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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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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的表姐叫宋佳瑶是她大舅家的孩子,比她大三岁,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大眼睛,高鼻梁,小羊脸,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的,走哪都得招来一顿围观,谁不说个‘小洋人’来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稀罕的恨不得对她喊‘快到我碗里来’。苏小北和宋佳瑶完全是两种路数,小北小鼻子小眼儿小嘴儿小脸儿,一笑倍儿怜人儿。她还有个表弟,是她小舅家的,那会儿还是个襁褓中的胖娃娃。他们三个就是小北她姥姥的三块宝。
小北一直在家散养着,没上过托儿所,准确的说只是去过一段时间。老宋学校有自己的托儿所,可学校离家实在太远,那会儿一大早就要驮着小北打大南边儿骑到大北边儿,晚上再从大北边儿回到大南边儿。夏天倒也罢了,冬天一下雪再一冻冰,道难走不说还危险,有一次就差点出大事儿。老宋冬天穿着棉大衣,活动不方便,等红绿灯的时候好巧不巧,棉大衣钩在了旁边一个自行车把上,于是她笨拙的转身拽大衣摆,顾了那头就忘了这头,自己的车子重心一偏,坐在后座的小北掉到了另一边的地上,又加上一个好巧不巧,小北的脑袋正好挨在停着的卡车车轮子边儿,那卡车轮子只要转个一小圈就能直接压着小北的脑袋瓜子过去。老宋的精力全在棉大衣上,熙熙攘攘赶着上班的人群,吵吵闹闹,压根儿听不见孩子的哭声。绿灯亮起,卡车引擎发动,在老宋左后方的大妈发现小北,赶忙扯开破锣嗓子一顿喊,叫来几个人挡在卡车前面,自己自行车甩在一边抱起小北,扭身对懵在一旁的老宋喊:自己孩子咋不好好看着,差点出了大事儿!光顾着你那破衣服!小北摔下去时不知被什么划破了眼眉,竖着的一条小深口子直往外冒血,老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接过孩子,连忙道谢,然后回家找她妈带着孩子一起去医院。口子不大却很深,医生建议缝针,疤是肯定留下了,好在在眉毛处长长不会太明显。看着医生一针针的缝下去,缓过神的老宋一阵阵后怕,再一想到虽说医生讲以后疤看起来不会明显,可毕竟是个女娃子的脸,又是一阵阵心疼。当妈的总是想的长远,也总是先把结果想的很坏。小北倒是没在意,疼过了,哭过了也忘了,继续满哪儿转悠。老宋和她妈合计合计还是在家吧,托儿所无非就是让孩子有个地方呆着,在哪儿呆都一样,也幸好孩儿她爸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能瞒一阵儿是一阵儿。
苏小北成天跟在她表姐身后转悠,是典型的小跟班。一起玩水,一起玩洋娃娃,这些都玩腻了,就趁爸妈上班,用枕巾一裹头,纱巾毛巾被全派上用场,该当披肩的当披肩,该当裙子的当裙子,口红一抹,画的跟鬼似的大公主二公主撒丫子的绕着圈跑。疯累了,跑到姥姥面前,任着姥姥往嘴里塞个吃食就连笑带喊的又疯没影儿了。这种嘻嘻哈哈的日子直到表姐上学。白天见不到表姐,小北就自己个儿玩儿。玩水和泥,玩他表弟,趁小舅妈没留意,脸上捏一把,腿上抓一下,活脱脱就是个会动会出声的娃娃。再不就是跟同院的小朋友在胡同里玩儿,看胡同口人卖菜,看马拉的板儿车,有时候兴致来了跟着几个胆大的小鬼头追着车跑一阵儿,要是凑巧还能窜上去坐着逛一小段儿。约莫表姐该放学了,打仗的游戏也不玩儿了,敌人也不抓了、小树枝当的刀剑一扔,雷打不动的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门边儿眼巴巴的盯着胡同口儿,谁跟她打招呼,就老成的跟着点点头,就是那眼珠子一动不动的钉在一处。一旦看到大舅骑着自行车驮着表姐出现,立马一顿疯跑过去,再跟着车疯跑回来,又屁颠屁颠变成了表姐的小尾巴,追着问东问西——学校啥样啊?今天都干啥了?看着表姐从书包里一本一本的往外掏课本儿,那书包简直成了百宝箱。给书包书皮能瞅半天;文具盒,香香的橡皮又能闻半天;表姐在田字格本上写字,也瞧着新鲜,吵着闹着也向姥姥讨个田字格本和铅笔,学着表姐的样端坐着。人家是学写字儿,小北是画横画竖画花玩儿,倒也津津有味儿。
苏小北五岁那年,表姐一家搬走了。老宋跟她说表姐家分了个大房子,他们要住新家了。这对大舅一家是件喜事儿,可小北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不想表姐走,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玩儿。苏小北正经伤心了三天,三天之后她发现了个新玩伴儿——电视,老苏搬回了台长虹彩电。每天吃完晚饭,一家人都会围在电视前面嗑着瓜子,吃着水果,看着新闻联播,看着《渴望》,看着港台电影电视剧……小北喜欢这热闹。她白天看晚上看,很快就把每个台什么时间段播放什么全摸透了。老苏就增加一爱好,对着电视报问小北几点钟哪个台播什么,小北是对答如流,随即老苏就嘿嘿一笑,再看看小北的脑瓜瓢子。
寒暑假是小北喜欢的时节,尤其是暑假。别说表姐放假三人能聚在一块儿,就单说夏天可玩的东西也多!姥姥家后院有个大院子,种着几棵樱桃树,一到樱桃成熟的时候,姥姥就带着他们三满院子的摘樱桃。三姐弟一人捧着个大盆,可着劲儿摘那又红又大的,每个人的小脸儿红扑扑的淌着小汗,一会儿再咧着嘴咯咯的傻笑,小白牙一露也不知道笑啥,可就是乐呵。摘完了,在姥姥的带领下捧着满满的樱桃,放到厨房的桌子上。有的榨汁儿,有的做樱桃罐头。小北记得最深的是把小手埋进樱桃堆儿里,攥上一把狠劲儿的捏汁,用他妈的话讲叫祸祸,用她自己的话讲叫好玩儿。表姐表弟有时候也学着攥出一把汁儿,然后再一顿咯咯的傻乐。碰上天儿好,全家十口人聚在一起来个家庭烧烤。小舅舅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烤炉子,小舅妈弄来铁签子,炉子在院子里一支,老宋和舅妈们切好肉,剩下的人有生炉子的,有串肉签子的,有扒蒜的,有准备碗筷的,小北他们一般就洗洗小手跟着串签子,再把串好的肉签子郑重其事的移交到小舅手中,小舅烤肉串的时候还会学新疆人说话:烤肉串烤肉串嘞~不好吃不要钱嘞~孩子想吃得让我先亲一口嘞~小北总会被逗得乐不停口。
姥姥家后院有两间小平房,是个做芝麻油的小店,和外面的街道相通。店里一共四个人——老板、老板娘外加俩儿伙计。老板和老板娘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字都是咬出来的,费了好大的劲儿。老板是个胖子,说是老板倒也不端范儿,总是和俩儿伙计一起榨油,装瓶、运货…有时干热了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人俩儿小伙是紧实健壮的身板,他呢一身小肥肉,动起来还要颤悠几下,可这不耽误干活。忙里偷个闲,还跟着俩儿伙计耍扑克。老板娘虽也不瘦,却是丰满型与胖无关,人进人出都是她在前面张罗。老板和老板娘都爱笑,老板是嗓子根儿‘嘿嘿’的笑,老板娘是嗓子尖‘哈哈’的笑,小北爱听老板的笑。有时图方便几个孩子会穿过小店跑到街上玩儿,小北总是嘿嘿嘿的一溜烟儿穿堂过,可要是带着表姐,老板娘总会拦下,好好看上几眼,然后说声‘真是个洋娃娃’稀罕的不得了,硬是抓了一把芝麻塞到表姐的手里,原来长得像洋娃娃买路钱还可以倒着给。那段时间,小北要是想吃芝麻了就拽着表姐走店里,总会不落空。在家里,他们姐弟三儿吃的穿的玩儿的都差不多,表姐上学有田字格,她没上学也有田字格;肉串人人都有的吃,管够。她会背电视节目单,老苏总会看着她的脑袋瓜儿笑。可背电视节目单没有芝麻吃,表姐不会,但长得像洋娃娃就有人给芝麻。吃到嘴里的芝麻一样,可别人给表姐的和自己从表姐手里拿的又不一样。孩子嘛,能吃到想吃的才是关键,这其中的一样和不一样那时候倒也没显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