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眉斗画长》微雨飞霏

2、愿逐月华流照君

　　中秋佳节，持蟹赏菊，本就是惬意十分。凭添得一双美人在席，更是十二分的称心——可惜宁儿对端姑娘这未来嫂嫂夙无好感，故意在进了传月阁以后就不随婢女引路，以免和她同席，只隔了一桌落座，冉熙航只得时不时远远儿望一眼。大家又多是忌惮着宁儿的，故而自这一双兄妹落座此席后，除了原先已经入席的一双姐弟，别人倒不敢过去了，尽往别的席位挤过去，更加显得这一桌空落落，偏偏又是显眼的位置，好不尴尬。
　　正在此时，门口进来的一位女子倒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鹅黄衫子碧玉挠头，月光落在身前，只若披了一层轻波，自肩头流泻而下，柔声道。“雁君来迟了。”
　　“雁君！”宁儿一见，立时高兴起来，飞也似的过去，拖起她的双手，“好姐姐，我可真想你得紧！”不由她分说便一路引到自己那一席。“可不知道你会来呢。”她最喜欢这位看似有些弱不禁风的远房表姐了，若早知道今年的中元节能见上面，就不在杭州磨蹭到最后两天才启程了，怪只怪端姑娘的请柬上也不写明。
　　“还不是端妹妹想得周到，说是去年从上元节到中元节宁儿都好一阵念叨，盼着咱们见面的日子呢，这不特意派了车船到关外接我来，说是今年中秋一定图个人月两圆。”雁君笑语盈盈间，向端姑娘微微点首，“倒是还没好好谢谢端妹妹呢。”
　　宁儿虽不以为然，却是从来舍不得驳雁君的面子，只勉强转过头向端姑娘也点了点头。待转回头来，只见自己的哥哥向雁君作揖，又红了脸，真是牙痒痒，却又不好发作，只说，“我哥哥见了雁君这般美丽，都不好意思了。”
　　恰时，长辈到了。端姑娘恭迎舅舅舅母，其他人也都行了礼。
　　明爷和夫人不过饮杯薄酒，便走了，留下管家给小辈们发月饼——金灿灿的月饼盒儿，一人一个，每个都镶了祖母绿和大颗的太湖珍珠。虽说俗气，究竟是漂亮的。
　　赏月，投壶，行酒令，不过也是如此，年复一年。大抵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虽说也明褒暗贬地较劲，只是谁都晓得，压不了端姑娘的风头，压不得宁姑娘的风头。虽说两人不睦是大家都看得见的，可十有八九她们以后要结亲。往前雅姑娘未出嫁时，这双姊妹花的风头，从来是平江府无人能及。
　　“敏思方觉学子雏。”
　　“季岚惊起虹端鹭。”敏学尚未及荓，书也没读过几本，听了上家点着自己的名儿，想了半天，才流利的说了一句，便传给了端姑娘。
　　“闻君未敢寄雁书。”端姑娘仰望夜空，只见明月灼灼，信手拈来，便传给雁君……这一套虽年年变更，但也大同小异，大家临行前多半会准备些腹稿，免得时时冷场罚酒之累，用到的时候稍微改些个字，便也蒙混过关，毕竟不是做学问，哪能深究呢。她自己的名字不好用，被传到的几率本来极少。偏偏大伙儿都怕冷落了她，落个喧宾夺主的嫌，挖空心思造些个生僻的小句，也要把她兜进去。敏学此句，必定是家中令夫子事先拟好了，让她背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想想也觉着好笑，只怕便是姐姐在，也想不出这么些个句子来。
　　“宁航满月流熙渚。”雁君思忖了下，便联上，又抿嘴一笑，“只是大家这般担待，我都要江郎才尽了。”众人闻言皆莞尔——雁君的名字用起来最顺口，大家一时想不出，便都把下家传给她了，故而不过两圈已经接了七八联。
　　宁儿听得雁君这句既可传给她，又可传给哥哥，越发感激——她素来不谙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若真是点了名儿，倒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呢，只觉得她真真是贴心的姊妹。
　　众人这般玩到深夜，渐觉露滋寒浓。端姑娘也发了话，大家饮了明家特制的桂花酿，方才醺醺散去，又打赏了侍立院中的仆众，打发他们去了清理传月阁同栖芳源，收拾满地狼藉。
　　此时，她也觉得睡意朦胧，只掖了掖身上的宝蓝披风，只见月晖清朗，仿佛洒在静谧的湖泊上，自己挂了一身的夜色清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穿上身的，但觉得暖而不燥，正适合这样的夜晚，醉了一般的柔融，说不出的舒服。风拂过鬓间，捎带了一丝凉意。“愿为西南风”——这是她唯一的言辞了，目光闪烁间，只觉得迷离的人影欺过来……甩甩头，眼前一片宁静的秋色，只小步向了自己的远烟小楼去。
　　月光一路追来，踯躅在远烟小楼的院落外。端姑娘推开房门，只觉得一阵闷。闭上眼转过身，似乎想再看一眼皎洁的月色，但睁眼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人，翠笛在手，长身玉立。
　　“是你？！”端姑娘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她语中的讶异。
　　那人点了点头，随她进了门。“雅儿让我带封家书给你。“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有劳了。”端姑娘双手接来，拢到袖中。“不好意思，热茶都没有一杯，只能请你稍坐片刻等一下了。”端姑娘谢过，便转入内屋，抱出一个长长的素青锦囊。“家姐说，如果公子到访，务必物归原主。请公子验看。”
　　那人微笑依旧，愣了一愣，打开锦囊——这把琵琶，是当年李璟赐给大周后的烧槽琵琶。“好，很好。我果然不虚此行。有劳端儿一直以来代为保管了。”他细细看过，便重新收好。
　　“白大哥……”端姑娘微微蹙眉，“对不起。”她倒底也说不出别的了。
　　“哪里。”他方才凝视着琵琶的真切已消散殆尽。“白某告辞了。”
　　“慢走”，端姑娘看他衣袂翻飞间身影消失，低声道，“不送。”缓缓走到已经合上的门边，籍着月光，从袖中掏出那封家书，展开——果然是空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没想好男猪的情况，所以他应该还没正式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