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当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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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落水事件让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掌事的公公还以为我要不行了，正打算把我打发出去。发了一场透汗之后，我却又奇迹般的好了，只是身体虚弱些。这三天里殿选已经结束，落选的秀女也由内务府分发到各宫当差。而我，费墨。沁珠，却是被分到了外御膳房。外御膳房在景运门外，主要是侍候大臣们的膳食，有时也为值班大臣备膳。分到这里的原应是出身内务府包衣三旗的宫女，而沁珠是正经的八旗秀女，是为给皇帝选备后宫才进来的。即便落选后与包衣三旗的女子同为宫女，差别可是大了去了。我不禁哑然失笑：也不知是谁出的点子，真是有才阿。所谓君子远庖厨，把我往御膳房一丢，只怕我出宫之前都见不着一个正经主子了。
到了外御膳房后，先到掌事姑姑那里报到。外御膳房的掌事姑姑被众人称为“宽姑姑”，不知道是因其性情宽和，还是因其膀大腰圆。跟我一同报到的另有四名包衣宫女，宽姑姑领我们参观了一下工作单位后，又做了一番训示。完了之后，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不提。
我却被留下来了。宽姑姑握了一杯茶坐在桌旁，许久喝一口。一杯茶快要见底儿了，才开口说：“沁珠，你不是包衣宫人，也不该来这儿，更不该归我管。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说多问。闲言碎语听得多了，放个屁都惹事！你既然来了，就要当差；既然当差，就要我指点着；我既要指点你，你就要服气。我也是包衣宫人出身，你在我眼里可不比其它四个就高一等。”
我点点头，做诚恳状，说：“姑姑说的一点儿不错呢，沁珠都明白，都记下了。还望姑姑以后多费心指点。不过沁珠能不能求姑姑一件事儿？姑姑以后能不能不叫我沁珠，叫我莫梨？”不等姑姑开口，我接着说：“沁珠原是大名。阿玛给起了名字之后就再没叫过我，全靠额娘一手抚养我长大。额娘都是叫我莫梨的小名儿的。如今离了家，分到姑姑这里。要托姑姑的洪福，莫梨才能在宫里好好当差。姑姑能不能受累叫莫梨的小名儿，让莫梨在宫里还能时时想着额娘……”我把莫梨的身世套用在沁珠身上，企图利用姑姑的同情心。不管她有没有同情我，反正她以后是叫我莫梨了。刚开始，其他的宫人都奇怪，后来时间长了，我又只应着莫梨的名字，也就都习惯叫我莫梨。我很开心，用自己的名字开始自己的生活。
在外御膳房的工作性质虽是杂役，到底也没让宫女们干重活，累活。类似于担水劈柴烧锅炉之类的活儿都交给太监了。前辈宫女们可以做一些细致的活儿，比如为大师傅做最初的准备工作；也做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做好的事儿，比如一遍一遍的用越来越小的磨子磨豆沙，或者更高级些，比如摆盘、雕花等。我们新来的就要做粗活了，比如洗菜，切菜，刨皮，揉面等等。在餐厅工作本来就辛苦，再加上这个皇家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随时预备着康师傅会心血来潮的请大臣（们）吃饭。如果赶上开个皇家party就更惨了，要忙到脚不沾地。要我说，做些大锅菜给官员们吃得了。反正跟皇上一起吃饭，就是吃龙肝凤髓他们也得战战兢兢。可旗人极好面子，讲礼数。每道菜该什么样儿就得是什么样儿，都得体现出天家体统，皇家做派。只是辛苦了我们。
与我同期入行的还有其他四个包衣宫女，其中有两位不得不提。一位芳名唤作扇儿，属内务府正白旗。此人祖上三代的姑姑都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女，循例入宫当差。宽姑姑是她阿玛的堂妹，也就是她的堂姑。生的白净，也算周正，干活儿很是麻利，人也勤快，就是心高气傲，争强好胜。而且，很三八。那天我被宽姑姑留下来谈话，我前脚迈出姑姑的房门，她后脚就跟进去了。也许是她姑姑没透露什么口风，她转而拐弯抹角的套我的消息。我自然不搭理她，没想到竟被她忌恨上了。有时候宽姑姑待我好点儿，说些夸奖鼓励的话，她就摔盆打碗，骂骂咧咧。后来更是连她姑姑一道埋怨，说是胳臂肘往外拐之类的。我开始也生气，后来索性气都不气了。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我后来还是窝火了。也不知道她从什么途径知道了沁玉的事，当着我的面儿用大音量的耳语告诉了她姑姑。宽姑姑自然骂了她，说她在背后嚼主子舌根儿是在找死。她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个世界上有人传谣言就有人听谣言。没过几日，御膳房的人都知道了。于是我可以经常感觉到有人戳我的脊梁骨，嘀嘀咕咕。渐渐的，给官员们送膳的工作也轮不到我了，大概是怕我惹事吧。不用起早贪黑的给人送饭虽然没什么不好，可是我还是很介意很介意。
另一个是我的活宝，巧丫妹妹，属内务府镶黄旗。据说她是主动要求到御膳房当差的，原因是这里不愁吃喝。巧丫长得很喜兴儿，哪儿都圆圆的，尤其是嘴。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她也是穿越来的。因为她的嘴圆圆的噘着，我还以为她叼了一个粉色的救生圈糖。巧丫馋，但是不懒；乖，但是不巧，宽姑姑总说她笨。其实也不笨啦，就是秉性纯良，朴实一点嘛。巧丫很活泼，也很喜欢说话，说话又快又急，总是不经大脑。可宫里讲究的是稳妥从容，冲淡平和。因为说话不过脑，巧丫不知道挨了宽姑姑多少爆栗儿，可还是不长记性。这还不算，她最要命的是睡觉的时候四仰八叉。宫女是不准仰面睡觉的，说是怕冲撞了殿神。巧丫睡得又死，宽姑姑巡房的时候，我用脚踹她都不醒，总是被姑姑揪着耳朵拽下炕。严重的时候还罚跪。最后实在没办法，我让她背靠墙，再抱着被子睡，让她翻都翻不过来，才勉强可以。
说起来，我与巧丫的结缘还多亏了扇儿。因为她在背后编排我，我就被暗着免了给官员送膳的差事。可是这样，我就要多干好多其他的活儿，谁让我不够根红苗正呢。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削土豆皮。我一个人要削出整整一盆子土豆供明天灶上用，否则不能睡觉。我正埋头苦削，巧丫搬了一个凳子坐在我旁边，二话不说就削起来了。我开始没吱声，只冷眼瞅着她。但见她削了一个，放下一个，又削了一个，再削了一个。见我看着她，说：“你怎么停下来了，快削啊。姑姑说了，削不完不能睡觉呢。”
嗯？是宽姑姑派来帮我的？ “是姑姑让你来的？”
“不是。我知道她们在编排你，欺负你，说你和你姐姐的坏话。”巧丫没停手上的活，自顾自的说道，“我见过你姐姐沁玉，在直郡王府。”
我的手抖了一下，小刀一下儿滑到一边儿去，把拇指割了一个小口子。我用力按着伤口止血，喉咙里含混的“嗯”了一声。
巧丫径自说下去：“我叔公在直郡王府当差，我去看他的时候就看见过沁玉。她长得真漂亮”，然后又凑到我脸前仔细看看，说：“不过还是没有你好看。而且你们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长得都不像怎么会一样儿呢，他们真能胡说。…… 唉，你怎么又停下了？赶紧削完，”她左右看看，然后再翘着脑袋看宽姑姑屋里息了灯，神采奕奕的说，“削完了我带你吃好吃的。今天晚晌儿容师傅做了海棠糕，我看见他留了一碟子收在碗橱最上面那层，一会儿我们去吃。”
我看着她笑，开始只是微笑，后来就笑出了声。
“唉，你笑什么，看一会儿姑姑出来我们就吃不成了！”
“吃，吃，就知道吃。到时候吃成八尺宽，叫你连宫门都出不去！”
就这样，我和巧丫结成了难姐难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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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康熙四十一年，庆云大饥，皇上着四贝勒胤禛总理赈灾救济事宜。
最近我们厨房每天都要给户部的官员送饭。自从四贝勒胤禛领着户部的差事赈灾，户部的官员就没一点儿好日子过了。听说这个四贝勒为人最是严谨，办差也极用心，就是对办事儿的人太苛责，犯了错处一点儿都不饶。他要求相关官员日日都在户部值班，有了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处理。他自己以皇子之尊，却能做到以身作则，也每天在户部镇着，倒是堵了那些想找他短处的人的嘴。这么一来，可苦了户部的大人们，一个个背地里怨声载道，却没人敢当面挺腰杆子。
原本给值班的大人们做饭送饭就是我们的差事，可自从那个四贝勒开始吃我们的饭，送饭的人就苦了。倒不是说他挑剔食物，而是他脾气特别大，经常发作那些大人们。就是大人们没什么错处，他好好的看折子，看着看着都会生好大的气。他要是生气了，是个虫子都有错，更别提人了。没几天下来，送饭的宫女太监们都叫他发作了个遍。那些被排着送饭的人，走的时候都哭丧着脸，只说是四贝勒今日能少骂一两句就要念佛了。看着也怪逗的。我还听说，小太监们背地里赌博都拿他当彩头，谁赢了钱谁就去送饭。
我问过巧丫，四贝勒是不是特可怕，凶神恶煞的。巧丫说也不是，就是脾气急，说翻脸就翻脸；还特挑剔，总能找着错处；不过光骂不打，比起宽姑姑动不动就敲她爆栗儿好多了。弄得我直笑她脸皮厚。扇儿一贯都是伶俐的，四贝勒发作她的次数也最少，为此她很是得意。大家一看她这么伶俐，就总叫她去送饭。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连着几次，扇儿回来都是抿着嘴，憋红了脸。我看着心里乐啊：该，让你得意！今天晚上她一回来就把食盒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后使劲儿的攥食盒的提把儿。我跟巧丫对了个眼色，很嚣张的说笑起来。扇儿气得狠了，指着我跟她姑姑说：“大家都去了，凭什么莫梨就不能去。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藏着掖着给谁宝贝呢！”她这么一嚷嚷，其他人都响应起来，说就我没去过，怎么轮也该轮到我了。宽姑姑一想也是，她不必为了我让大家都不舒坦。于是我被安排明天去送四贝勒的午饭。
我没吭声。
我心里一直在想，那天我在浮碧亭见到的人是不是四贝勒。那天虽然天色近晚，我没太看清他身上具体是什么服饰，可一定是贝子以上的人物儿才能穿的。根据我看清穿小说的经验，有那样清冷的眼睛的人应该就是四贝勒胤禛了。而且那个人也脾气急，第一次推我，第二次吼我，我又没招他没惹他。我想求证一下我的猜测。
第二天中午，我拎着食盒，跟着其他的人来到了文华殿偏殿。已经是秋末冬初的时候，天气有点儿冷，但又不是很冷。正午的阳光一点儿都不刺眼了，照得这文华殿红是红，黄是黄，精神抖擞，闪闪发亮。我有点儿兴奋。跟我一起来的太监们也很兴奋。我知道他们一路上在悄悄议论什么，他们想看看我这个□□的妹妹是不是也是个狐狸精，还是一样被四贝勒骂得狗血喷头。
文华殿的公公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我跟其他送饭的人进的不是一个门儿，一撩门帘儿，我还真有点儿紧张。等我看见四贝勒，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是他！原来清穿文学都是纪实文学啊，如果我能回到现代，一定要在晋江网上呈清这一事实。
他背对我一个人盘腿坐在靠东边的大炕上，就着炕桌正边写边看。重重叠叠的奏折摆满了炕桌，挤得他只能在一块小小的空间里写字。他的左手边是一溜儿大玻璃窗户，阳光洒进来，屋子里敞亮的很。靠北边儿的窗子开了两扇，有风吹过的时候，还能刮进来一点儿秋天的干爽的味道。真好。
我上前请了一个安，他连头都没抬，只是说：“摆上吧。”
西边儿的炕上也有张炕桌。有公公示意我把饭摆在那儿。我一一摆上了，然后垂手侍立一边。他已经转过来了，两腿垂地的正坐在炕边。
“过来。”
我过去了。
“跪下！”
我应声跪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当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