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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江有水千江月 ...

  •   “请他进来吧。”夫人吩咐了丫鬟,便笑对端姑娘道,“端姑娘这位姊妹若喜欢那幅《浣溪纱》得紧,或许可以问问那位旭公子是否愿意割爱。”
      端姑娘笑而不答,只望了雁君一眼。雁君自是有数,虽然不便夺人所爱,仍不忘微微点头道谢一声,“谢夫人指点。”
      话音刚落,便是一年少书僮进来,向庄主夫妇拱手作揖行了礼。尚未开口,但见了端姑娘手中所捧碎玉,不由露出惊惶之色,一时竟无语,只怔怔地望着碎玉。
      端姑娘见此情景,便知这碎裂玉牌的主人定是这旭公子,心中歉意万分,只好说向那书僮说,“小哥儿,真对不住,这是我刚才不小心弄坏的。请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当面致歉。”
      小书僮听她语气诚恳,犹豫片刻后也径直走来,作了个揖,便把碎片都收回,一言不发奔出了门去,都不曾向庄主与夫人告辞,显然很是焦急。端姑娘见此情景,倒也不便跟随,只在他身后道,“我认识手工活儿细致的林玉匠,愿意为你家公子拿去修补。”呆了一呆,看向庄主及夫人,微微垂下头去,“真不好意思,怕是给贵庄添麻烦了。”
      “端姑娘说这话,可是见外了。”夫人知她素来珍爱细致小物,定是可惜那玉牌玲珑精巧,而且多半是他人心爱佩饰,此刻心中大约已极为难受。“有形之物皆有破损之日,此为劫数。”
      端姑娘点点头,领了夫人的情意,却也叹了口气,“只怕那玉牌的主人看了难过,要迁怒身边的人,免不了责罚方才的小哥儿。”
      “城里城外每年布施捐香油的都不少,可里面多的是假道学。反而是端姑娘这般真正体恤人的,方才是难得。”夫人闻言,略有感慨。
      “夫人过奖了,端儿何以承受?”端姑娘脸一红,倒是展颜了。
      “听家仆说,姑娘所言手工活儿细致的玉匠,不知是否太湖的林百石?”
      众人一时不在意,故而未察觉有人进来。闻言不由望去,见发问的是门口处一清瘦男子,看年纪二十七八的样子,着一袭羽白长衫,手持丹青画面折扇,声调不高,却十分清朗。他身边站着的,正是之前来寻玉牌的书僮。不用问,这位年轻后生便是旭公子了。
      “正是太湖林百石老师傅。林师傅性情孤傲,奴家一时不慎,损坏了公子的饰物,故而请缨持玉牌去恳请林师傅修补,以将功赎罪。”端姑娘听旭公子语气平缓,并无惊疑或轻蔑之意,心道来人也不是泛泛。因林百石是不仅是平江府名声极大的玉匠和镶嵌裱糊匠人,于江浙一带也是无人出其右的。然而所谓性情孤傲,是委婉的说法,其实不然,因其手艺独步江南,故而开价极高,而交情不够的客人,若无熟客引荐,登门拜访多半要碰一鼻子灰。
      换作一般人,见明季端年纪轻轻,一身行头也平常,便敢夸口请得动林白石,或许会嗤之以鼻,若不然便以为她未必承受得了林白石开的天价。而此人,倒是神色如常——“既然如此,烦请姑娘代劳。”旭公子递过一个锦囊,其中装的大约就是碎裂的玉牌了。
      “自当略尽绵力。”端姑娘双手接过,倒是心中添了几分好胜意气。察觉到自己心下妄生骄念,到底一惊,暗道惭愧。莫非是遇上了不俗的人物,自个儿反倒落了俗套。
      旭公子来意既明,虽见屋中有美眷如花,倒也不逗留,便告辞了。
      雁君又看了良久,方才中意上一幅猫儿扑蝶的双面绣,说那鸳鸯眼波斯猫煞是灵动,眼乌子一个绿一个蓝滴溜溜转的样子漂亮非凡,两蝶儿也振翅轻盈,都是关外见不到的。端姑娘便悄悄支了银子,买了来送给她。雁君本爽朗,倒也不多推辞,便欢欢喜喜收下来,倒是谢了端姑娘好多声。
      时近晌午,又逢一早赶路,难免饥肠辘辘,雁君知关内女眷规矩众多,多不爱抛头露面,然此下并无家中长辈在场,便提议到附近酒楼小憩,见端姑娘一阵犹豫,怂恿半日,其实有意请她,好还了那幅猫儿扑蝶的人情。端姑娘哪里不知她用意,怎奈雁君的借口是她好奇平江府的风味,一时倒不好拒绝,只好应了,思忖着待会儿得先在她前结帐去。
      嘉馀坊中美食良多。端姑娘和雁君倒也并无饕餮的打算,毕竟算上赶车的马夫,也不过三人而已。为免非议,两人也找了个包间儿,只觉得桌面大了点,不禁相视一笑。谁知菜竟上了满桌,待看到其中有一道蓬蒿,端姑娘便知不对了:雁君自小不认识蓬蒿,而自己也从来是不喜欢的,忙叫小二来询问。
      小二支支吾吾,只说了一句:“二位姑娘的酒菜已经有人结账了,请慢用。”
      端姑娘微微一笑,拿了一吊铜钱来打赏小二,“请我们吃饭的那位是什么样外貌身材?你且说来。人家好意,我们也该还个人情不是?你不说么,我们姊妹俩多为难啊。”
      “是位年轻的俊朗公子,二十六七,很斯文的样子。”小儿最是势利——之前那请客的人八成也是给了赏钱,让他不得透露的,所以他最初才不肯开口。然而此刻又有利可图,便是忘乎所以了,然而如此简单的形容,并无多大意义。
      端姑娘点点头,“有劳小二哥了。”
      “妹妹可是知道是谁了?”雁君尝了口松鼠桂鱼,酸酸甜甜的,她最喜欢不过。“难道……”
      “我怎知道呢。”端姑娘无奈地笑笑,“二十六七的年轻公子满大街都是。不过,大约不会是登徒浪子。不然,此刻已经来邀功了。而且,我们的马车上挂了明府的牌子,一般人也不会轻易造次。但请姐姐放心,莫要辜负了满桌佳肴。”
      雁君听她说得在理,心放下大半,又尝那樱桃肉,滑腻油润,也是美味。
      只回去的途中,各怀心事,不再多言语,倚在一旁假寐。
      端姑娘于午间那顿饭,却是心里有数——大约是他了,暗自叹息一声。他此时仍逗留在此,不肯回到故里,还能是为了谁。可惜,伊人早已嫁作他人妇。又想,自己哪里有资格来为别人长吁短叹了,还不是一样的道理,看不破这一关,到底是不如姐姐来得洒脱了。也难怪啊……可眼前操心这些又有何益,过个两三年不也要嫁到冉府,少不了常常对着宁儿那个刁蛮小姐,又是少不得要费一番苦心经营的。
      马车磕到一块石头,两人不由地往前一倾——看外面,已经夕阳满街。也是时候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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