人是谁，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吗？上校又是谁，为什么会透露出如此多与案件有关的惊人消息？钻石，女间谍，公爵……它们到底和谋杀事件以及金柏利城堡号上的17号舱房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却毫无解答。

　　就在这一刻，明燕知道是时候向别人透露自己的秘密了。可怕的孤独，像无边的黑暗一样吞噬了她，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和渺小，她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心中迫切地渴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一吐为快。可是到底谁才是那个可以信赖的人呢？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系列人的身影：上校，亨廷顿先生，黑木，牧师……他们或多或少都和谋杀事件有着某种奇怪的牵连，每个人似乎都处在阳光下的阴影中，带着黑白混淆的朦胧与灰暗。至于雷蒙，虽然他高贵的气质和正直坦荡的眼神使明燕直觉地相信他，但是他们之间所发生的冲突却使她宁死也不愿意向他坦白，更何况他本身的确与事件有着说不清的诡秘关系。最后，似乎只剩下了布莱尔夫人。

　　明燕一直都很喜欢布莱尔夫人。她喜欢她优雅从容的举止，淡定冷静的智慧，和从不虚伪作态的直率。这样的女人，经历了世上大多数的风云和繁华，不会再对一般的事物大惊小怪，而她的成熟和智慧，正是自己所急需依赖的。明燕相信一向喜欢寻求刺激的布莱尔夫人，一定会对自己所说的感兴趣。

　　于是，她并未回到自己房间，而是来到布莱尔夫人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谁呀？”布莱尔夫人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是我---明燕。”

　　门被哗啦一声从里拉开，布莱尔夫人裹在一身金银交织的名贵丝绸睡衣中，一脸兴奋地出现在明燕面前。“噢，快进来，精灵女孩。”

　　“对不起，布莱尔夫人，这么晚还打扰你。”明燕说。

　　“哪里的话，你知道我讨厌上床睡觉。我整晚都在想着你的事，都快好奇死了。”布莱尔夫人亲热地挽起明燕的手臂，将她拉入自己的房间。“你现在可成了这船上最引人注目的女士了，所有人都在跟我打听你呢！如果你不把你的秘密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会急得发疯。”

　　明燕面上微微一红，知道自己和雷蒙的共舞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来，真的是想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布莱尔夫人，我能够信任你吗？”

　　“当然，我没告诉你吗，我可是罗伯特﹒李将军 （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南方著名将领，以正直、诚实闻名，战后赢得南北方人民的共同尊敬）的直系血亲呢！”布莱尔夫人风趣地说，把明燕也给逗笑了……

　　大半个小时后，布莱尔夫人愣愣地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向明燕。明燕的故事，惊心动魄，匪夷所思，即使是阅历丰富、见怪不怪的她，也一时间惊得无法言语。

　　“很精彩吧！”看到半天没有反应的布莱尔夫人，明燕不由顽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很精彩? 要我说，是太危险了！”布莱尔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大声惊叹道。

　　“精灵女孩，我早就知道你非同一般，可是我没有料到，你居然如此聪慧和富有勇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你所做的，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明燕有些羞涩地说。“布莱尔夫人，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

　　“噢，首先，不要再叫我布莱尔夫人，叫我萝斯会好的多，你愿意吗？”

　　“我很愿意，萝斯。”

　　“好姑娘。现在，让我们回到问题上来。我不知道那些搜你房间的人找得是什么，可是我敢打赌那是把安娜夫人和地铁里的人送进地狱的东西。

　　至于谢菲尔德爵士，我的天呢，我简直要晕掉了，谁会相信全英国最富有、最英俊的男人会和犯罪团伙有关联，而且居然会被别人追杀！17号舱房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呢？我想绝不可能是谢菲尔德爵士被别人捅了一刀的事。那一定是指一个约会，而谢菲尔德爵士就是在赴约途中被人捅了一刀。可是和他约会的人又是谁呢？肯定不是你！”

　　“难道是和黑木或是牧师吗？”明燕犹疑地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他们俩都想搬进17号舱房，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一想到黑木和牧师，明燕又立刻联想起和这两人有关的其他事情。“这两人倒真是一对谋杀犯的最佳候选人，”她感叹说，“黑木在安娜夫人死亡时间在外旅行的不在场证明实在是令人怀疑，而牧师更是一个张口就说谎的骗子，他要是在非洲的阳光下呆过两天的话，我就是布隆迪女皇。”布莱尔夫人点头表示同意。

　　“那个追着谢菲尔德爵士进入你舱房的女人又是谁呢？很可能就是她扎伤了谢菲尔德爵士。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个女人谋杀的可能性。”布莱尔夫人严肃地说。“她长得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我没大注意---那个时候我很兴奋也很紧张，以为进来的会是牧师或黑木，没想到却是个女服务员，一放松精神就没再注意，而且当时一心想让她赶快离开---不过，她好像的确有些面熟，也许是在船上哪里见过的……”

　　“你能把她画下来吗？”布莱尔夫人问。

　　一句话提醒了明燕，她飞速地抓起桌上的纸和笔，二话不说地埋头画了起来。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墙壁上的挂钟一格一格走动的声音。明燕的手迅速而灵巧，或涂或染，或点或划，熟练而精准地描绘着记忆中的形象。绘图是人类学考古中不可缺少的一项，她尤其擅长遗址素描和骨骼复原人形的素描。很快，记忆中那渐渐模糊的影像又重新清晰地展现在纸上。

　　画完，她和布莱尔夫人都不禁沉默半晌。

　　“看上去很像牧师啊。”还是布莱尔夫人打破了沉默，道出了她们的心中所想。

　　“那个人的确个子很高。”明燕回忆道。

　　她们面面相觑，微笑慢慢爬上嘴角。“我早就怀疑那个牧师有问题了，”布莱尔夫人宣称，“还记得那天我们谈论克里本医生时他是怎样差点儿打破了手里的杯子吗？那时候他的脸绿得像吞进去了一条菜青虫！”

　　“他还想抢占17号舱房！”

　　“是的，线索终于开始合到一处了，”布莱尔夫人愉快地宣称，“现在我们还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在你房中找的究竟是什么。明燕，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舱房？”

　　明燕的舱房中，四下检查的布莱尔夫人，不得不承认单从外表来看，这件舱房的确和普通舱房没有什么不同。

　　“有没有可能那些人找的是你那张小纸条？”布莱尔夫人问。

　　“以前也许是，可是现在那张纸条应该已经毫无意义了呀。它上面只记着一个时间和日期---而且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

　　布莱尔夫人点了点头。

　　“能不能让我也看看那张纸条呢？”

　　明燕取出那张写着“17•1•21 Kimberly Castle”字样的小纸条，递给布莱尔夫人。 布莱尔夫人对纸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向明燕借来纸笔，开始运算起来。

　　不一会儿，地上已堆积起数不清的废纸团。“哎---”只听布莱尔夫人仰天长叹，“我已经把这些数字翻过来倒过去，又加又减又乘，就差没拿它们去做烧烤了，还是什么都得不出来！”说完，她回头看了看正仰天躺在一旁地毯上的明燕，发现她的眼睛正直直地盯在天花板上。

　　耳边听着布莱尔夫人运算时的自言自语，明燕的脑海中也重新进行着一场急风暴雨式的思考。如果字条上所指的既不是时间和日期，也不是某种需要转换后才能得到的数据，那么它指的又会是什么呢……

　　忽然，一丝灵光闪过她的头脑。

　　她猛地从地毯上弹跳起来，抓住布莱尔夫人的双肩，激动地摇道：“17•1•21 是指这间舱房里的一个位置呀！ ”

　　聪明的布莱尔夫人立刻醒悟过来，“你是说，像经度纬度一样？”

　　明燕用力地点了点头：“或者说，是坐标轴。1是纵坐标，21是横坐标。”

　　兴奋的亮光闪过布莱尔夫人的双眼：“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只需在这件屋子里找到一个类似坐标轴的地方，就可以找到那件人人都在寻找的东西了。可是，那个像坐标轴一样的地方会在哪里呢?”

　　“我已经知道是在哪里了。”明燕粲然一笑，洁白的贝齿仿佛珍珠般美丽。

　　浴室里，白色的瓷砖，整整齐齐地贴在壁面上，仿佛纵横交错的坐标。明燕手指着从门口墙壁上开始的第一排瓷砖，向右边的第21个数去。一块块壁砖，在她手指的敲击下，发出沉实一致的响声，然而当她数到第21块时，却“当”的一声发出与其他砖块明显不同的空洞的响声！

　　“你找到了！你找到了！”布莱尔夫人情不自禁地大声欢呼道。

　　压抑着自己激动紧张的心情，明燕用几乎颤抖的双手，用一根钢制的发簪，刨开瓷砖周围的粘胶。小心地取下贴在表面的瓷砖，瓷砖背后赫然漏出一个漆黑的洞口。她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用塑胶带包裹的结结实实的小布包。

　　打开隔离空气的塑胶袋，褐色的布包发出一股浓重的卫生球味道。“那个地铁里的人，曾经在这里过。”明燕近乎低叹地说。她的手轻轻抖动，于是无数彩色的、闪烁着奇幻光彩的石子如雨点般从布包中落下，粉色、紫色、蓝色、绿色……巨大的宝石，仿佛灿烂的彩虹，绽放出耀眼明净的光彩。

　　“彩色石子？”布莱尔夫人小心翼翼地说。

　　“不，是钻石，”明燕的嗓音低沉，“是未经切割过的 ---‘滴血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