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轻纱》苏泽泽

5、情丝牵动

　　赫连千文眯起眼睛，口气森冷：“你说什么？”
　　“若我能再救王爷一命，可否请王爷动一下恻隐之心，救我弟弟？”
　　即使被那双幽暗冰冷的眸子牢牢锁住，如同下一秒就要被扯进去撕裂一般，轻纱依旧咬牙强迫自己镇定道：“王爷可是夜间多口干舌燥、失觉（jiao），白日浑身不时发热、伴有心神不宁，心跳沉重、自己听来有滞闷之声，脉象看来，却较平日更平稳舒缓？”
　　轻纱见赫连千文抿嘴不语，眼中惊诧一闪而过，知道自己大约是猜对了。
　　她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抬起赫连千文的左手，握住他的四指并排举到他眼前。赫连千文深深盯了她一眼，才看向自己的左手。
　　四指修长，指甲圆润莹白，可是仔细查看轻纱故意拿捏住的指甲盖就会发现，每个指甲盖根部本该呈乳白色的月牙，竟然呈现一种比指甲盖其他部分更深的暗红色，还有丝丝褐色纹路延伸出来！只因是贴近指甲根部微小的一部分，不仔细去看，倒真是不易发觉。
　　赫连千文只看一眼，就快速合上了眼帘。
　　答案昭然若揭：他中毒了！
　　虽只是一瞬，轻纱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震惊。
　　很好！轻纱狠狠忍住绝处逢生的喜悦，轻轻放开了赫连千文的手。
　　赫连千文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把手背到身后，转过身来重新上下打量了轻纱一番。在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中，轻纱始终不卑不亢的回视着。
　　赫连千文看着她那双乌黑闪亮、满满倒映着两个自己的大眼睛，嘲笑般自言自语道：“若这毒也是你悄无声息给我下的，我倒也该认命了，对吧！”
　　听他自嘲的语气，分明是已经相信了自己。轻纱终于缓缓松开已汗湿的手心，轻声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中的毒极少见，我也不过是年少时看我娘亲治愈过一例而已。因年岁久远，所以初次跟王爷相见，闻到王爷身上那种熟悉的香气时，也曾隐约疑惑过，可惜却没能想起来。方才能无意中看到王爷的手指，让我想起往事，可见王爷福泽深厚！”
　　轻纱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
　　赫连千文终于温和一笑：“那姑娘可不成了我的贵人？”
　　轻纱一愣，赶紧摇头摆手道：“贵人不敢当！不过有幸能帮王爷一个小忙，也希望王爷能施以援手罢了！”
　　赫连千文了然的点点头，当即对外喊了一声，叫进一个身穿青黑紧身衣的男子，吩咐道：“去请徐公子为这位姑娘的弟弟治病吧！”
　　黑衣人点头称是，看了眼轻纱，示意她随自己来。
　　轻纱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对赫连千文福了福。
　　不成想心里那口气一松，一阵眩晕袭来，还没起身就直直的往前栽向赫连千文，赫连千文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扶住。
　　右手碰到她肩上的伤口，轻纱立即痛哼一声。
　　赫连千文皱眉看去，见轻纱肩膀大半已浸透鲜血，只因身穿暗红色衣服才不显眼。
　　难怪她脸色这样苍白。
　　见轻纱奋力撑着不肯晕过去，赫连千文只好劝道：“还是让你那丫头领着人去吧。现在看来，你的伤口肯定已裂开了，要是再骑马，我想就算救活令弟，恐怕他也看不到你这个姐姐了！”
　　看轻纱还是倔强的想挣扎着站起来，赫连千文无奈的伸手将她用力揽进怀里：“别乱动了。就算你不在乎自己，可是你这样逞能根本于事无益，只能耽搁时间而已。”
　　赫连千文的话让轻纱立时就静了下来。她眼眶含泪，冲赫连千文轻轻点头后，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晚饭后，赫连千文在书房里坐了不到一刻钟，终于忍不住抬脚往安置轻纱的厢房走去。
　　这个女子，真是让他好奇！越是接触越是觉得她不简单，可偏偏她的眼神望着你，又仿佛能让人一眼就看透，清澈见底一般。

　　推门进去，王府的小丫鬟正跪在床边替轻纱擦汗，见赫连千文进来，赶紧起身站到了一边。
　　“她怎么样了？”
　　“已按大夫嘱咐服药了，现在睡的很沉。”
　　赫连千文摆摆手让她下去，一个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脸色发白的轻纱。
　　其实此时仔细看来，她的五官并不如初见时那般，让自己觉得像洛洛。洛洛是蒙古公主、草原上的明珠，承袭了异域美人的艳丽，她却眉眼清秀，带一丝清淡的意味，对男人来说少了些诱惑感。可当那双眼睛睁开来，灵动、哀求或者倔强充溢其中，就会让她整个人别有了一番风味，像个林中精灵一般，尤其是她注视着你缓缓落泪，会让人忍不住心软。
　　想到此，赫连千文脸色忽然冷了下来。直觉告诉他，她接近自己必有目的！身处高位，总要时时记着，古来多少英雄就是栽倒在美人关里！
　　忽然，床上轻纱难受的喃喃几声。
　　赫连千文犹豫了下，还是弯腰凑了过去。
　　“泽泽，救救泽泽！”原来还记挂着她弟弟。
　　赫连千文看着她眼角缓缓流下的泪水，目光终于也变得复杂起来。宫中姊妹兄弟情谊向来淡漠，甚至还会兵戈相见，她却能为她弟弟舍弃性命！
　　轻纱不知赫连千文心境，只因梦到了十分难过的往事，眼泪不住的从眼角渗出，嘴角也紧紧抿起。
　　赫连千文注视良久，终于，轻轻抬手，替她拭干了泪痕。
　　手指触碰到温热的泪珠，赫连千文愣了愣。仿佛有什么东西，穿透了长久以来保护着自己也包裹着自己的盔甲，让他心里竟也跟着微微泛酸，心疼起来。
　　他慢慢，慢慢的半跪到床边，伸手轻抚着床上人的额头。
　　第一次这样对待一个人，哪怕她昏睡之中，浑然不知自己的真心，只是希望能给噩梦中的她一点安慰。

　　天要蒙蒙亮时，轻纱终于悠悠转醒。
　　她双眼刚睁开就惊喊一声“泽泽”，把正坐在床边椅子上假寐的赫连千文倒是吓了一跳。
　　赫连千文揉揉眼睛，看着吃惊的她道：“不会记不起，这是哪里了吧？”
　　“呃，不是，只是王爷怎么在……“话说到一半轻纱就住了口，这是赫连千文府上，自己这样问总归不好，她改口道：”多谢王爷，我弟弟他？”
　　“嗯！早先就已有人传过话来，说令弟没事了！”
　　赫连千文说着站起身揉了揉脖子。忽然瞥见轻纱头发和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微乱，加上她刚醒来，脸上还带着淡红，眼睛也有些湿润，整个人看上去全不似昨天的凄楚和倔强。
　　赫连千文心里一阵柔软，偏偏故意板着脸俯身过去盯住轻纱,直看到她脸上渐渐不安起来,才恶作剧般突然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她的脖颈处笑道：“衣服开了！”
　　轻纱瞪着眼睛，怔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她脸上嫣红的薄怒，成功让赫连千文愉快的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逗你呢！本王，可是根本什么都没看到！”赫连千文笑着左右转转头，边往外走边道：“我去叫人进来替你梳洗！”
　　轻纱掀被偷看一眼，见身上衣衫虽不整齐却的确严实，好笑的哼了一声，赶紧抬头叫住就要推门出去的赫连千文：“王爷！”
　　赫连千文开门的动作顿了下，垂下眼笑了笑，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轻纱。
　　轻纱看他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的望着自己，愣愣同他对视半响，张了张口，却忘了自己是要说什么来着！
　　赫连千文看她如此，笑意更深，心里却已猜到轻纱的心思，挑眉道：“知道你担心你弟弟，所以梳洗后自有人送你回去，我要去上朝，就不必来告辞了！”他说完刚要推门，心思一转又回头问道：“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认得我，是为什么？”
　　轻纱心里一紧，暗道最担心的终于还是来了！她脸上忍着不动声色，手在下面死死揪住被子，脑子快速思索一番，才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我说，是为了鱼跃龙门，王爷，会不会怪罪？“
　　说完她就咬牙盯着赫连千文的反应。
　　鱼跃龙门！对赫连千文来说，是不敬，也是被利用，可也只有给他一个这样明显的企图，才能防止他追究下去！拼着能解他身上的毒，轻纱想，只有冒险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