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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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
便丐春工，染得桃花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
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靠在石青撒花大引枕上养神的良妃忍不住笑道：“丫头，你这念的是纳兰词么？”
“回娘娘的话，不是。”我合上手里的《侧帽集》，老老实实的回答，“是东坡的减字木兰花。”
我正式来到景仁工作已经很有几天了。工作待遇和福利果然比在御膳房好不少。我原以为我得从基层做起，没想到良妃让我跟着青玉，显然是打算把我培养成青玉的接班人。一来就成了预备管理层，我感激涕零，再一次体现了我的狗腿本质。
很意外，传说中的八阿哥胤禩迟迟没有出现。我很想见他一面，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只穿月白色的衣服。当我还是御膳房宫女的时候，每次来景仁都尽量避开晨昏定省，免得占用了良妃原本就少的可怜的母子相见的时间。可我如今成为景仁的宫人了，却还是没有见过胤禩来探望良妃。这么几日下来，我攒了些隐隐的气愤：胤禩不是在他娘走后悲伤不已，半年后还下不了床么？难道真的是伪孝？
我曾经就此问题向青玉打听过。在青玉眼里天神一般的八爷终于也有了微瑕，当然，真的只是一点点瑕疵。青玉说八爷太忙，所以没空来探望娘娘。我很是不屑：忙也是拿的出手的借口么？青玉见我那般神情，只好说：“你不知道，咱们娘娘在生八爷的时候只是个贵人，没资格管教皇子的。八爷一生下就被抱到惠妃娘娘那里养着，好大了才回到娘娘身边儿呢。八爷从小跟着的几个哥哥们，额娘的位分都高，只有咱们娘娘是个贵人。唉……这话儿怎么说呢！咱们娘娘的位分还是八爷娶亲的时候晋上去的，到底是沾了八福晋的光。”青玉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我更加认为老八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儿，什么人啊！末了，青玉又说：“八爷心里是真孝顺娘娘的，你见了就知道。”我很是以为青玉的立场不够中正。
这天傍晚，良妃有些倦怠，在炕上躺了让我给她念纳兰词。可时值春夏交接的时候，草木葱荣，鸟鸣花放。这个时候念纳兰词，多么煞风景！我劝着良妃说：“娘娘日日待在屋里不走动，常常这样容易气闷呢。如今春色正浓，娘娘若是还有些精神，莫梨陪娘娘去园子里走走如何？”
良妃在炕上稍稍侧了个身，向着窗外却仍闭着眼说：“你不是懂佛么？难道没听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赏春而已，还需要去园子？”
“可是不到园林，怎知春……天这样美好？”
良妃稍稍睁开了眼睛，望着窗外，深叹了一口气说：“开到荼靡花事了，春事也将尽了吧？”
我也暗叹了一口气，说：“娘娘的福气这样大，不该常发悲音的。”
“噢，”良妃懒懒的说道：“我的福气哪里大了？”
我笑道：“有子万事足，娘娘得了八爷这样好的儿子，福气如何不大？八爷年纪轻轻就得封贝勒，可见其人品出众，才识了得，又深得万岁爷器重。莫梨听闻说八爷敏而好学，谦和守礼，人人都称贤德呢。娘娘只要保重了身体，等八爷为娘娘添上许多的孙儿孙女，娘娘就可以含饴弄孙孙了。这样的福气不叫大，怎样的福气才算大呢？”
我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搜肠刮肚，把可以用在老八身上的形容词都掏了出来，卖力的演出只为博佳人一笑。幸好佳人高兴了，转过身来正要说什么，却见其眉梢眼角上都含了喜气，露出一脸的温柔笑意。我一看：至于么，听了八爷两句好话就幸福成这样了？佳人这才说：“禩儿，什么时候来的？”
我像被烫了屁股一样从炕沿儿上跳起来。青玉已端茶过来，摆下了炕桌，再将茶一一摆在良妃和胤禩面前。别看青玉平时老成知事，能干泼辣，在胤禩面前整个儿一Hello Kitty，头低低的，下巴都要别到领子里去了。我偷偷的乐，也正要悄悄的退下去，免得打扰她们一家三口叙情。正退到雕花门边儿的时候，却被良妃叫住：“梨丫头过来，见见你人品出众，才识了得的八爷。”
良妃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胤禩是谦逊的微笑，青玉是揶揄的嘲笑，我则是尴尬的傻笑。我只得上前请安。胤禩点点头，说：“我听额娘和青玉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这四个字非常不好定性啊！可褒可贬的，天知道她们俩是怎么说我的！高兴也不好，不高兴也不好，我只能不说话。良妃却笑了，打趣我说：“呦，梨丫头，怎么见了你八爷反倒成了哑巴了？刚才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不知道如何答对的时候，微笑是最好的反应。我只得再次傻笑。幸好胤禩岔开了话题，我才得空喘口气。
他并不是总穿月白嘛。胤禩穿的是一身豆绿底团龙贡缎的长袍，上身是墨绿底暗金提花的一字领马甲。素净，整洁，也符合他年轻贵族的身份。再细细观察他与良妃说话时的神情，发现那眉目间的亲善与良妃同出一辙，到底是良妃养出来的儿子呢。康熙曾评老八为“柔奸成性”。奸不奸的还没看出来，但柔确实是柔的。照我之前认为老八伪孝的想法，我本想从他脸上找出些敷衍或是冷漠的痕迹，却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看着良妃的那种神色应叫怜惜。良妃无非是和他说些生活中的小趣事，也有些小絮叨。胤禩在听的时候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在良妃期望他回应的时候，会轻轻的点头，并说些想法。若是良妃自己说到趣事时笑了，胤禩就会露出那种怜惜的神色。因为有些日子没来探望良妃，胤禩细细的询问了他额娘的饮食起居。倒是良妃敷衍他说一切都好。胤禩听了，竟带些责备的说良妃手腕上的镯子分明又显的空荡了些。子曰：“色难。”胤禩有和气，有愉色，有婉容，我开始相信青玉的话了：他好像是真的孝顺。
正观察着，听见胤禩对良妃说：“额娘若是精神得济，也该去园子里走动走动。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呢？”
我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只把头低的更低，觑了个空，赶紧溜了出来。
出来后我就一直躲在佛室里。佛室是景仁宫正殿三明两暗格局中的一间暗室，良妃并不是那么虔诚的教徒，所以佛室也兼做储藏室用了。反正躲在这里也是闲着，我开始着手查看物件。一柜一柜的，我依次看过来。忽然听见一些响动，转头一看，原来是胤禩站在门口，轻叩柜门的手才刚收下去。他穿着那一身绿色，猛的一瞅，还真有点芝兰玉树的味道。我上去给他再见了个礼，他依旧只是点点头，说：“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的比丘尼嘛。”
我当即有种扑上去与他撕打，挣个同归于尽的冲动。还要再捎上青玉这个重色轻友的耳报神！我只得抿了抿嘴：“八爷，微末德行，不足挂齿。”
他只是勾了勾嘴角，踱到排柜前，随便看看，问：“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突然意识到他与直郡王亲厚的关系，以及他现在领着的内务府主管的差事，心底一阵慌乱，没有答话。这时，胤禩疑惑探究的目光已经扫过来了。无法，我只得照实回话：“是正蓝旗，礼部郎中世平家的。”
胤禩看定了我，刚才探究的目光已经冷的像刀子一样。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眸子里划过了数种神情。我虽不觉得自己理亏，却是心虚的紧，只得把眼光停在了别处。胤禩一步步的走过来，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问：“费墨。沁珠？”我只得点了点头：“是。”
胤禩饱蘸了轻蔑的声音飘了下来：“更名改姓的骗了我额娘的信任。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你就不觉得可耻么？”
好毒的牙口！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蔑视，肯定的说：“八爷，我对你没兴趣。”
他愣了一下。我见缝插针，毫不客气的瞪回去！It’s my turn, 自恋狂！
他身量比我高，我要瞪他回去自然得抬头。没想到的是，胤禩开始打量我。几秒钟过后，更是伸手抬高了我的下巴。我一直认为捏别人下巴是那种身穿艳俗长袍，耳朵上别着大红花，后脖颈里还插着把扇子的地痞流氓才做的动作。很难想象岳不群捏女子的下巴是个什么姿态。我正要一口咬下去，却发现胤禩用了牙医的眼光仔细的看我的脸。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了，姑且放过他一回。
果然，再几秒钟过后，胤禩放了手，困惑的说：“沁玉真是你姐姐？怎么一点都不像，倒是有几分像……”
我舒了一口气：幸好沁玉像她妈，我像我妈，要是都像爸，我的前途就毁了。我稍稍低了头，解释道：“沁玉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一直住在南边，因为选秀才进京的。”顿了顿，又说：“也不是有意要隐瞒姓名，只是舍不得‘莫梨’这个名字。‘莫梨’是我额娘起的，也叫了十几年了。”
“你额娘如今也来京城了？”胤禩问。
“没，”我神色暗淡的说：“已经故去了。”
胤禩没有答话，我也没了声响。一会儿过后，胤禩说：“我如今也不以身世论你，你且好生当差吧。额娘喜欢你，不要辜负了她。”“谢八爷。”
胤禩抬脚就要走，我赶忙叫住了：“八爷，请留一步。”胤禩转过身，挑起眉毛来看着我。我只管说：“莫梨恳请八爷在差事不忙，得便的时候来景仁宫停停脚。哪怕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呢。娘娘寂寞的很，只有看见八爷的时候才是开心的。”
胤禩瞥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当好你自己的差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