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哀]听说》之屿

7、Chapter 6

　　在酒店房间整理行李的间隙，宫野志保先后接到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来自日本外务省的国际事务处，让她和同传小组暂缓回国直飞法国戴高乐机场，然后转机到东非国家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参加联合国非洲总部召开的2009年度关于世界粮食安全和区域间经济合作的多方会谈。

　　这是宫野第一次获准参加联合国性质的大型国际会议，显然是对她翻译水平的肯定和鼓励，收了线之后的日本女高翻也不免有些小激动和期待，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实的遮光窗帘，从暗色的玻璃层望出去，这座北欧古城掩映在沉沉的夜色里。宫野抬手打开窗，让寒冬深夜清冽湿|润的冷空气直灌进肺叶，原本经过一整天高压任务和下午猝不及防交锋之后有些钝痛沉重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感觉到有些细密的雨丝飘在脸上，宫野志保抬手关窗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恍惚间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个雨夹雪的夜晚，他在出租车外隔了车窗和雨雪变得模糊的身影，却瞬间在脑海中奇异地清晰起来。

　　想什么呢。宫野有些自嘲地笑笑，伸手关上了窗，准备去泡个澡来消除冷雨裹挟而来的侵骨寒气和白天的疲惫感。

　　第二个电话就在此时进来。

　　宫野折返身走到床前把方才随意抛在床上的手机拾起来，就看到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号码，一个和下午那个未接来电同样陌生的号码。

　　GPS归属地显示：比利时布鲁塞尔市来电。

　　她摁了绿色接听键：“你知道现在日本是几点钟么？”

　　对方轻笑：“别唬我，知道你还在欧洲，才在这个点给你电话。”

　　宫野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还留在欧洲，我还知道你明天要飞东非肯尼亚。”男声语调平缓地回答。

　　“……”宫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去么。”

　　“嗯。”电话那头没有多余的字眼，仅仅是一个表示肯定的语气词，但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再补充或是追问，安静的停顿间隙，白马甚至能听到宫野清浅的呼吸声。

　　他突然好想冲破这七百六十公里的距离，恨不得立即站在她的身前，面对面地告诉她志保你能承担联合国大会的任务真是好样的，但这些话隔了冰冷的话筒和漫长的信号线却陡然变得生涩，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白马探清清嗓子：“我很感兴趣在你的通讯录里我的新备注是什么？”他发出思考的延长音，“让我猜猜……beloved？＂

　　“……bastard.”宫野在被他答案雷到的下一秒便毫不客气地堵回去，“拜托你，自我感觉还能再好一点么？＂

　　其实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是一个活跃气氛而无伤大雅的玩笑，白马聪明地开启，宫野便也不说破，起承转合你来我往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大学时两人伶牙俐齿地斗嘴的模样。其实相比于学生时代的锋芒毕露处处较真，在工作了这些年之后的宫野志保，出入于各种社交场合和涉外酒会，也多多少少地对人情世故谙熟于心：毕竟还是做不到不沾染一丝烟火气的，有时候就不必故作清高了罢。

　　“Chocolate or diamond？”他在电话那头轻巧地笑，“你更喜欢哪一样，宫野小姐？”

　　“Diamond．”宫野故意用平时惯用的美音重复了一遍，便听到白马重重的叹息声，不知是对这个答案还是对她不吝吐槽自己英音的做法。

　　“这是我第一次来比利时。”他自顾自地说道，“布鲁塞尔的巧克力，安特卫普的钻石切割，我突然间觉得每一座城市都是鲜活独特而有生命的，而每一次出差也突然间变得有动力和期待起来。仿佛很多年，我对飞行和出差已经失去了知觉，但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了。我今天走在大街上，一直在想给你买什么纪念品，这个寻找合适纪念品的游戏我乐在其中，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然后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就给你打电话。我其实想说，我最在意和期待的，其实是迫不及待地和你分享我的人生，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足迹，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头看。”

　　他说完那一大段话，心底慢慢地蜷缩紧张起来，也不敢大口喘气，就那么微屏住了呼吸，等着对方的反应。

　　静默。

　　长久的静默。

　　要不是电话那头传来的轻微电流声和清浅呼吸，白马甚至产生了一种对方已经挂线的错觉。

　　“你……给我买了什么？”宫野有些不自然的声线终于打破了沉默。

　　“什么？”白马握着话筒的手顿了一下。

　　“纪念品啊，你不是说要给我带纪念品么？”因为扬起声调而瞬间挑高清越的音色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过来。

　　“……”白马瞬间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站在窗前，衬衣袖口被工整地挽起，他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头发，面前的茶色玻璃倒映出这个男人突然间变得不修边幅的形象。

　　你——还是躲闪得那么天衣无缝啊。

　　告诉我，这种无师自通的技能你是怎么学会的，而我又要怎么破解？

　　他的目光有些放空地环视了一圈同样是酒店房间的背景，握着手机的左手下意识地收紧：“你们那边……也下雨了吧。”

　　“……是。”或许是感觉到了对方长久沉默所带来的压抑尴尬气氛，也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是那么有意的无厘头，宫野的这次回应有些过快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我们——内罗毕见了。”白马压低了声线，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

　　“Good night.”

　　“Good night.”

　　漫长雨夜，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