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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军校初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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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办事很利索,他也从不向家里人诉说他弄到这些贵族证明是多么地困难重重,得在上流社会里跑多少层关系,但是他还是尽他最大的能力为两个儿子办好了一切。拿破仑和约瑟夫在家里只待了半个月,这点短暂的时光他们经常前往拿破仑洞穴,眺望地中海和这海面后代表着的一切。
玛丽安是个粘人的、甜蜜的小姑娘,但拿破仑怀疑这份粘人只是因为他和约瑟夫的外貌生得符合玛丽安的口味,而吕西安是个冷静的孩子,他对玛丽安的撒娇向来只给予淡淡的微笑。
顾连笙没想过吕西安会主动接触他,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周身有层淡淡的屏障,然而和弗朗索瓦的拒人与千里之外不同,这孩子是因为给人的感觉太优秀所以让人不太想要靠近。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它让人稍微理解了为什么优秀的人总是孤独。
吕西安就站在他面前朝他微笑:“哥哥,你们要成为军人了吗?”
顾连笙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奇怪,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是的,你想告诉我些什么吗?”他回答。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写信,告诉我成为一名军人是怎样的感受……我知道父亲不会再让我去当军人了,虽然他说我有选择的权利,但是我知道他一直想让我们当律师,他自己就是律师。他从前是保利的副官,但却是最早向法国投降的一批人,他需要有人为他辩护……”吕西安说,同时斟酌着用词,他的话隐约地指出了“因为哥哥你不想当律师,所以我不能当军人了”这个事实,但是他的话语很轻柔,并没有埋怨或者责备的感觉。他对父亲的评价也是客观而不掺杂个人感情的。
但顾连笙还是感到对不起眼前这个孩子,他以为他解决了家里财政问题,但是却没想到间接摧毁了另一个孩子的梦想,而对于夏尔,他总是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叛变自己原有的阵营,在战争中也许情有可原,有人说这个是明哲保身,还有人说这是懦夫所为,但是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夏尔。
“……对不起,吕西安。”他说。
“不,这没有什么对不起,这不是你的责任,哥哥。父亲想让我们成为律师,他也没有错,只是我们的想法不同而已。你说服了父亲,这已经说明了哥哥你的优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他,这结果是未知的,所以是我的责任,你无须感到内疚。”吕西安说,这个俊秀的少年的黑眼睛让人感到安宁。
“谢谢你,吕西安。我承诺我会每个月给你写信,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布里埃纳军校来看看我们,你是个好孩子。”顾连笙说,他摸了摸吕西安的头。
吕西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淡淡地微笑起来:“谢谢哥哥。”
和吕西安谈话后的一个月,他和拿破仑就是踏入了布里埃纳军校的门,当然在那之前他们通过了一系列的考试,包括体力和脑力上的,他们的成绩很优秀,只是拿破仑在体力上比顾连笙略胜一筹。
当他们真正走入军校时,第一反应是惊叹,这所军校占地面积极大,中央放着路易十四的巨型雕像,每一个细节都雕刻的栩栩如生。绿油油的橄榄树、柑橘树和橡胶树栽种满地,绿化做得非常好,然而最明显的还是军校那栋巴洛克式风格的建筑,精致繁复的花纹和构造夺人眼球,见惯了粗糙石屋的拿破仑和顾连笙第一次看到时确实被震撼到了。高耸的建筑上是法国的旗帜高高飘扬。
一同到来的新生都在前面排队,最远处是一位修士在接待他们,为他们办理入学手续。队伍排成两列,顾连笙和拿破仑一排,他们前后都是来自其他地区的学生。毫无疑问这些学生都来自法国的贵族家庭,他们的教育让他们的每一个姿势都透着一种优越感,头也总是高高扬起,这似乎象征着某种骄傲。
顾连笙挺直了背,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周围的贵族子弟们,他们无一例外穿着华贵的衣饰,谈笑间时不时炫耀自己家族的势力。
周围的谈话声不算大,但莫名就显得有些热闹。
顾连笙突然就想起了弗朗索瓦·莫罗,那个还在奥顿中学读书的孩子,如果他在这里,时不时也是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态度。
不,顾连笙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弗朗索瓦是追逐利益的人,和他结盟也是受军政前景的驱使,他会仔细地观察这里的学生,然后判断哪些人对家族的发展会有帮助,然后前往结交——
不管这种结交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他肯定会想办法与有势力的家族建立联系。
拿破仑只是一脸淡漠地等待着前往登记,他对周围的学生毫无兴趣,他的眼里是更加高高在上的孤傲。
傲慢的小混蛋。顾连笙心想。
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却不大适合主动结交别人,说白了,他没这个资本。但是没想到他身后的孩子碰了碰他的肩膀,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金色短发、淡绿色眼睛的孩子正试探性地看着他,那孩子的眼睛生得不算好看,但在一张脸中就莫名让人觉得舒服,眼角微微下撇,略带一点青涩和尴尬的神色。他的容貌可以成为一种特殊的英俊,他的姿态在贵族小孩里格格不入。
“我听说你们不是真正的贵族,你们来自科西嘉岛的意大利人。”那孩子说,淡绿色的眼睛看着顾连笙,双眸之中没有恶意,说出的却是令人讨厌的句子。
顾连笙皱起眉,说:“我们的贵族身份能追溯到两百年前,就连路易十五也通过了我们的贵族认证,来自科西嘉岛什么也证明不了。你想说什么?”他压低了声音,温和的嗓音里就透出一股威胁来。
那孩子被他的眼神看得抖了一下,说:“我叫查尔斯·居丹,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提醒你,以你们这样的身份在这里就读,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顾连笙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他觉察到了一种让人感受微妙的关心,他只是低声回道:“约瑟夫·波拿巴。谢谢你的提醒,旁边的是我的弟弟,拿破仑·波拿巴,我和他十岁就被从科西嘉岛丢出来,跨过海洋来到这个军校读书,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拿破仑终于微微转过头,他瞥了查尔斯·居丹一眼,然后目光回到了顾连笙身上:“谈话也要挑对象,约瑟夫。”
顾连笙被他这句话里出奇的冷漠惊到了,咬着唇没有说话,居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难受的表情。
居丹金发碧眼,容貌整体看来十分俏丽,加上秉性纯真,很容易就让人想到童话里的精灵。顾连笙安抚性地拍了拍居丹的肩膀,但他也没说更多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些话一旦说出,很有可能会在他和拿破仑之间造成误会。
队伍前方负责登记的修士大声喊着学生的名字,每叫一个,学生就要上前拿走自己的军服。
“艾蒂安·德·南苏蒂!”随着修士的喊声,一个翩翩少年走上前去。那是一个有着铂金色短发、银灰色眸子的俊俏少年,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人时总含三分笑,但这笑里又略微透出些轻薄的味道来。
“我听说南苏蒂家的贵族血统极为稀薄,他能进这所军校简直是上帝开眼。”
“只不过他的父亲为法国打了五十年的仗,陛下也不好拒绝老兵的孩子罢了。”
“陛下总是心软,看看都放进了些什么人进皇家军校,科西嘉的蛮子,穷酸老头的儿子……”
“可别这么说,人家可不穷酸,人家有布朗卡伯爵夫人的接济呢。”
“寡妇的儿子,依靠女人为生的贵族,真是有趣……”
伴随着南苏蒂的报道,顾连笙身边是轻声的议论,这些议论言辞不乏恶毒,却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拿破仑的目光却看向了拿着军服离开的南苏蒂,顾连笙一下子就懂了他的心思——
他想和他结交。
但与此同时拿破仑看向南苏蒂的双眸里又有一种淡薄的冷漠,这远不应是与人结交时的情绪。
拿破仑发生了什么?
顾连笙一只手搭上拿破仑的肩膀,拿破仑似乎轻轻抖了一下想要挣开,但他还是忍住了。拿破仑咬了咬唇,低声说:“以后别这么做,约瑟夫。”
顾连笙触电般地拿开了那只手,拿破仑紧张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只能我对你这么做,你不该这样接触我。”他的声音更低了。
顾连笙则是疑惑地看着他。
“拿破仑·波拿巴!”修士大声喊道。
拿破仑大步向前,周围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科西嘉的蛮子……”
“穷鬼!”
“怪异的名字,不仅发音拗口,而且难听,简直不像人类该有的名字!”
“饶了他吧,他有个投敌叛变的父亲呢!父亲是什么样子,儿子也就是什么样子!”
……
顾连笙只觉得心头火起,因为这些学生不仅仅在侮辱拿破仑,同时在侮辱他和夏尔,侮辱他们整个家族。他捏紧了拳头,居丹摸了摸他的脊背,一道电流袭过脊背,他大口深呼吸平定了自己脊背被抚摸过的感受。
“你干什么,别以为你没和他们一同说那种话,我就会轻易饶了你,如果你打算与我和拿破仑敌对的话。”他说,俊秀的眉眼看来十分怕人。
“不,不,约瑟夫,我绝无此意。我喜欢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开学第一天你总得保持平静。”查尔斯·居丹说,他淡绿色如同清澈的湖水一样的眼睛闪耀着,单纯而明朗。
顾连笙这才松懈下来:“谢谢你。”
其他孩子们则以一种看戏的表情,抱着双臂看向顾连笙,嘴角是轻佻轻蔑的笑容。
如果拿破仑在他此刻的位置,他会打烂所有人的嘴。顾连笙想。
但他不是拿破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