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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月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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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这是沉霜在玄狐的玄梦阵里经历的真实时间,也是沉霜被玄狐绑着带到一个奇怪的山上经过的时间。这三天,自己一直被绑着,可玄狐除了天天想方设法地逗她叫自己哥哥以外,其实也未做别的事情,实在说再有,就是想让她化狐。
“变个狐狸给我看。”
“……”
“那我变个狐狸给你看。”
于是就有一只毛色黑亮的九尾狐狸围着沉霜打转,还蹭蹭舔舔。
就算沉霜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也慢慢相信了,面前这只桃花眼的黑狐狸,大概真的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毕竟,妖之间的血脉联系比人类强得多,一旦冷静下来,那种同族同源的奇怪感觉就开始共鸣,由不得她不相信。而且,玄狐虽然没见过青岫女仙,却知道许多她的事情,谈到的一些,都与自己记忆里的母亲相合。
但是相信他是一回事,承认自己是狐妖可就是另一回事了。纵是玄狐软磨硬泡,沉霜也是咬定了不松口:自己不是妖!
“修仙有什么好,整天不吃不喝清心寡欲的。”玄狐以狐狸的形态在她身边转了好几圈,闹够了,就对着她,将前爪叠在一起,把脑袋搁在抓上慢慢趴下来,一双黑如夜色的狐狸眼盯着她看,“难不成,你喜欢明珏仙君那个老怪物?”
“我……”这狐狸脑子里都装些什么有的没的!沉霜不知是被说中了心思,还是被玄狐乱点鸳鸯的信口胡说吓到,一下涨红了脸。玄狐到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还在兀自跟她分析,“修仙的都是木头,一点情趣也没有,你怎么会看上他?虽说明珏老怪物皮相是不错,但人啊,不能太看脸……要不然是觉得他修为高深,厉害?那我也不差呀,还不如喜欢我……”
沉霜只恨不能翻个白眼干脆地晕过去。这狐狸,实在是太能瞎掰了。
“小霜儿,”知道沉霜的名字后,玄狐就这么自作主张地叫她。这一喊,倒是让沉霜起了一身鸡皮,回了神,才发现这狐狸已经啰嗦完了。正凑近了自己大眼瞪小眼,湿漉漉的狐狸鼻头都要戳到自己鼻子了,“你化狐吧,你还是妖怪的时候好看。”
怎么还提这茬儿啊!
沉霜是真无奈了,不是说这狐狸是自己兄长么,怎么似乎比自己还孩子气些:“你离我远些,这样得斗鸡眼,太好笑了我忍不住的。”
玄狐却没动:“你先化狐。”
“不变狐狸,你别想了。”沉霜说不动他,索性闭了眼,不看眼前一双货真价实的狐狸眼。
“啧。真倔,”玄狐化回了人形,揉一把沉霜的头发,把簪得好好的头发都揉乱,“不过你也就倔这么两天了。”
两天后。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日。
这一天,被认为是鬼门开的日子。传说,此日鬼门大开,无论是新死的小鬼还是因罪孽被困在地狱的恶鬼,都从冥府而出,游走于世上。故而凡人必须供奉牺牲,以免遭受鬼魂索命。对于习修天道的修仙者和得天地灵气成精的妖物来说,这开鬼门之说自然不足为惧,但七月半月满盈,灵气聚于天地,易成妖孽,易生新鬼,倒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个六十年一遇的七月半,又更是如此。
日初落天尚明,长庚星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玄狐就绑着沉霜来到了这座无名山的最高处——这山并不高,严格说来不过是丘陵而已,即使是山顶也是一片葱郁,没有终年不化的雪层,但因为周围都是平原,独它一座,却也有了些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沉霜被带到山顶后,玄狐就寻了根老松将她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上面。沉霜只觉得哭笑不得——这狐狸比她功力高太多,压根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法,自己也逃不掉。可他偏生就是喜欢这简单粗暴的法子。
“你是怕我在你吃帝流浆的时候,趁你不注意,跑了不成。”沉霜看出这地形,着实是个适合采集月华的好地方,便觉得找到了玄狐这么做的缘由。玄狐只是一哼,更让沉霜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话说,那帝流浆到底是什么模样啊,你吃过吗,好吃不?”
既然逃不掉,还不如找点话聊,好歹不至于无聊。
“味道……你可吃过龙须酥?”玄狐眯起那双桃花狐狸眼,一副沉醉在对美味食物的回忆的样子,“芳香萦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满口留香,回味无穷……简直是三界之内至上的美味。”
沉霜汗颜。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反正你一会儿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了。”
等等,自己就是问一问,可没说要吃啊……师父嘱咐过,不能乱吃东西的……
待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寂下去,天空就已经换上了一副月明星稀的盛景。这一夜的月亮,确实是沉霜记忆里,最大最圆的,如同一面浑圆的银镜,高高悬在中天,溅下炫目的皎洁光辉,衬得周围的星辰都好像黯淡了。大地也被月光照得明亮,一望无际的原野,树梢和野草,都在银白的月光下随风摇曳。
玄狐仰望着天空,久久不发一言,直至某个时刻,才忽地低低道了一声:“来了。”
语声落下,皎洁的圆月似乎更亮了一瞬,安谧的月色中,似有千万只萤火虫缓缓向大地飞来。浅金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目,并不闪动,而是如不灭的火苗一样,扩散着一圈圈小小的光晕。每一个“萤火虫”的后面,都牵着一根细细的光,遥遥连接着在高空中的月亮。
“萤火虫”们渐渐飘向地面,小小的光球橄榄形状,如同从月中结出的果实,六十年一度奉献给温厚的大地;又如同漫天的繁星垂落人间,待人采撷。天幕黑沉,明月朗朗,万千星辰赴千里与大地相吻,是如此奇妙又梦幻的场景。
玄狐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了九尾狐妖的模样,周身漆黑,九尾摇曳,光芒萦绕——却比平常逗沉霜玩的时候大上许多,四周的树木都不及它脖颈高度,沉霜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才应该是玄狐的原形。
便是这么怔忡的时刻,九尾玄狐已经跃上了空中。只见它四肢稳稳地踏在虚空,如行如飞,漫步自在,随着奔跃,萦绕周身的灵光留下似真似幻的残像,灵动如一只上古的精灵,又绝美似一个不存在于人间的神物,。空中的帝流浆受到玄狐灵力的影响,聚拢而来,它只消一张口,就吞下无数金色的光球,又好像将这天地间的灵气都一并吞食了。
而它周身的光辉,则越发明亮,让人久久不能将眼睛移开。
沉霜注视着这平日决计无法看到的奇景,宛如置身梦中。玄狐在空中的奔跑就像是一种奇妙的舞蹈,是这宏大的仪式的一部分。遥望远处的平原,帝流浆落下的地方,也有同样隐隐约约,或明或暗的身影闪动。天地之中,浓烈的灵气似乎都要化为一种甘甜的酒香,几乎将她熏得欲醉,朦朦胧胧中,她真切的意识到,帝流浆降落的这一夜,的确是妖怪们的狂宴。
月光皎皎,从那月中落下千万金丝所牵系着的帝流浆似乎无穷无尽,玄狐的舞蹈也似乎无止无休。
……就当沉霜如此以为着的时候,九尾的妖狐却慢慢地迈着步子向她行来,渐渐地,渐渐地落向地面,幻化为男子的形象。玄狐缓缓在空中行着,沉沉的墨色外袍衣袂翩飞,他神色沉稳,无一丝一毫之前放肆随意的样子。而他的臂弯里,数十枚帝流浆正散发着那种温暖的金色光辉。
落在被绑着的沉霜身边,他弯下腰来,拿起一枚帝流浆放在沉霜的唇边,用那小小的光球细致地描绘着她的唇形,目光中极是温柔,“你尝一个。”
沉霜愣了愣,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来。贴在唇上的金色光球温暖得如同一颗小小的太阳,不仅散发着光辉,也散发着强大的灵气——她身上的封印无法承受过于猛烈的力量增长,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咬紧了唇,没有出声,轻轻摇了摇头。
“傻姑娘,这东西如此珍贵,为何不吃?我特地摘来与你分享的。”玄狐幽幽叹了口气,露出了几许遗憾又寂寥的神情,只得将手中的那颗帝流浆送入了自己口中。
“我……”沉霜看着玄狐寂寞的神色有一些不忍,不由开口。
只一瞬,微张的嘴唇突然接触到微冷却柔软的东西,唇间有什么耐心地□□着,推挤,撩拨,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坚持着将她的齿关分开,不容拒绝地送入一枚温暖的光球。温热的球体沾到舌尖,就如水一般化开,化作微甜的气息,化作丝丝缠绕的灵力,融入肺腑,融入四肢百骸,成为在周身流淌循环的力,久久不歇。神智都在那一股奇异的甘美中变得恍惚,理性都在融化消解。
好奇怪……恍惚之中,沉霜还残留着一点被玄狐亲吻的震惊与不解,他不是自己的哥哥么,怎能作出这样逾矩的事情?昏昏沉沉中,只听到玄狐低低地笑声,唇边又一次碰到一枚温暖的帝流浆。
不是很好吃么?乖,再吃一个……耳边男人的声音轻轻催促着,沉霜想要拒绝,身体却遵循着声音,乖乖地张开口,任由那甜美的滋味再一次充斥在口腔,纯粹的灵力再一次在体内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