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眉斗画长》微雨飞霏

1、书被催成墨未浓

　　“秋风未试芙蓉面，柳细歌潮。恁爱阑桥，玉碎云瑛半醉腰。声声去催良人夜，欲藏归篙。怕等花朝，一路瑶光探春宵。”思量片刻，杏色衫子在秋风里衣袂飘举，女子微启樱唇，一阙《采桑子》娓娓道来，韵尾丝毫不差，意境也略胜一筹：自又是博得满堂喝彩——众人夙来无不夸四姑娘才貌双全的。
　　杏衫女子柳眉微挑，只淡淡承让，没有丝毫惊乍，显然是惯了此等场合，习以为常。
　　“偷来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这献宝可真是献得有趣了。”两声娇笑间，一红衣少女已经出现在门口。秋风飒爽，只拂得她的枣红披风也瑟瑟的飘扬了几分，颇有巾帼之姿，又让一袭红衣映衬得雪肤花貌，越发显得娇俏。原先簇拥着杏衣女的一众人不少回了头去看，便转不过眼珠子来，让她一双杏眼凌厉一瞪，登时又缩了脖子，不知不觉让出一条道来，倒是真真在这小花园里开了条笔直的小径，只由着两朵鲜花，争奇斗艳似的对着。
　　“原来是宁姊姊，我倒是不知道这会儿你已经到了呢。原先想着，早些儿用了晚膳便好去给你们接风，却不知道这船儿在太湖里还真驶得飞快呢。”杏衫女子似是完全不闻这红衣少女先前的羞辱挑衅之词，只淡淡儿笑着，一对梨涡若隐若现。言辞虽恳切，语气倒是平淡，若即若离的笑意，似是带了三分讥讽一般。
　　“哼，我妹妹可从来不偷人家的诗词。端姑娘这声姊姊，我怕是无福消受。”宁儿斜斜睨过一眼，讥诮之意毫不隐讳，也不走上前去，分明是不给面子。
　　这花园本就不大，众人临时为宁儿让出一条道来，已经是勉强权宜。偏生她不领情，只占着门前两三步的地面，又不挪脚，倒是令大家有些吃不消了，只觉得约略有些拥挤，却也无人敢往中间挪半步：都晓得若是得罪了宁姑娘，日子一定不好过，故而站在前排的反而向后挤，意为给宁姑娘空些地儿出来。偏偏越是这样，越是惹恼了宁儿：未踏足晴园之时，已闻得欢声笑语一片，待走到门口，只见着大伙众星捧月似的团在杏衫女身边，等到自己发了声，大伙马上和打猎似的噤声了，如今之势，众人更是在这方寸之地尽量躲得远远儿的，意欲和自己保持距离，这还不是明摆着的……自己远来是客，却遭受这番冷遇……宁儿柳眉一蹙，便成了倒挑之状，只一肚子脾气没处发！
　　宁儿还兀自怔愣着，忽然见端姑娘向自己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倒是莫名奇妙。她虽承端姑娘喊一声“姊姊”，其实不过是客气，她是亥末出世，端姑娘是次日早子出世，故而她也不过年长了最多半个时辰，如今见她行礼，还真意外。未曾回过神来，已听闻一声“端妹妹客气了”，这样温和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兄长。宁儿回头一看，哥哥俊面微红，也向端姑娘作了个揖。“哥哥，端妹妹借了别人的词来献宝。”宁儿故意拖长了调，尤其在“端妹妹”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少年微微垂首，如明玉一半的颈子，也红了，只轻声道，“舍妹无礼，唐突端姑娘了。”
　　“冉家哥哥说的哪里话，宁姊姊又不曾说错。”端姑娘施施然拂去杏衫上的落叶，没有丝毫愧意，只是笑容比方才看着宁儿时似乎更浅了，泛在唇边，也不漾起来，倒是有些无力。
　　“我哪儿无礼了，不过实话实说咯。”宁儿撇撇嘴，仿佛很大量似的不计较了。少年却并无惊讶之意，仅略略顿首，却又似想不出什么话儿来安慰抄文的端姑娘。
　　“宁姊姊最是聪明了，一听就知道这阙《采桑子》不是妹妹写的了。想来，也是宁姊姊天分高，冉家哥哥又调教得好。”端姑娘话毕，人群中已经有讥笑声，虽非朗声，却也足够在场众人听到了。
　　“哼。”宁儿虽不忿是被调教的，但倒底人家是夸赞自己，况且这位兄长向来对自己呵护有加，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向笑声传来的方向瞪了一眼，便也不说什么。
　　“家姐教诲，如果我们姐妹二人的劣作能博大家一笑，已经是积了福气，只是不得骄傲了去。只是宁姊姊如此赞誉家姐的新婚戏作，我这做妹妹的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端姑娘不紧不慢，缘由道来是一气呵成，完全不似宁儿夹枪带棒的问罪。
　　宁儿的俏脸倏地红了，一时下不来台，只觉着委屈，便向哥哥看去，却见自己哥哥望着端姑娘的眼神，如梦似幻一般，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雾气也不肯眨一下眼睛，更是心里恨恨，暗暗埋怨哥哥怎地这般不争气。自己和这对姐妹过招，每每平分秋色之时，哥哥也从来不为自己打打气；倘若自己失了面子，更不要指望哥哥讨回公道。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冉家哥哥和宁姊姊坐船也好几天了，该是累了吧。东厢和茶点已经备好，但我还是去看一下才放心。不足之处，趁着天色尚早，也好补齐了。”端姑娘又看向众人，欠了欠身，“少陪了，还望大家玩得尽兴。”
　　待众人还了礼，端姑娘便领冉家兄妹出了晴园，一路向东而行，莲步姗姗，不急不缓，自然也不知道身后冉姓少年期期艾艾的目光，几番欲言又止的寒暄或是迷离的憧憬之色。
　　一路无语。而宁儿先前已失了风头，此刻也发不出威了。
　　直到东厢，停了脚步，端姑娘终于开了口，“房内方才已经准备好热水，请慢用。”又是欠了欠身，说了晚膳时间，便告辞了。
　　宁儿对这项准备还是很满意的，故而也不出声了，只点点头，却见哥哥似有失落之色，怒气又上来，只重重关了房门，懒得理睬，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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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不弃坑,开放式开头，所以什么都没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