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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

  •   12月18号是哥本哈根入冬以来气温最低的一天,却因为圣诞的即将到来而洋溢着与低温相反的热闹活络。主干道上来往的车流奔涌出盛大的节日氛围,市民们大多已经开始休假,但总有些人的日程表不随日历走,重心不围着地轴转,而是跟随着政坛的风起云涌而忙碌奔波。

      宫野坐在开往会场的黑色轿车里,在等待红灯的间隙漫不经心地转头望向窗外,有骑车的少年在车门外稳稳地刹住车闸,或许是觉察到了她探询的目光,踮脚直身笑嘻嘻地望过来。淡金发色碧绿眼眸,典型的偏北欧长相,在色彩鲜艳的塑料头盔下方明快地呈现着。宫野望见他咧嘴朝自己笑,接着飞快地说了一句话。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从唇型分辨也不是英语发音。她单手扶额有些好笑地目送他不等自己回应就踩着绿灯亮起的瞬间急急地蹬车离去的身影,到底是小孩子,做什么事都免不了心急。

      就如同当初那个身穿戏服逆光立在她身前微微蹙起眉扬声问自己“怎么还不去后台化妆”的少年,相似的自负意气,深邃的眉目在脸上投下自信洒脱的明暗分界,存在感强烈到只须站立在那里,就自然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清冽气息。

      宫野走进二楼的隔音间,脱下羊绒大衣,露出里面的Emporio Armani职业套装,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瞟了一眼对面。

      标有Britain的玻璃幕墙后空无一人。

      诧异之余,她面对着来自检查通讯安全的工作人员,问道:“英国代表团今天没有同传任务么?”

      “啊,英国代表团参加的会议到昨天已经全部结束了,听说首相下午还要直飞布鲁塞尔参加和欧盟的谈判会议。”

      已经……离开了么。

      房间里的空气没由来地变得有些沉闷,宫野松开原本抓住耳机的手,下意识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正待解锁,突然意识到那个人的号码早就被自己从通讯录里删除了。

      手机屏幕上的解锁光标一下一下地从左至右地滑动着,应和着她怅然若失的眼神。

      等等,这算怎么回事?这种不甘心的情绪来得简直是莫名其妙:你是他白马探的什么人,他离开要事先向你汇报?何况当时是你自己单方面地斩断了所有的联络手段,你能指望他怎么联系到你?说到底,这些可笑的小情绪只是你宫野志保偶尔犯玛丽苏病的典型症状罢了。

      下一秒,毫不留恋地把手机丢回包里,宫野深吸了口气,拿过耳机戴上。

      最后一天的工作,更要做到完美无缺。

      ***

      随着日本外务大臣放下耳机,他身后一众清一色黑色西装的代表团成员们纷纷站起身来。

      宫野轻吁一口气,伸手关掉麦克风,把监听耳机挂回原位。她虚倚住皮制转椅,望着楼下散会之后显得有些嘈杂的偌大会场,气候大会的标志在主席台后上方的墙上熠熠生辉。

      隔音室前方的走廊上渐渐涌现出不同肤色和国籍的高级翻译们,在这11天的共同工作之后互相合影或是交换着联系方式和纪念品。

      日本首席高翻正在为怎样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离开会场而伤脑筋,隔音室的门被推开,后辈赤坂探进半个头:“宫野前辈有人找!”他显然是跑了一路过来,气息不匀,“他、他说在在二楼的观光大厅等你!”

      宫野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旋即调整表情反应过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走进观光厅时被过于明亮的光线照得有些睁不开眼,整面墙壁由巨大的玻璃组成,建筑物前方的景色被尽收眼底。幕墙顶端可以清晰地望见远方天际线的边缘,灰白色的云雾层层叠叠地遮罩在这座古老城市的上空,冬季的波罗的海依旧蔓延起氤氲的水汽,连钟声里也依稀带了散不去的润泽味道。

      白马探就从那面如同被阿尔卑斯山涧的溪水浣洗过般澄澈明亮的透明幕墙前转过身来,看向瞬间僵住脚步的她。

      因为没有笑,他的面容有种紧绷的俊朗;Zegna的深灰色条纹西装和他稍显瘦削的肩线贴合得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利落精神。

      他走上前来,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叩响清脆的响声:“宫野。”

      谢天谢地。宫野的内心突然升起这种想法,谢谢你不再叫我宫野小姐,你不知道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我的脊背都会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而僵硬得要碎裂掉。

      “本来是想请你去酒店的咖啡厅里坐的,但我一个小时之内要去机场飞布鲁塞尔,所以——只能将就着在这里讲了。”他从西装暗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随即收了起来。

      “你还在用它么。”宫野闷声问道。

      白马放表的动作停住,接着默不作声地递给她。

      宫野接过来,表壳上的防氧化漆已经被被磨损得有些剥蚀了,隐约露出耀眼的镀金内里。她将怀表翻到背面,上面赫然刻着两个英文字母:S&S。

      那是他们名字罗马音的首字母缩写,也是他们英文名的首字母缩写。

      宫野记得当初送他这块表是在大三的夏末,当时欧米茄的官方旗舰店刚进驻东京银座,她就把它作为21岁的生日礼物给了他,当时把白马高兴得什么似的,天天穿着西装马甲来上课,把怀表放在左胸口袋里,金色表链搭在第二个衣扣上,倒真有种复古绅士的味道。

      如今物是人非,再看那块表,却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宫野默然伸手攥紧了冰冷光滑的表链,繁复的纹路细细碎碎地印烙在她的掌心。

      头顶响起白马的话语,嗓音喑哑艰涩:“我当然一直留着,我怎么舍得扔呢。”

      宫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曾经那么熟悉的那双瞳孔,如今已经被那段她缺席的时岁蒙覆上了别样的味道,里面有她熟悉的情绪,但也有着令她感到陌生的思潮。

      她设想过他的成功出众,但未曾料到他是那么的成功出众。

      她流连那湾温柔的棕红眼眸的注视,但又设想下一个瞬间他就会踏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节奏轨道,那么睥睨众生的领袖气质,指挥大局完成每一场肾上腺素激升的紧张会议,争分夺秒地在世界各地辗转,在红眼航班上拨动表针校准时差,然后在舷窗外的急速气流中倒头睡去。日夜颠倒,黑白转换,彼此的人生就在一场场漫长的飞行中慢慢消耗,自己真的还能有精力去面对他,面对这场曾经令她绝口不提的往事么?

      她有些混乱地移开目光,就听他语调平静地开口:“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澄清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下一场会议你要飞往哪里,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再见面,所以我想,尽可能地把一些事情说清楚,至少我不想在你印象中给自己留下遗憾。”

      宫野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窗外,远处是大理石教堂优雅的圆顶和尖锐末梢,水绿色的瓦片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粼粼的耀眼光芒。

      “出国——是我人生中既定的目标。我和你不一样,你的生活重心可以放在日本,可是我母亲家族的生意和重心都在英国,我父亲退休之后也是要回英国的,我出生在那里,直到高中都在伦敦生活,所以出国对我来说就像回家一样,但是我没有料到到你那里就成了一种辜负栽培抛弃祖国的行为了。”他望向她,注意到前女友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当时我在机场给你打电话说我要出国,并没有要分手的意思,但你听到这两个字就挂了电话并换了所有通讯地址;本来我是想要找你说清楚,但那时赶着办签证出国,实在没有时间,当然我也承认,当时我从心底里不够重视这段感情……”白马声线低沉,缓慢地道。

      “这才是重点吧?”宫野转过头来神情讥诮,“白马探,你不要用那么多借口来掩饰你心底的真正想法,可以么?你说出国不等于分手,你说得多轻巧啊,少爷,你知不知道异国恋的成本和代价?伦敦和东京的时差是9个小时,难道你指望着你在晚上边看电视打电话给我时,我在凌晨4点爬起来兴致勃勃地听你讲一天的见闻?难道你也会在清晨赶去上课的途中充满热情地为傍晚我去银座的购物中心选择哪一款包而出谋划策?你知不知道卫星电话的价格?你知不知道伦敦和东京之间光是坐飞机就要11个小时?你确定你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和经费花在谈这场耗资巨大的恋爱上?”

      白马沉默地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把他的影子在木板上拉长变形,“当初是我欠考虑,说我看轻了这段感情也好,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自制力也罢,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他深吸了口气,“伦敦什么都好,但是那个城市,没有你。”

      宫野瞬间有些怔忡地看向他,白马和她并肩面向窗外,他转过头来朝她笑,“所以——”

      马林巴琴的叮咚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白马皱了眉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望了一眼屏幕,伸手按掉了电话。

      说出了那一段话的白马仿佛瞬间变得轻松自如起来,他走近宫野:“抱歉,我得走了。能不能——至少把你的电话给我?”

      宫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接过他的手机,输了一串号码。他接过去,按了拨号键,几秒之后听到她的包里隐约传出轻微的震动声,白马满意地笑了笑:“我的号码在你的未接来电上,记得存起来。再联系。”他的身影消失在楼廊尽头。

      白马探坐在开往机场的大巴上,刚刚挂断外长助理打过来的致命急电:“Steven你活腻了?挂我电话就算了,还想让首相在候机大厅等你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查尔斯王储么?”

      不过貌似被骂了一脸狗血的英国某高翻的心情还是出奇地好,他伸手调出虚拟键盘存好那个来之不易的号码,他几乎觉得下一秒自己都能把那11位阿拉伯数字背下来了,在联系人姓名里输入Sherry,OK,大功告成。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S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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