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杀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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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狐之王者有二色，阴阳相合。玄者为阳，其来也忽焉，去也忽焉，伴雷光并行；白者为阴，其行踏雪，纷纷扬扬，冰寒三尺。
听到那一声暴怒的狐啸，明珏不顾身体剧痛难忍，抬头望去。平原隆起的小丘上，如墨的苍穹下，灼目的雪白光华正与一团漆黑的暗影交织缠斗着，随着次次碰撞，一阵阵狐啸伴随着雷鸣在天地之间狂肆地轰鸣。
投射于天幕的巨大光影，本体亦是庞大的巨兽，有九条尾巴的两只狐狸正瞠目相对。寻常的树木不及它们的肩背之高，一爪拍去掀起飞沙走石如同平地惊雷，在地面留下数尺长的爪印。九条狐尾舒展在身后缓缓浮动，天地的灵气仿佛都受到感召向之聚集而来。
白狐的身境方圆，已经尽数封冻。原本青绿的树木都挂上冰凌，脆弱的细枝甚至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冰冻，变得脆弱而易碎，在它拍打地面的一爪之后就尽数化为齑粉。寒气四溢，冰寒的灵力在空气中都称为了可视的烟气，围绕着白狐为中心，游弋着，盘旋着。
而冰天雪地之中的狐，美得不可方物。
修长的身形被雪白的皮毛覆盖，浑然天成的流线让它无论是在攻击的蓄势还是在奔跑时都无懈可击。厚重的狐尾衬托出华贵雍容的姿态，其间隐藏的却是毁天灭地的威力。
它在愤怒，失去理智的愤怒。狭长的狐瞳内充盈着赤红，鼻息沉重而凶狠，四肢所有的肌肉都已经绷紧，锐爪紧紧嵌入身下被冰霜封冻的地面，像是随时都要将面前的生物咬碎撕毁一般。然而即使这样的怒火之中，它也有一种令人生畏的美与悍然，几乎让人甘愿被它咬破咽喉，死于它的爪下。
在它对面的狐敏捷地游走着。
那是黑色的狐，优雅，迅捷，在白狐冰冻而成的天地中灵敏地移动着。它的跳跃和奔跑灵巧得像驾驭着风，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漆黑的残影。乍看之下，像是居于劣势，然而面对白狐强大的威势，却游刃有余。
玄狐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鸣啸。
月夜晴空，一道碗口粗细的雷光径直向白狐劈去。
白狐躬身后跳，刹那前它所站的地方已经被雷电炸出了一个黑焦的大坑。它低吼一声，四周因为灵力的鼓噪直接炸开一圈高耸的冰刺。只见狐尾一甩，那一圈狰狞的冰刺就向四方激射而出，却在空中受到白狐意志的控制，一齐刺向玄狐。
黑色的九尾狐躬身蓄力，不退反进，在冰刺尚未临身之前已经冲了出去，直扑白狐所在的方向。
两只强大妖力的兽，终于以最原始的兽类争斗的方式，撕咬在了一起。
白色的狐是沉霜。
只看第一眼，明珏就知道那只兽的身份。虽然这灵力远非平日的沉霜所能比的，如此凶悍的九尾之形明珏也从未见过，但那充斥着愤怒的血色双瞳，却与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与他记忆中，沉霜因赤莲子而失控狂暴时一模一样。
不假思索地，明珏试图以传音入密与沉霜交流。然而，无论他以法术如何呼唤，都好像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传音之术必须以双方神智清明而协力为基础，现在沉霜一丝人性也无，全然是愤怒与兽类进攻的本能，又如何能回应明珏的呼唤？
明珏无奈，只得拿起长剑流光。随剑花一闪，化出无数金色光带，如电如光，飞向狂怒中的白狐，试图将用在绝龟身上的法子故技重施，先把狂暴中的白狐压制，再图后来。
却不想，光带一出，白狐尚未反应，与之厮打的玄狐却率先猛地甩动狐尾，招来数道闪电，将飞来的金色光带悉数斩断，分明是不想有别人干扰这一场撕斗。
我的猎物，哪容你们这些仙道之人置喙！
帝流浆乃是月华灵气聚合之物，力量精纯强大。寻常之人无法得见的原因，一是因为缘分所缺，另一个则是物竞天择的自然选择——看得见帝流浆的人类，难免尝试碰触，然而，一旦碰触帝流浆，吸收了它纯粹而强大的能量，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承受，数日之内，可见灵气流动，万物生灭之景，悟轮回循环之法则，见妖灵精怪，见魑魅魍魉……最终，过于强大的力量会耗尽人的生命，接触帝流浆的人会心智全失七窍流血而死。久而久之，这世上的人，都是些无法见到帝流浆的常人了。
对于妖物和山野精怪来说，虽然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但吸取帝流浆也是一种危险的事情。一方面，帝流浆的灵力固然能大幅度地提升修为，另一方面，如果不好好将它的灵力化入体内，就会迷失本性，陷入狂暴。所以，妖怪们采补帝流浆时，都以本形出现，好以最自然的形态与帝流浆的灵力相容。
玄狐以蛊术引诱沉霜吃下打量的帝流浆，赌的就是沉霜会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涌动体内，顺从本能，化为狐相。
然而玄狐未曾想到的是，沉霜确实是因为帝流浆的力量而不得已化狐了，但突破红铃锁化狐的同时，她依然残留着的一半人性却也让她遭受了平常人类误食帝流浆会遭受的痛苦——五感极度的混乱，心智的迷乱和丧失。所以，化狐的沉霜有了九尾狐族本来的面目，却失去了理性，陷入了一味攻击外界的狂暴之中，离她最近的生物，自然就成了她第一时间的攻击对象。
不得已，玄狐只能与她缠斗起来。
好在，沉霜虽然有了青丘九尾的灵力，但她鲜少以狐妖的形态与人战斗，加之心智迷乱，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一切都凭着兽性的本能行动，以玄狐的修为和计谋，应付起来还是不在话下的。玄狐打算先消耗一下她的精力，趁她疲累疏忽之时一击制服，再带回自己的地方。
可惜算盘打得再好，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没想到明珏这个老怪物竟然追了来，倒是比他想象的更关心沉霜这个半妖徒弟几分。
只不过，这老怪物的仙气为何如此紊乱，虚弱成这个模样？
玄狐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化为九尾白狐的沉霜就又扑了上来咬住他的前爪，有硬生生卸了他右臂的驱使。玄狐只得强打精神，集中到与沉霜的撕斗之中。
算了，他这模样也干扰不了什么，他爱怎么怎么着吧。
沉霜身上的红铃与明珏的魂魄相系，红铃锁一破，明珏的元神直接受损，体内仙气混乱，痛入骨髓。这一层，玄狐就决计无法知道了。
金缚之法被天雷所破，明珏喉间一甜，又是一口心血涌出。红铃锁上的精魄本只有些微，不至于将他伤到如此，但他本就心中焦急，加之看到沉霜化为九尾白狐，心生俱震，无形之中，更加剧了伤势，登时狼狈。
明珏自知如此只会让伤势恶化，只得定下神来，调息凝神，强自按下心中焦虑，平静翻涌心血。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却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玄白相斗，天地之间灵气搅动，不仅影响了方圆数里，更也引起了其他仙门中人的警觉。不多时，已有若干人先后赶到，见到飞沙走石，冰封数里的场景不由大为惊吓，理所当然的，将两只九尾团团围住，用上都是制服妖怪的术法。
但玄狐自父亲离诃故去后，已经继承青丘狐王之位数十年，妖力狐族之中无人能出其右，便是众妖里也是个中翘楚，这些匆忙赶来的，都不是什么精锐之师，自然不放在眼里。而沉霜虽然刚突破禁锢初次化为九尾原形，但帝流浆之力正涌动体内，加之残暴兽性正统治身心，怎会容许有人攻击自己。当下，两狐都是狐啸震天，狂雷急下，编织成一张漫天大网，冰雪如风暴平地而起，席卷开来，当下将御剑空中的仙门数人打落，有修为低些的，直接被震出数十丈之外浑身雷劈焦黑，七窍流血而死。
见同门身死，剩下的人更是愤怒异常，一些人立即向师门中求援，另一些则三两一聚，共同施展起更为凶险的仙法，上手的均是杀招！
明珏再无法坐视不理，强行中断调息，御剑而上试图阻止众人。
众仙门见明珏仙君，无不行礼，见人唇边带血，面色苍白，又均是惊骇——这两只妖狐，竟然如此厉害，连仙君都能伤得？
“你们不是它们的对手，还是先避为上。”
“无妨，吾辈虽学艺不精，但牵制这两只孽畜，还是绰绰有余，我们已经通知师门，不多时，便有精锐一同剿灭它们，请仙君放心！”
明珏听到此言并不觉心中宽慰，反而一阵从未体会过的惊惧，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勿要伤它！”
“它……？仙君是指……？”众人都是疑惑，难道这两狐之中，有一只是仙君驯养的神兽不成？
明珏有苦难言，这白狐是自己的徒儿，这等事情，又如何说得出口？
“仙君勿怪，这两只孽畜杀我门中子弟，此仇不报，吾辈如何见再见师尊？！吾辈定要见这两只妖孽斩杀于此，也是为我师弟报仇，为受伤的仙君报仇！”见仙君不再说话，剩下几人中血气方刚的一位青年大声疾呼，此言一出，当下数人呼应，都是摩拳擦掌，视死如归的模样。不待明珏阻止，几人齐心，一道煞气满溢的叁味真火，就喷涌而出，将两只九尾妖狐团团围起。
火墙围困的场景刺激到化狐的沉霜，唤醒了初次化狐狂暴时被牧清源的火龙诀困住的记忆。然而今日不比往日，已有九尾的白狐扬天长啸一声，九条长尾猛地发出刺目光华，原本平静的天幕突然乌云翻涌，玄狐更是借此一同长啸，黑云之中，登时金光乍现，雷鸣电蓄。
狐妖发怒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六·杀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