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梨

17、定亲

　　春季里来绿满窗，大姑娘窗前绣鸳鸯。

　　青玉的扇套终于完工了。我坐在大条案的边儿上看着她点了一支熨斗做最后的整理。因扇套狭窄，青玉只得用两只指头压住扇套，另一只手持了熨斗，单用熨斗的尖尖一寸一寸的压过去。那样用心，也不怕烫了手指。人生自是有情痴，我心下感慨。“青玉姐姐，”我问，“你打算怎么给八爷啊？”

　　青玉的动作顿了一刻，再继续的时候我听见她轻叹一声：“不知道。”一会儿，青玉把熨斗搁在座子上，再拿起扇套细看的时候说：“要不，先给娘娘，让娘娘替我转给八爷吧。”

　　我受不了了！我得教导她，要不然，她啥时候才能熬到头儿啊。我苦口婆心的说：“青玉姐，你绣的是‘细柳荷花双飞燕’。这种东西不亲自送，别人怎么好替你的嘛！就是娘娘也不行啊。再说，你自己送给八爷不是还能顺便知道八爷的心意么？”

　　青玉微颦了眉，犹豫的说：“若是亲手给他，他会不会认为我，不是好姑娘？”

　　我本想教育她女子送礼物给情郎古来有之，转念一想，却又问了一个问题：“青玉姐，为什么是八爷？”

　　“因为，”青玉虚渺的眼光落在了远方的某处，“他是从天上来的仙子，来救我出苦海的。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得十三岁，进宫没多久，先是在惠娘娘那里当差。我阿玛品级低，那些年长的宫女们就可着我一人欺负。大雪天，她们赶我去场地里扫雪。我又冻又饿，扫帚都抬不动。八爷来给惠娘娘请安，见不得她们欺负我，便向惠娘娘讨了我给咱们娘娘使。咱们娘娘又是个良善人，从不亏待下人的。我这才吃饱穿暖了，又有了体面。那时我就想，如果能长长久久的和八爷，和娘娘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年轻的王子举手之劳，引无数灰姑娘竞折腰。情节虽然老套，却是屡试不爽。刻骨铭心的是在最困苦窘迫的时候，有一个温存的人说：“跟着我，我会带你去天堂。”若此人才貌兼备系出名门，恐怕任何一个十三岁的女孩都会义无反顾的将下半辈子搭进去。我想，如果当时是我，也许亦不能免俗。我虽担心妒名远扬的八福晋会不容青玉，但青玉对八福晋的耳闻肯定比我多。如果她不在乎，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扶了青玉的胳膊，认真的说：“那咱们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转天的傍晚，我侍候良妃坐在廊下看青玉在院儿里踢毽子。没想到青玉竟是个中高手。盘、磕、拐、蹦、落，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那黑毛大毽子像是被一根透明的丝线系在青玉的脚踝上一样，怎么踢都掉不下去的。有时动作迅捷起来，只看的见青玉一双海棠红的绣花鞋似一对儿雀儿似的出巢归巢，顶得那只大毽子在她周身舞来舞去。我正看的开心，一转眼，却发现多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胤禩。他也在廊下站了，却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青玉表演。青玉也正投入，两眼光闪闪的盯着毽子。抬头，露出粉颈一段；拧身，秀得纤腰一握。紧俏俏的身子裹在合体的宫装里转跳腾挪，可不是好看！我却想了想，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遂上前给胤禩请了个安。声音不大，不想打扰青玉，只想让她知道而已。我起来的时候偷眼向青玉望去，她步法凌乱，竟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我赶紧朝她使眼色。青玉果然明白，重新调整步法后，几下铺垫，忽的把毽子踢过头顶，落到身后。我一惊：啊，这不是要演砸了么！青玉这时却不慌不忙，一拧腰，一脚回勾，用鞋底把毽子弹了起来。力气使的巧，黑毛大毽子忽忽悠悠的就落在了胤禩跟前。他本能的一伸手，毽子稳稳的落在了手心里。

　　“哎呀，好巧啊，真是接的好！”我有点儿夸张的拍手叫好。胤禩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头寻找救兵，对良妃说：“娘娘，您看是不是巧的很？踢也踢的好，接也接的妙？”良妃的目光在青玉，胤禩，和我身上打了几转儿后，笑盈盈的对胤禩说：“真个是的，巧的很呢！”我边笑边将良妃搀起来说：“娘娘，外面风冷，咱们坐了好一会儿了，该进去了呢。”胤禩这时也走过来搀起他额娘，良妃却笑眯眯的把他推开了，还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两下，才由我扶着进了殿。

　　进殿之后，我还不停的往廊下看去。良妃捏了我一下，笑道：“是不是你给青玉出的主意，她几时这样大胆过！”我嬉皮笑脸的给良妃解说了一通，告诉她好事才刚开头。于是良妃与我，一老一少两个八卦女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的看好戏。

　　其实今日里踢毽子的事并不在我和青玉的算计之内，完全是我临时修改的计划，青玉也十分聪慧，当然还有天公作美。原本，我跟青玉说，很久很久以前女子为了向情郎表达爱意，通常要准备许多水果。我建议她准备桃，李，橘，苹果，佛手，哈密瓜若干，看见胤禩后向其掷去。若胤禩有意，则会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掷还给青玉，以示愿与她同修百年，永结同心。这样，青玉既可明了胤禩的心意，又可收获质地上乘，八贝勒近身玉佩一枚。他日若胤禩有二心，可将玉佩取出羞辱之，并将玉佩变卖换得钱财。我这样推心置腹的建议换来的却是青玉举着熨斗满屋子的追杀。我边逃边想，我只是让青玉丢个苹果橘子，若是让她丢个榴莲，她还不得咬死我。

　　两天的讨论并没有让我和青玉就丢过去的物件达成共识，胤禩却巧巧的出现在青玉踢毽子的时候，只好让他逃过一劫。我和良妃两个趴在窗台上看了那么久，就看见青玉把扇套给了胤禩，胤禩接过扇套看了半晌儿，然后说了点儿什么，再然后青玉跑了，胤禩进来了。我侍候良妃慌忙坐好，胤禩进来后对刚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走了。

　　晚上良妃歇下之后，我赶忙跑到青玉屋里，只见她像个小妇人一样坐在窗前看月亮，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八卦的靠上去，说：“青玉姐，快说说，八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青玉歪着脖子，一脸极甜蜜的说：“爷说他都知道了，让我放心。”

　　噢，进展的非常不错嘛，胤禩还有点良心。“还有呢？”我一脸继续听故事的样子。

　　“哪儿还有！我羞的不行，就跑了。”

　　“啊，那我教了你那么多话，你一句没说？”

　　“没有，”青玉继续甜蜜中，“爷说他都知道，我还说什么。”

　　我无语了，灰姑娘对王子的信任日久弥坚，谁能与之争锋。无奈之下，我只好打趣儿的说：“谁是‘爷’啊，他行几啊，我怎么不知道？”于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又在青玉的追杀中度过了。

　　原本胤禩来探望良妃都是青玉在一旁侍候的。等胤禩再来的时候，青玉却出来了，跟我一起坐在走廊里翻绳儿。我想，良妃一定是在跟胤禩说青玉的事情。果不其然，良妃跟胤禩说了好久之后，又把青玉叫了进去。等胤禩走了之后，我进殿一瞧，良妃正拉着羞红了的青玉细语说着什么。我想，这亲事就算是定了吧。于是赶忙走上前去恭喜青玉心想事成。良妃却一手拉着青玉，一手拉着我笑眯眯的说：“不忙，以后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