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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世态炎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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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世态炎凉
一个周五下午,鲍渺刚进办公室,就听得大刘在那儿骂人:“后勤这帮混蛋真他妈的势利,每次要车都不给,不都是一些扛大枪的吗,这么狗眼看人低。”
鲍渺感到大刘近些年越发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或许是他自己感觉到已经没有出路了,就越发地破罐子破摔。有时火了,什么话都说,不像以前顶多是开玩笑式地讽刺挖苦一下。
其实,鲍渺知道,不仅是后勤处,这厅里上上下下哪里不都是一双势利眼。即便就是到本厅的其他处室去办事,一般干部的面子也多半不够,别人只会敷衍你,少不得搬出处长的面子来压阵。而处长也分三六九等,如果是一等处室的处长,不用开口,别人会想方设法打听你的需要,恨不得天天为你服务,三流处室的处长待遇有时都好不过一等处室的处员。而后勤处的人,大部分都是工人,没有那些虚套套,做事则更直接、更露骨一些,对有用的人就捧,对不得势的人就压。
鲍渺也在后勤处吃过多次的闭门羹。原先老厅长在位时,大家见路厅长对鲍渺很赞赏,不少人对鲍渺是巴结有余的,现在看来鲍渺不过尔尔,所以她想办事就比原先难上加难,要车就别提了,十次有九次是不给的。有一次出差定火车票,因为后勤处规定要提前三天的时间预定,所以接到会议通知,鲍渺算好了还有三天,就打电话给后勤处负责订票的小丁,小丁说你说晚了,要提前三天告诉,鲍渺说,我是算好了三天给你打电话的,小丁说是三天前,你要是昨天说就没问题了。鲍渺知道他是故意刁难自己,就没再吭声。恰巧小刁要给他老婆买一张第二天的车票,在里屋打电话给小丁,结果,没到下班前,小丁便亲自上楼来送票,还话长话短地跟小刁套了半天近乎。鲍渺其实心里也生气,但鲍渺知道,这就是现实,但她是不会像大刘那样用嘴巴发泄的,只不过她后来宁可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办公事也不去找后勤处的那些人啦。
对于大刘,她心里充满了同情,可她并不赞成他的做法,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张嘴才使得他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因为忙,好久没见俞静,所以一有时间鲍渺就会约俞静出去坐一坐,一来解解郁闷,二来她俩也聊聊厅里的新动向。
这天晚上下班后,她俩又到心语咖啡厅坐下。
俞静说:“今晚你们处的小梁又大宴宾客呢,你知道吗?”
“不知道,请谁?”
“厅里的重要人物吧。”
“厅长?”
“请厅长恐怕她还没这个资格吧,请的全是厅长身边的红人。”
“厅长身边的红人?”
“你呀,下乡都下成刘姥姥了,什么都不知道。经常在厅长身边走动的人不就是厅长的红人吗?”
“我就是问你谁们经常在厅长身边走动呀?她又怎么会知道的?”
“人家住在厅长家对门是白住的,据说下班后天天在门眼里瞭望,谁经常到厅长家,谁经常给厅长送东西,厅长比较喜欢谁,那还不都一清二楚的。”
“难怪她放着大房子不选要选小的,用处还蛮大的么。”
“当然了,不仅如此,小梁还经常陪厅长夫人去购物,一来二去,也能渐渐地在厅长家登堂入室了。”
鲍渺感叹道:“那她现在是厅长家的座上客了!”
“座上客应该还不配吧,倒是听说经常到厅长家里去帮工,洗碗刷锅呀、扫扫卫生,端茶倒水的像个十足的保姆。”
不知怎么地,鲍渺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时看到的办公室屋顶上拼命织网的小蜘蛛了!那只红红的、细小的小蜘蛛,为织那张网,费了多大的心力,吐尽了体内所有的精华才织成那张网,这不就是眼前小梁的真实写照吗?于是,对她又有了一些同情和悲悯。
“我说她上班后怎么老没精神呢,原来把功夫都下到这些地方了。上赶着给别人当佣人,也怪可怜的。”
“哎!我倒觉得下对了,所谓‘功夫在诗外嘛!’你见几个人是凭自己的工作得到提拔的,我们处的小张,天天下了班就去喝酒,经常是一晚上转二、三个饭局,认识的人多了,圈子就大了,就能够结交到一些省里的重要领导的秘书、司机,间接地认识一些省里的领导。你们处的小刁凭的是老丈人,谁不是靠关系呀。所以,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在好好干活?即使人坐在那里上班,心里还不知操的是什么心。”
“可我听说路厅长当时也是顶了半天不想提小刁的,但是没有顶住,毕竟人家老岳丈官大一级嘛。”
“这件事我也知道,路厅长其实还算比较公道的,又凭着他是多年的老厅长,敢跟领导顶顶,但即便这样,有些背景硬的人他也是顶不住的。所以,你要认清形势!”俞静清醒地讲。
鲍渺很无语,想想自己既没有认识什么省领导,更没有当官的爹妈公婆,自己还有什么出路吗?她更惊奇的是俞静,俞静现在好像变得很现实,鲍渺感觉自己都有些不认识她了。
俞静的话的确让鲍渺进一步反思。
她也开始比较关心身旁的人在干什么。比如小刁,最近经常中午不回家吃饭,只在食堂匆匆吃几口就到离单位不远的地方练习打桌球,据说这是新任厅长的一大爱好,而中午不回家吃饭的还大有人在,都集中在那个地方练桌球,使得这个小店的生意突然就火了起来。如果这个店主知道这是他们厅领导的一个爱好带动的,他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领导呢。
自此,小刁下午经常迟到,不过,小刁历来是迟到大王,大家对此已没有了反应,如果他哪天准时来了,大家倒觉得惊奇。
即便如此,小刁仍然没有感觉到大家对他的看法,也许,他心里清楚,但他认为这些对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和新厅长搞好关系。因为,自己是老厅长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子上提拔的,现在老厅长已经退休,岳父大人也于去年底退居二线,如果新任厅长不买面子,自己是一点保障都没有的,所以,自己必须靠近新任厅长。
小刁常常会在下午上班时间把中午打桌球的一些逸闻趣事摆出来讲给大刘或小王,鲍渺在旁也能听得出来,厅里中午去练桌球的人还真不少,但谁能有幸跟厅长打桌球,那就很难说了,只是这个技能必须练好,万一哪天有了机会,你不会,岂不很遗憾!
由此可见,一个领导的爱好有时能带动一个店面的发展,如果更大的领导的爱好岂不是能够带动一个行业的发展?可见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是多种多样的。鲍渺也经常见到,由于某个领导爱好喝某种酒,这种酒的行情就见长呢,这样看来,用领导干部的嗜好来推动一方经济的发展没准还是一个好的模式呢!
吴厅长的转正,让陈丝喜忧参半。喜的是,吴厅长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成功地把自己称号前面的那个“副”字抹去了,那么他答应自己的许诺应该可以实现了吧?忧的是,自从上次自己没被提拔,跑到吴厅长办公室去吵闹以后,吴厅长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本来,原先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主要是取决于吴厅长,陈丝只是被动地等待。起初,她想见吴厅长还可以到他办公室去,后来,吴厅长认为这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让她再去他的办公室了,因而,尽管他们近在咫尺,但相见却并不容易。因为越是在同一个单位想要避开熟人就越不容易,她只能等待吴厅长在安排好一切后来约她。那时虽然不常见,但陈丝的心是踏实的,她知道只要他方便时便会约她的。
现在她的心却很不安了,自从她吵闹过后,吴厅长就很少理她了。开始她还很生气,觉得他肯定是没为自己争取,要不自己怎么也应该比小刁强吧,所以,她还不想多理他呢,但时间一长,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怎么很长时间了吴厅长都不和自己联系,特别是他上任厅长之后对自己就越发冷漠,每想到此,她就越发的不安,她越不安就越想见到吴厅长,她越是见不到吴厅长就越想知道吴厅长现在对她的态度。
没办法,她便斗胆给吴厅长打电话。开始吴厅长还接过电话,只是说忙,没时间,等有空再说。陈丝就抱着这一丝的希望开始等待,但等来等去也没有结果,后来,她再打电话,手机便接不通了,不是该电话不在服务区,便是该电话无法接通。越是这样,她便更加不安,也更加想见吴厅长,当面问问他,到底对自己还有无一点情意?难道过去的一切他都忘记了?于是,她不顾一切地破禁去吴厅长办公室。
但现在已是不同于往日了,不是她推门就可以进去的。吴厅长的办公室门前常常排着许多人等待接见,而每个想找厅长的人都必须经办公室主任安排才能得以接见。此时的办公室主任已换了新人,叫苟炳权,原先的董睿达主任已经晋升为副厅级。这个苟炳权是个见面三分笑,背后捅大刀的主,所以,厅里面谁都不敢得罪他。他还相当会用权,每个想见厅长的人都必须经过他,如果,你敢越过他一次,下次肯定他给你使绊。所以,背地里大家都叫他“狗腿儿”,陈丝几次下去都让苟主任三言两语给打发回来了,不是说厅长不在,就是说厅长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其实,陈丝每次去找厅长之前,都是先下去查看厅长的车在、知道厅长在厅里办公才去的,但苟主任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因为得罪了他以后就更难见着厅长了。
刚开始,陈丝心里很怨恨苟炳权,认为是他在刻意为难自己,但后来她渐渐感觉到,没准就是吴厅长让他挡着自己的,于是这种怨恨就变成了一种愤懑,淤积在她的心中。
由于这种情绪的困扰,生活便成为一种煎熬。上班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掩护,任何工作都放不到心上,能敷衍的就敷衍,实在敷衍不过去,就拖着。身坐在那里,心永远都在吴厅长身上。
这天,她又下去试着看能否见到厅长。刚到二层,就见小梁在苟炳权的办公室里和苟主任有说有笑的,尽管声音不大,但能看得出两人相谈甚欢。
陈丝便留了个心眼,到苟炳权办公室的斜对面屋子坐着,在这里既能看到苟炳权的办公室,也能看到厅长办公室的门,不一会,厅长办公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三个人,估计是外单位的,陈丝都不认识。接着,苟炳权便让小梁进去了。
陈丝看在眼里,恨得牙根都疼!
凭什么?小梁跟我一样是普通干部,她见厅长肯定也不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工作上的事情自有姜处长和章慎之去汇报,怎么也不会轮到她吧,为什么她就可以进去?我就不能进去?
她实在忍不住怒火,就闯到苟炳权的办公室质问。
苟主任说:“小陈,小梁是你们处长派下来汇报工作的,不然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们处长。你这样闹对你真的很不好,传到厅长那里对你更是不好,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去静静再说。”
陈丝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小梁出来,我就进去。”
苟主任说:“厅长马上要去政府开会,你硬闯,耽搁了时间误了会,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样,你先回去,等有空,我叫你下来。”
好说歹说,苟炳权硬是把陈丝劝了回去。
陈丝回到办公室,一方面恨苟炳权,另一方面又把所有的怨恨加注在小梁身上,因为小梁明显地靠近厅长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一定是小梁在厅长面前说我的坏话了,不然厅长怎么会对我这样?毕竟自己跟厅长过去是有情分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陈丝总在心里这样想,所以在日常言语中就经常找空打击小梁。
这天,因为一张单据找不见了,小梁问陈丝是不是没交给她,这让陈丝大为光火:“你是失忆了还是健忘了?明明我交给你了你现在又赖我?哼!我看不是患病吧,怕是只顾着巴结领导没空操心工作上的事,对吧,小鲍。”陈丝向鲍渺递过去一个眼神。
鲍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好。鲍渺知道陈丝现在是想拉拢自己共同对付小梁,但鲍渺现在已无心应付这些,自己还前程堪忧呢,哪有心情管这些。她们俩还能争斗一番,自己估计连争斗的资格都没有。不知现任厅长的胸怀怎样,会不会记恨两年前在北京的那个晚上?虽然,鲍渺至今都不认为自己是做错了,但是他当了厅长,自己便不得不担忧。再说,谁上谁不上,完全不是在处里斗得赢就能胜出。为此,鲍渺完全不想参合进来,只是对于来势汹汹的陈丝,她不愿惹祸上身,对于阴险狡诈的小梁也是完全处于防不胜防的状态。所以,对于陈丝递过来的橄榄枝她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一声并没有多吭声。
小梁却并不是好惹的:“没错,我就一天到晚操心怎么巴结领导了,我使美人计,我丧心病狂地成天往厅长办公室跑……。”
“你骂谁?”
“骂谁谁知道,谁是狐狸精,全厅人民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吗?可惜呀领导不吃你这套!”
陈丝哪能受得了这个,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刮在小梁的脸上,小梁更不示弱,回手也一巴掌打过去,俩人就你扇我一掌、我掐你一把地打作一团。
大刘在一旁乐了,说:“女人打架真好看啊,全然没有规矩和章法可循。”
鲍渺有些看不过去了:“这时候说风凉话,还不快点去拉开?”
“哎,有本事你去拉呀。”
说是说,他还是过去抓住小梁的手挡着陈丝面前,陈丝没来得及收手,一巴掌过来就结结实实地打在大刘的脸上。大刘故意呲牙咧嘴夸张地喊:“妈呀!这是要出人命了!”把大家都逗乐了,她们俩也就不好再闹下去。
自从陈丝和小梁吵架以后,俩人的关系又进入非常紧张的状态,表面上谁也不理谁,但暗地都在操心对方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让对方抓住把柄。同时,这两个人又都争着拉拢鲍渺,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按说鲍渺可以放松些了,但其实更紧张了,因为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近了一个必然会得罪另一个,这让鲍渺左右为难、疲于应付。陈丝总会在小梁离开办公室时把小梁的一些糗事抖搂出来说给鲍渺听,鲍渺只能附和地哼哈几句。而小梁会在陈丝不在办公室时拿些好吃的东西给鲍渺,并不提及陈丝任何事,鲍渺推让不过也只能吃一点应景。小梁还会神秘地向鲍渺透露一些厅里的小道消息,以示跟鲍渺的亲近。鲍渺倒不需要这些,尽量保持着与小梁的一定距离。
一天上班时,鲍渺突然肚子疼,小梁立刻找车把鲍渺送去医院,这让鲍渺感觉情感上对小梁有所亏欠,所以,小梁有事求她,她总是不好意思拒绝。但是,小梁这样的人哪里会让这种人情白送。
有一天,趁着陈丝没在办公室,小梁拿了一摞英文资料过来,用非常卑微的口气说:“小鲍,求你一件事行吗?”
给鲍渺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一个处的,怎么说求呢,只要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我的一个亲戚,孩子想出国留学,有些英文资料需要翻译,你是咱们厅英语方面的第一高手,我想请你帮忙给翻译一下,完后我让他好好谢你。”
“小梁,你说别的,我能帮的肯定会帮,但说到翻译,你都研究生毕业了,英文更是过硬,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鲍渺想找借口推掉,便吹捧小梁。
“别提了,那都是混的。我的英文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亲戚的事情不好推,我才不揽这样的事呢,再说要的又急,所以才求你,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话到此,鲍渺想到自己生病时人家毫不犹豫地帮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便接了过来:“我尽力试试吧,不保证译的完全准确,完后你再改改啊。”
“你的水平我知道,要不我会找你。”小梁恭维地说。
鲍渺拿过来看看,是一个男孩申请去美国留学的资料。有些是美国方面发来的信笺,有些是需要学生方面填写的。奇怪的是,所有资料上都没有这个孩子的姓名,只有一个美国发来的函件上有拼音的名字。
鲍渺问:“小梁,这个孩子的姓名怎么写?”
“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姓名他自己肯定会填,你给他空下就行了。”
听她这么一说,鲍渺也就没多想。今天工作上还有不少的事,办公室也安静不下来,明天正好是周末,鲍渺想周末加个班也就翻出来了。
周末,鲍渺整整用了几个小时的功,把这些资料都译过来,该填英文的都填好,还细细地校对了几遍。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这是鲍渺的一贯做人原则。虽然自己辛苦些,但不能让别人说鲍渺干的活不行。
周一,鲍渺把翻译好的东西拿给小梁,小梁千恩万谢的,再三许诺让孩子的父母谢鲍渺,鲍渺再三的推辞,但其实后来就没有了下文。鲍渺本来也无意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别人答谢,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