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昆嵛尘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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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舒卷，烟霭袅袅。
东王公宫阙矗立于昆嵛峰顶、云霭之巅。向下可俯瞰世间芸芸众生，向上即是修仙者望眼欲穿也难以企及的华贵仙境——九重天。
沐浴焚香过后，沉悦换上了青绸挽纱裙，坐在一面铜镜前。镜中倒映出小仙婢持着木梳替她理顺发丝的身影。
“仙子出落得可真好。”仙婢低着头轻声道，“而且年纪轻轻就飞升，简直与九重天的碧霞元君一般优秀呢。”
沉悦心头一跳。从不曾料想，“优秀”这个词，有朝一日竟会被用以形容自己。仙婢夸赞她，她反倒不甚自在。
“可不要胡言乱语。碧霞元君是众仙尊崇的神祇，我连飞升后的去向都不确定，怎能与元君相提并论？”
小仙婢略显羞赧地笑了笑：“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我心底就是觉得，仙子的福分不比元君差的。”说罢放下梳子，端详一番她梳洗完的形象，对此颇为满意。
“仙子，这样应当没问题了，请随我前去拜见帝君吧。”
她点点头，仙婢便扶着她站了起来。
天光正亮，踏出去的一刹那，刺目光线投射过来，沉悦不禁眯了眯眼好使自己尽快适应。尽管如此，沿途景致落在她眼里还是有些飘忽，恍若梦境。
一群鹧鸪在她的头顶盘旋，其中一只见无人驱赶，大胆落至道旁寻觅吃食。
这种野禽头小身肥，性喜湿热，多生活在南方。长于北境太白山的沉悦不曾见过，感到新奇而有趣。
她暗暗掐了个诀，隔空操纵近处的一颗小石子朝那鹧鸪掷去。鸟儿冷不防被攻击，扯着嗓子“咕咕”怪叫一通，蹦跶了两下便扑棱翅膀飞向天际，追逐被惊散的同伴去前，还不忘投给捉弄它的仙子一个幽怨的眼神。
瞧它这反应，应当不是梦了。
确认这一点后，沉悦开始反省方才的行为。毕竟掐诀打一只无辜的鸟，并非什么良善之事。况且，它似乎被打得挺疼……
“……我想帝君大概会派你看管某位仙君养的花木，这不费多少心思，倒也是份好差事呢！诶，仙子，你在听我说话么？”
直到一句问话在耳畔响起，沉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侧的小仙婢已经喋喋不休地讲了很久。
真是多话呵。自己以前在师父师兄心目中，大抵也是如此吧。
见她殷勤的模样，沉悦实在不忍道出自己走神的事实，怀着几分心虚敷衍道：“在听，你继续。”
小仙婢便信以为真，兴奋地应道：“那，我接下去把拜见帝君的礼节告知仙子，还请仙子务必一条条牢记在心。”
东王公，尊号东华帝君。三清陨落后，帝君、尊神、元君就成了地位最高的神祇，东华便是其中之一。他掌管着仙籍，在天、凡二界的神仙眼中向来是德高望重的存在。觐见这么一尊大神，礼节自然异常繁冗。
但小仙婢说来说去，无非是仪容得体、举止恭谦之类。这些早在她动身前几日，几位师兄就再三叮咛过。再听下去，她的耳朵怕是会起茧。
坦白地说，因从小受那人的影响，她很是厌烦约束行为的礼教纲常。
想到“那人”，沉悦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远。
旁人皆道她四百稚龄就获得了东王公的认可，殊不知细算起来，她实际只有一百零叁岁。剩下的三百年，她都处在沉眠的状态中。
转醒之时，她的师父、三位师兄及素未谋面的师嫂欣喜若狂。
“阿悦，你……醒了？”三师兄离枫抢先出声。
“？”她疑惑地看着众人。
大师兄脸上的微笑温和一如往常，说出的话却让沉悦为之一颤：“阿悦，你这一睡就是三百年呢。”
三百年于地仙并不短暂，可眼睛一闭一睁间光阴竟如流水般在她的生命里轻易逝去。
沉悦坐起身环视一周。那个突兀的、大家特意空出的位置引起了她的注意。师门齐聚，唯独缺席的，竟是“那人”。
她的二师兄，曾经手把手教会她术法、读写、吃穿。她是门内唯一的女儿身，因而师父师兄们对她多有纵容，而他却偏处处管制着她的行事。但或许是长久陪伴的缘故，沉悦潜意识里最依赖也最亲近他。
在她看来，任何人都有那时不守候在榻边的资格，独他不该。
三师兄告诉她，她陷入沉睡后，二师兄便启程下山历练，不知身在何方，但她飞升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三十六洞天已是无人不晓，他迟早有所耳闻，回来亦指日可待。
她真就信了离枫的谎言，傻乎乎地企盼着他的归来。然而，直至今日，他都没有现身。
另一桩堪称怪事的，是她这一睡，修为不退反进，醒后不久就被选中飞升。寻常地仙终身修行，甚者日日朝拜昆嵛、昆仑二山，望诚心可感王公王母，奈何道行不济，只好接受作为地仙平庸的一生。
依师兄们的说法，她的魂魄因故遭受了损伤，此后一直不省人事。二师兄下山，也是想为她找寻修复魂魄的方法。可不久后众人惊奇地发现，她的修为竟在自行调养下不断增长。
“你说你，难道是那时候遇上了奇人异事，应允了某种交易，譬如舍自己部分魂魄换几百年修为之类…”岑之撑着脑袋喃喃。
说这话时，四师兄的神情明显不太自然，猜测本身更是不堪一击。沉悦并非能凭三言两语轻易糊弄的傻姑娘，她看破却并不戳破，一来是给同门面子，二来若他们执意要掩饰真相，任她再怎么追问，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我可是赚大发了，这一下就少努力好多年。”她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四师兄，亲师妹有此邂逅，你想必眼馋得很罢？”
她记得清楚，岑之闻她所言，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又勉勉强强扯出一个宽慰的笑。
可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将自己关在屋里苦思数日，终究没能回想起来。
“仙子？仙子！”
小仙子呼唤沉悦数遍，见她迟迟不应，急得凑到她耳边大吼一声，惊得沉悦一个激灵：“别喊了，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嗯？”
一抬眼，沉悦被面前巍峨殿宇的气势震慑住。
东王公宫阙正殿，朱门微掩，恢宏庄严，上方挂一匾额，书“东华紫府”四字。殿前矗立着两尊口衔宝珠的石麒麟，狮头鹿角，双目凛然。
“仙子嘴上说听着，分明一路都在想心事……待会见了帝君万不可心思游离，不然就是大不敬。”
说完，径直走到殿门口手持长戟的守卫跟前：“烦请通报帝君一声，沉悦仙子到了。”
守卫松开那根与他一般高的长戟，但见它先是稳稳地自行立住，继而自下而上微缩成一根银针，落进守卫掌心。他将银针收入袖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回转出来时，他恭敬地俯身朝沉悦行了一礼：“仙子，您可以进殿了。另外，有必要提醒您一句，殿内除却帝君，还有一位前来拜访的神君，请仔细言行。”
神君是仅次于帝君等神祇的阶位，等闲地仙只能通过流传在世的画卷一睹尊容。飞升第一日就有幸得见神君，说不雀跃未免太违心了。
仙婢显得比沉悦还激动，猛推了她一把：“仙子快去吧，莫让帝君与神君等急了。”
这一推的力道着实大，沉悦差点一头栽到殿中。跨过门槛，她才注意到大殿的地面由大块白玉铺就，玉色澄净、玉质无瑕，泛着剔透却温润的光泽。走过悠长的步道，尽头三级台阶之上是座位，除固定的主椅外，因神君大驾临时摆放了一张岫玉椅。阶下则侍立着一左一右两位青衣童子。
东王公端坐在主座上，高冠束发，袍服款款，与画中肃穆的神祇形象一般无二。
客座的那位神君，则更为优雅卓然。他侧身倚坐，墨发松垮随意地披散，鬓角几缕垂落肩头，光洁手背抵着如玉削成的下颔，另一只手执着一本书册，待她走到台阶下，方合了书册幽幽看向她——眼瞳深若寒潭，眸光透着洞悉世事的从容笃定。
兹容兹颜，无愧为九霄天人。不过教沉悦折服的，是他的气度。若要作个比拟，该是一轮明月，乍看与世人共处同一空间，实则遥在天外，疏离清冷，可望而不可触及。
这气度甚至隐隐将身边的东王公压了过去，怕是一位耳熟能详的老牌神君。
“太白门衍虚道人座下弟子沉悦，拜见帝君、神君。”她暗自揣度着，下跪稽首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迟缓。
阶旁香炉里焚着檀香，细淡芬芳弥散在鼻端，令她意外感到放松。
“这位可不是神君，乃是洞阳宫白元尊神。”东王公善意地纠正她道。
白元尊神……沉悦怔住。
白元，何许人也？天界屈指可数的尊神之一，现任魂魄主神中威望最高的一位。就连天阙里的天帝，见了他也要行古礼。万年前那场震惊三界的上古诸神劫难中，便是他布下摄魂大阵力挽危局。
这个名号，她岂是耳熟能详那么简单。九重天的神仙，她知之甚少，绝不敢称了解，然白元尊神的事迹，她却是十天十夜也讲不尽。
“不识我很正常，起来罢。”
白元的声线很沉稳，给人以心安的感觉，好似一坛窖藏多年的醇醴佳酿——小酌一口，便有沉醉其中欲罢不能的危险。
“是，谢尊神。”沉悦依言起身。
东王公宝相庄严，语气却颇温和：“你倒是好运气，白元尊神今日凑巧造访本君，听闻有个地仙要飞升，便向我讨了名册来看。若是他有意收你入洞阳宫，可就帮本君省去替你寻差遣的麻烦了。”
沉悦以往一贯奉行踏实修行的原则，从没奢望过天上掉馅饼。眼下的情境，却令她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前世今生积攒的福分是否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然后厚积薄发。
但，她当真能入得白元尊神这般人物的法眼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昆嵛尘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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