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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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墨衣的道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水声，还有歌声。空灵哀婉的歌声伴着水声回荡，像是很久远以前的时间里的回声一样缥缈无常。身下所躺的地方一刻不停的在晃动着,心中却自有一种奇异地安宁感，像是某天在半斗坪后的某棵树上一不留神睡着的时候一样。
自称“半神半圣亦半仙”的某人睁开眼,入目的天空纯黑无际,无星无月,更没有太阳。
日才子坐起身来静静地打量着四周,他此刻身在一艘小船之上,四周是烟波浩渺平静却又暗潮汹涌的黑色大河,河的两岸血红的花朵像是血焰一样燃烧到目力能及的尽头,细长的花瓣如同银刃刚刚破开的皮肉露出的伤口。
曼珠沙华，来自地狱彼岸，地狱的传说中冥界唯一的植物。
真是再糟糕不过了。他想到。
虽说武林局势目前异常糟糕，自己被迫接受天雷击顶之罚，但按理自己顶多被毁去分/身，却不想还是……
“汝既已醒，为何还要坐那里发呆呢？”歌声停止，一道冷淡的女声唤回他的思绪。
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他定了了定神向船头撑篙的人露出一个再清雅不过的笑容:“抱歉,素某似乎给姑娘添麻烦了。”
“的确，如果不是汝来了，吾应该在喝吾刚泡好的茶。”船头撑篙的是个身着白衣的美丽女子，声音中带着深深的不满：“难得有心情泡‘魂兮’，却不想还是被人搅了。”
“劣者之过，还望姑娘恕罪。”
“好说，职责所在，反正一个人也就只有一次机会麻烦到吾。”船头身着白衣的女子之言冷冷淡淡，带着一丝丝的不屑的味道；素还真对其中深意心知肚明，面上仍旧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斟酌着接下来的言辞。船中央摆着茶具，茶香渺渺，应该是面前女子说过的“魂兮”无误了。
“不知姑娘何名？”
“碧落下。”
互相通名，而后静默。
“茶好了……也罢，相遇即是一场缘分，就由得汝蹭这杯茶好了。”
名叫碧落下的摆渡人放下长长的竹篙，素还真努力忽略面前人嘴里嘀咕的诸如“怎么不慢点好呢等吾摆渡完了自己喝多好”“汝这次怎么就这么‘赏脸’呢”此类的话，面上好似浑然不觉面前女子的不满：“如此，多谢碧落姑娘了。”
“哼。”
回不去了吗？素还真捧着茶杯默默思索，面上闲适而心底带着无数的恐慌：他还不能死，心底的那个愿望还没实现，金阳圣帝还没死，欧阳世家还没完全倒台，他还要看这武林清平，他还不能死；后面还有一堆的计划要办，他还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现在，死在这个时候；他死了，好友们撑得住这云波诡谲吗？还有叶小钗也要争取到正道这边，还有……
他还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吾的茶，应当不至于难喝到这种程度吧。”略带不满的声音传过来，他惊觉自己紧紧的捏着茶杯，几乎将其捏碎。
“汝只喝了一口便停住不动了，还露出那样危险的表情，好像吾之茶会将汝生吞活剥了一样。”面前的女子挑眉：“‘魂兮’有这么难喝吗？”
“这……劣者心中牵挂甚多，略有失神，还望姑娘恕罪。”言罢，素还真重新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只觉焦枯甚苦，滋味难言。
二
“……
青春受谢，白日招之；
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冥凌浃行,魂无逃只。
魂魄归来!无远遥只。
……”
茶香悠然，在这黑色河川之上混着悠长的歌声飘散。白衣的女子唱着古老的歌谣沏着不存于人世间的茶，茶汤色泽清亮，味道却难喝的让人难以忘怀，素还真默默的喝着，一杯又一杯，脑中思绪万千。
“这是茶不是酒，哪有汝这般喝法的。”碧落下低低的抱怨着，却由得面前人糟蹋这难得的好茶，少见的好脾气。
换了平常，这样糟净“魂兮”的，只有被自己一竿子打进忘川百年不许上来换气的份吧。
“咦呀，是姑娘之茶醇美似酒，劣者不禁沉醉了。”某素姓男子面不改色言道。
“哈。汝心事重重，‘魂兮’的味道此时若好，吾就跟汝姓素。”碧落下极其不雅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素还真看。“汝想回去。”
“这……”
“忘川自古为亡者归所。汝，回不去了。”
四下里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之后过了一段时间，素还真开口。
“真的，无法回去了吗？”
“不是没有回去的，全看天命。”碧落下悠悠的开口，“反正汝在此处，无法做什么。”
“素还真，对自己跟朋友多点信心吧。”
“哈，那劣者借姑娘吉言了。”
两个人重又沉默了下来，素还真默默的喝着茶，碧落下轻轻的唱着歌。不复之前循环往复的长长的楚辞，而是一首小调。
“我问天地何为情
只见晨露现空明
逍遥问我人何往
只愿万物应真心
……”
歌声悠长而平缓，像是清晨的光阴从某条河畔的柳树下飘过的痕迹，绕过翠环山的千峰翠绕。墨衣的道者缓缓的平复了所有纷扰的思绪，于是手中苦焦难言的茶终于透出丝丝清凉甜意。
“姑娘之茶，甚是奇妙。”
“‘魂兮’是这忘川彼岸独有的茶叶，而且制作过程中吾将其放在彼岸花酿成的‘醉看流年’中泡了三日，之后一直埋在三生石下。难得取出煮一次茶，不想被汝偏了去。”
“哎呀，姑娘亦是博雅潇洒之人，否则怎会允素某一同品此稀世佳茗？”
“素还真，任汝舌灿莲花；吾亦不会破了此地规矩擅自放汝回去的。”
“哎呀呀，劣者无辜啊……”
“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茶香渺渺，两人似是对光阴的流逝毫不在意，黑色的大河无声起伏，载着一叶孤舟，载着孤舟上笑谈品茗的两人，两岸曼珠沙华无声开放，素还真跟碧落下聊着来此之前的诸多见闻，无端的想起最初踏入红尘时一线生给自己倒得最后一杯茶，饮尽之后，一步江湖无尽期。
“……
古今 东方升太平
雨落云端泽大地
千秋厚德尘中立
万代行道济生灵
……”
古今东方生太平，万代行道寄生灵……素还真微微的笑了起来，自己所愿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但愿有生之年得见天下太平。
为此，虽九死其犹未悔。
三
“茶快喝完了。”
碧落下又倒了杯茶给素还真，对方微微一笑谢过：“劣者惭愧，偏了姑娘如此好茶与如斯妙曲，无以为报啊。”
“如果阁下能跟吾去轮回台，那就是最好的回报了。”减少吾的工作量省的吾以后再摆渡汝一遍。“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不可能。”
身为忘川唯一的摆渡人，能够观视万千因果的存在，自是能够看见面前之人的天命，那之后看似辉煌实则悲哀的坎坷命运，碧落下深知，眼前之人还不到自己摆渡的时候。面前这个自号“清香白莲”的男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更可以预见的是自己大概会被麻烦很多次……糟糕怎么有种干脆捅这家伙一刀比较节省工作量的想法呢！
罪过罪过，等等应该找地藏王聊聊。
碧落下收起茶具顺便收起自己刚刚产生的有些危险的想法，手执长篙立在船头：“汝似乎该回去了。”
面前的人似乎疑惑又似乎恍然，碧落下笑了笑。
三途忘川，不是没有回去的，全看天命。
而眼前的男人，天命未终，自然该回去了。
不过如果把他送过来只是为了偏蹭我一顿茶的话……天道规则是动不得也动不了的，但她真不介意去十殿阎罗那边闹腾一遍，呵呵。
“……
雄雄赫赫，天德明只。
三公穆穆，登降堂只。
诸侯毕极，立九卿只。
昭质既设，大侯张只。
执弓挟矢，揖辞让只。
魂乎来归！尚三王只。”
重新唱起招魂的古老歌谣，白衣的摆渡女子手中的长篙悠悠地划出一道又一道美丽的水波，墨衣的道者静静的听着，手中捧着最后一杯茶。
喝完这杯，自己就可以回去了。素还真无端这样觉得，默默的一点一点的饮下，喝完之后却猛然发觉不对。
这茶……
“碧落姑娘……”
“茶也被汝喝完了……莫再来了，‘魂兮’的存货不多了。”碧落下悠悠的说道：“‘醉看流年’是忘川水与彼岸花所酿之酒，我掺了一小半在刚刚那杯茶里，以你的酒量，回去之后大概就忘记这边的事了。”三涂忘川，容不得外人窥视，自要好好防备。
“……”素还真只觉得心中发苦，却无可奈何。
“碧落姑娘，劣者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作答？”意识渐渐朦胧，心念一动，素还真再度开口。
“问吧。”
“不知姑娘……可曾摆渡过一名为‘欧阳上智’之人？”
天道规则之下的因果线拉扯着黑衣的道者逐渐回到那个即将掀起无数苦难波涛的地方，而清香白莲在最后听到了一个让其心下猛的一沉的答案。
“欧阳上智？并无此人。”
清香白莲只觉满嘴苦涩难言：万般费力终究还是让那人活着，可以遇见以后的风波了。
“不过汝迟早会把他送来的吧……汝之天命，呵。素还真，在汝之天命终结之前，莫让吾在此处看到汝啊。”
最后的最后，陷入黑暗的素还真的意识中，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