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尖圆的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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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伊耳谜打电话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放松的，可是看到真人——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间，一下子就纠结起来。惯常的干笑挂在脸上像胶水似的粘得人难受，索性就卸下了，直笔笔盯着伊耳谜。
反而伊耳谜正笑着看我，笑得像商店里买的木头娃娃——那种美丽的东西穿着种名叫和服的华丽衣服，精致的脸涂得雪一样白，嘴角弯得甜美可爱，偏偏眼神笔直又冰冷，半夜看见会毛骨悚然。
是真笑还是假笑？他神就神在真的也像假的，所以我在很多微妙的时候仍旧无法清楚分辨他的表情。其实糜稽曾经很鄙视地看着我，说伊耳谜的表情哪里难分辨，我自己想得复杂所以看什么都复杂，所谓眼中有花世界皆花、眼中有*世界皆*。或许糜稽说得对吧，微妙的不是时间不是场合不是伊耳谜那双黑洞似的眼睛，而是我。
“好久不见，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打完招呼，然后叹气：“浪费别人手机费真的很不道德啊，伊耳谜。尤其你看我一分钱都没了，如果手机再停机岂不是雪上加霜？”
“找糜稽付钱不就可以？”
他怎么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虽然我也基本把那个当作理所当然……
习惯性地回嘴：“你信不信他派炸弹蟑螂去你房间偷袭？”这胖子在我离开揍敌客的那天乐得放礼炮庆祝，殷红如血的光芒在大白天的明亮蓝空中写下各国文字的“永别了”。那天基裘夫人愤怒了，因为胖子做其他事情从来不曾这么卖力。
“嗯，我们还是说正事，”我把手机塞进口袋，拿出小账本。俗话说，人在江湖荡，哪能没本帐。“我的私人财产总共160，000，000，除去最初从你卡上提过的钱至少还有一亿吧？这是我在天空竞技场赚的，全存在那张通用卡上，你至少把这部分还给我。”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账户？”
“老早过期注销了，”这个世界人口流动得很快，长时间不激活账户就会被默认为注销，“而且开新账户要身份证，懒得办。”
伊耳谜的大眼睛望着我，又是付理所当然的表情，“你的钱就是揍敌客的钱。”
“……”很想彪悍无比地说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可吃住用都靠揍敌客那么些时日，此外无形的照顾比有形的物品价值更高，我实在没厚脸皮到可以那样叫嚣。
“好吧，那就算了。”我摊手，“反正打工也能挣钱，听说建筑工地工资高，我一个抵得上几十个。正式工作找不到总可以找黑工……”
在这个制度健全的共和国，好吃懒做的宅男也能拿到丰厚救济金。没有身份比没有钱更糟糕，很可能会被警察查身份，虽然在兜里装着揍敌客信用卡的时候完全没有人来盘问我半句。我的身份档案肯定还是存在于某个数据库里的，可问题是按照这个世界的制度，重办身份证不同于补办身份证，需要六个月的等待期，关键是还需要十万戒尼手续费，纯粹的、完全的、百分百的打劫。
想到这里，怨念横生，幽幽地说：“实在再不行就去劫富济贫。”我就是那个唯一的贫，幸好这里的富很多。“那就这样了，我走……”
尽量避开看他的脸，说着转身要走，被他的手搭在肩膀。
回头，他也看着我。
黑色里混杂了什么也无法分辨出，所以这是最好的隐藏色。好像又是挺久以前我把这个论点告诉糜稽，他嗤之以鼻，说黑色的眼睛是DNA决定，什么隐藏不隐藏，根本是看的人一厢情愿。好吧我就是一厢情愿了。
伊耳谜伊耳谜你的眼里有什么？
有锋利的爱。
不过那其实是用我的眼看到的，因此是存在于我的眼中的。
放在眼里，那样尖锐可怕，让人很害怕扎到自己，正如我一直无比害怕着脑中的两根细细钉子——并不是因为担心它们会造成物理损伤。
我天生该用作旁观的眼，一直都很轻松的，容纳着所见种种，它们大多只是无所谓的东西，所以以圆融之姿存在。
仇恨是尖的，所以排除了，怨愤是尖的，所以摒弃了。爱爸爸，不恨库洛洛。爱利利斯，不恨库洛洛。
唯有你是又圆又尖的。
我这么个消极的毫无出息的人，这么个天生作壁上观的人，当然想拔除钉子，又不想舍弃爱。这是很难的算式，虽然我在齐莱初中的数学测验一直满分，但好像计算不来这一题。天平怎样才能平衡呢？我像参加期末考试的小孩子，在老师面前小心翼翼摆动着砝码，唯恐一点错误。
这都是你的错，伊耳谜。
我早说过，爱不该用钉子来表现。
我只是想试一试，远距离，就不用看见钉子。旁观者很容易忘记那些属性尖锐的东西，我在天空竞技场慢慢磨蹭着，果然很快就只记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只记得你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扮成ET。那些尖锐的东西，真的，只想起了几次而已。
你也一样吧，教育着我不要为别人拼命、一切以自保为上、一切为了揍敌客家族。所以如果我那样坚决地拒绝了你的思想，是不是不要执著于一些对家族没有益处的东西好呢。
其实我知道你封账号只是恶作剧，一开始就明白你很喜欢平白无故地整人。可你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真难对付……
叹叹叹叹叹气，从来不知道自己一口气可以这么长，好像要舒去所有肺底犹豫。“我说你还有啥事？我都不问你为啥封我的账号，也不问你讨钱了……”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气味，刚才离得远不觉得，这会儿才发觉有腥气隐隐藏在傍晚街道喷香的食物气味里。我一愣，“血？”
他把手机伸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一列名单，“任务，刚完成一个。”
十来个名字，前头打了叉的有五六个。好像看到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正要仔细看，他却收起了手机。
“最近任务集中在这个方向，天空竞技场一向是出差的热门地方。我是顺路到这里来。”他收起手机。
“不是特地来找我？”我额头有根筋轻轻弹动。虽然我自己意志不坚定所以不希望他突然出现，可听到他说出顺路二字还是万分牙痒。
“是特地来找你的，你当这么大的城市会碰巧遇上？”他眨了眨眼，“其实是我想知道如果一个人突然完全没了钱会怎么样，所以在封账号以外还叫艾格调走你的车，你还有三处零碎资金，全部处理了。”
原来我还有三处资金，零碎到我自己也不记得的，你居然也有办法给处理了……
“你报复。不就是没和你打招呼就走吗，用得着这样赶尽杀绝？那时候我还当你小子是什么好料那么大度把银行卡给我……难道你想看到我睡纸箱？”
他闻言，唰地抽出一小叠卡片。我直觉联想到某个以牌杀人的红发先生。
伊耳谜当然没有biubiubiu发出那叠卡片，而是塞到我手里，“这里六家大酒店的总统卡。”
“你怎么会有？”
“合作伙伴，互相优惠。”
就知道是这个原因。我皱眉，“我才不要留在这里。”这里太多麻烦，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留着。“我不要什么总统卡，我要飞艇票。”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那就去买啊。”
“是你抢走我的钱。”
“你不是会劫富济贫？”
恨恨看着他，史上最大肥羊就在面前，信不信我劫你这富？
伊耳谜好整以暇。显然连我自己也不信。
“我会在这里呆到完成任务，就住在那里。”他伸手一指。已然黑透的城市上空伫立着一栋直入云霄的塔，奢华灯光夜夜闪烁，而伊耳谜指的是那隔壁的一栋双子楼，比天空竞技场矮了很多，却足够成为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的高耸地标，“等完成任务我再来找你，三毛想你了。”
眼看他打算要走，我忍不住问：“为什么来找我？你应该不会很想看见我。”鬼才相信你只是为了恶作剧。伊耳谜从来不是那样无聊的人。
“为什么不？”他疑惑的样子，摸摸我的头，就像久违的那样。然后转身走，很快消失在来往人群中，即使是揍敌客家的伊耳谜，此时好像也只是那很多很多人里的普通一个。
眼前好像看到死胖子糜稽一脸无趣，嘲笑说：你一厢情愿。
路过甜点小铺，习惯性地看今日推荐。目光在彩色宣传牌上转来转去，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直到柜台后的小姐微笑着问我：“小姐这么喜欢今天新出的榴莲塔？”
我有对那种古怪的食物表现喜欢吗？疑惑地看向玻璃，果然模模糊糊映着张笑脸。
“小姐你好我不要榴莲塔我要现金，这是打劫，不要叫不要动把收银机的钱全装进这个口袋，谢谢合作。”
以上，当然不会对柜台mm说。虽然我真的很想试试看劫富济贫，这条街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此刻的我富。不过那不道德啊不道德。
所以我从总统卡中任选了一张离竞技场远的，住了进去。留在有伊耳谜在的城市，好像违背离开揍敌客的初衷。
趋圆避锐，任重道远，如果我是条好汉，就该弄点钱尽快离开，弄钱真的不难。我应该不再见伊耳谜不再接伊耳谜的电话我听关于伊耳谜的消息。
应该对阶级敌人伊耳谜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给他当头棒喝，告诉他不能再这么任性这么自我中心，告诉他不应该把奇怪的三观强加给我、不该突然出现在不敢见到他的我的面前，告诉他我对他这样的行为多么愤怒绝对无法原谅。
即使担心着钉子消失的时候有些其他东西也会跟着消失，我也应该以神为中心，以四个部门为基本点，坚定地走在旁观者的康庄大道上。
可是我其实也很高兴，不然不会对着榴莲傻笑。因为犹豫，所以就告诉自己，抢钱多不道德，既然无路可走，就用一下伊耳谜给的酒店卡咯，反正只是住一下。
一觉睡到天亮。这酒店的房间和天空竞技场一百六十层以上的比起来居然也完全不逊色。醒了，刷牙，洗脸，习惯性的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忽然想起自己没有换洗衣服，只好叫来客房服务帮我把身上所有穿戴一一清洗明早送来。
光溜溜包着件浴袍，落到现在这身无分文的地步全是因为伊耳谜。睡前诅咒揍敌客家族一百次，老天保佑他们恶人有恶报吃甜食吃到胖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尖圆的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