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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在梅边在柳边 ...

  •   中元夜一过,大家便各自回去。栖芳源又是一番冷清迹象了,只雁君还稍微停留,说要采办些绣品回去,权当年货了。端姑娘早两日便已命人递了帖子。这天早早备了车马,清晨便去环绣山庄。又准备了两个脐橙儿,一人捧一个在手里,不为着吃,只嗅着香甜,提神儿。
      八月半既过,早上已经是凉意侵帐了。马车儿晃晃悠悠,风时不时从车帘外溜进来,车厢内原本暖乎乎的,突然冒出一丝凉气儿,和着橙子的果香,倒也入了鼻息,叫人一噤。只听得外面叫卖早点的声音,豆浆从桶里舀出来的声音,小贩的脚步声,讨价还价的声音,都搅和在一起,恍惚间,是府中丫鬟老妈子道喜的声音。
      渐渐不闻喧闹,车夫说是到了,端姑娘回过神,却见雁君若有所思的向着帘子那条缝儿,手里一滑,落下黄灿灿的脐橙,直滚到车厢口了,压了帘子一角。
      “哟”,端姑娘一面拾起来,掀开帘子,一束阳光罗进车厢,“可别烂了才好。”
      “端妹妹可是心疼了?”雁君让阳光照得身上添了几分暖意,于是回过神,展颜一笑,顺势打趣儿。“得了端妹妹的心疼,这橙子也该有灵性儿的才好,才不枉顾了佳人。”话一出口,立时觉得不妥,但望着端姑娘面上毫无异色,方才舒了口气。
      说了几句,一边下了马车,端姑娘递了太湖明月湾的名帖,由门童领去偏厅碎瑶馆稍候,说庄主与夫人在载酒堂会客。两人落了座,仆人便上了茶退下了,雁君初入此厅,略见斑驳,不过一陋室,只是收拾得干净,毫无腐损之味,待揭起茶盖便闻芬芳扑鼻,已知是洞庭碧螺春,转头便见端姑娘也向着自己笑,不觉莞尔。又看这偏厅虽并无摆设装饰,但这桌椅无不是雕画细致,唯以主座背墙挂了一幅卷轴,是刘禹锡的《陋室铭》中截句,虽然未必是名家之作,也笔力不俗。再回顾斑驳之迹,更是映衬了碎瑶馆之名,越发觉得此间主人匠心独具。
      “端妹妹真是好眼力,知道我不喜欢市井街巷,捡了这么个典雅地方。且不说看不看得到绣品,单是来这一遭,便不是白白地跑一趟了。”雁君自小的教学师傅都是从江浙一带请到关外的,故而眼光从来不输明家的几个子女,反而更为挑剔。
      “雁君姊姊这么觉着,我便也安心了,不枉你大早儿起身,又是车马劳顿一番。只盼着此间的绣品,也令姊姊不虚此行,好叫我借花献佛得个人情。”端姑娘呷口茶。她自是懂得雁君的心思:据舅父舅母说,春季里有中原贵胄到关外沈家提亲,雁君的双亲从前拒绝了不少关外贵族的提亲,此番倒应允了,大约是盼着女儿可以嫁回中原。此番关内之行,未必是要置办年货,而是要置办嫁妆了。宁儿的计算是要落空一半了。
      不多会儿,仆从上来,说是庄主和夫人请两位姑娘到正厅。
      待同端姑娘一道踏入载酒堂,雁君不由得呆了——只见一双伉俪比肩而立:那男子四十余岁,长眉入鬓,身着月白儒衫,腰间垂一块浅绿玉佩,逍遥之意不可言语;身边娇妻不过二十出头,云鬓半垂,簪一片雪柳,明眸如水,水碧秋衫素色百褶罗裙,只如一片荷叶,灵气融人。所谓神仙眷侣,原是如此。从前别人把她比作月里嫦娥,也确实不曾见得更妙的人儿,如今见了这一对,方知自己不过镜花水月。
      “端姑娘携来的,可都是妙人儿啊。”庄主夫人望了雁君,不由赞道。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了。不过是端儿仰慕夫人的风姿和手艺,才敢找了引荐的借口前来一堵为快呢。”端姑娘欠了欠身。环绣山庄不是一般人都进得来的地方,猥琐小人的话,主人看了龊气,任他是富户豪绅,也闭门谢客。然而人心是奇妙的,越是抬高了门槛,越是有人千方百计地渴望进来喝杯碧螺春,再以天价捧一幅绣品回去,美不胜收——城西某甲自知环绣山庄不欢迎他,便央了他人从此地捧回一幅《鎏波图》,不惜给了一千两的高额佣金。倘若知道了是从这些人手中赚来的银子,庄主与夫人不堪忍受,都用作了平江府的修桥铺路。
      庄主与夫人携了二人至合臻馆与怀瑜楼看绣品,合臻馆中只见大幅小幅的摆了一屋,虽说惊艳不已,雁君倒想去看看绣娘的作业房,那便是还瑜楼了。其中一幅未完之作《浣溪纱》倒吸引了雁君的注意,却见端姑娘已经走上前去了。
      那幅《浣溪纱》并非绣的平常的西施浣纱:月明星稀,一女子的窈窕背影,在水边浣纱。
      “这幅绣品不是已经完成了吗?”雁君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楚楚动人。
      “还有一半才完成呢。”夫人笑言。“这幅绣品是客人拿了样子来的,姑娘只怕是与之无缘了。”
      “还有一半?倒是奇了,不知还缺什么呢。”雁君点点头,“君子不夺人所爱。能不能再为我绣一幅一样的呢?”
      “姐姐有所不知,环绣山庄,一个样子只出一幅。”端姑娘言明。“不过,我有个画蛇添足的办法:只需在这浣衣女子的头上簪个簪子,便不是一样了。”一边笑着转过来,脚下却踩到一个物事,只听清晰的一声“喀”,似是什么硬物碎了。她一惊,忙移步一旁,往下瞧,却是一块翡翠玉牌碎裂了,拾起来,原本是拱形的玉牌此刻已碎成五片,上面雕了一个小篆的“繁”字。只见那破碎的玉牌柔润艳丽,色泽通透,恐怕是上好的翡翠。“可惜这么好一个物件,却叫我糟蹋成这样子了。”端姑娘看着,可惜了好一会儿。“不知这是庄主的还是夫人的?端儿失礼了。”
      “这倒不是我家的东西。”夫人看了一眼,想了想,终于道,“这般贵重之物,只怕也不是庄中绣娘所能持有。”她自知,便是不说,在场之人也看得出这物件的价值,倒也不怕凭添了端姑娘的伤心。又见玉牌四周的花纹不是老旧的式样,必然不是哪个绣娘的传家之物了。
      “禀庄主、夫人,旭公子的书僮前来。”馆外,一名丫鬟前来通传。庄主与夫人不由得都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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