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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匆 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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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厨房,曹仪和阿侗正在吃饭。
曹仪看见女儿回来,将碗筷放下,思量了几番才开口:“那个人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他叫永昶,还叫咱们别在外人面前提起他。”如恣端了碗筷上桌。
“我看他气宇不凡,恐怕不是普通人。”曹仪叹了口气,“现在世道不好,军阀割据,咱们小门小户,理当小心为上,过阵日子他伤好了,就叫他走吧。”
“爹,您就放心吧,要是伤好了,不用咱们说,他自己也要走的。”如恣夹了片肉放进曹仪碗里,“爹,您多吃点儿。”
曹仪还是担心,不知为什么,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笑了笑,继续吃饭。
吃完饭,阿侗和曹仪去柜台清点药材和账目,如恣就留下来熬药,等收拾完厨房,药差不多就好了。
端着药,她再次来到厢房。
里面永昶闭着眼睛,见是她来了,自觉地要坐起来。
如恣连忙过去扶他,把药递上去。
刚熬出来的药,滚烫滚烫的,如恣小心地吹凉了才送上去。
永昶接了过来,终是说了声谢。
如恣一笑。
喝完了药,永昶将碗还给如恣。
“一会儿我再熬点粥,等到明天你就能吃些东西了。”
永昶看着她收拾东西的背影,没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永昶:“好多了。”
“那就好。你这人命还挺硬的,从那么高的铁轨上摔下来,又受了枪伤,居然只躺了一会儿就醒了。”如恣顿了顿,又道,“你要什么只管说,不用客气的。”
永昶点了点头。
如恣便转身出门了。
晚上又是一阵忙碌,等如恣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亥时。她从枕头下拿出个大红肚兜,上面的并蹄莲只绣了一半。她坐在床沿上,抽出针,继续绣这只浅蓝色的花。绣着绣着,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这是她的嫁妆,下个月初八,她就要嫁予煦哥哥为妻,开始新的生活了!
绣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打了个哈欠,将肚兜压在枕头下,上床睡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做了个很是惬意的梦,但睁开眼,又不记得梦的内容。窗外天色已是蒙蒙亮,她起了床,梳洗后就去叫爹和阿侗,然后开始做早饭。
想到永昶昨日喝了一天寡淡无味的米粥,她特地去外面买了五个大肉包子回来。她们三人一人一个,永昶两个。
永昶看上去是真饿了,两个小盘那么大的包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连粥都喝得一点不剩,末了似是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将碗还回来时,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五块大洋:“待过些时日,府中来人,还有重谢。”
现如今五个大洋能让她们一家过活一个月,如恣连忙谢道:“不用了,这已经很多了。”
永昶怔了一下,细细端详如恣一眼:“曹姑娘,你救了在下,理当受谢。”
“其实吧,我救你,不过是医者父母心罢了。诊费、药费,这些已经很够了,不用再给了。”如恣笑得非常坦然,“你既给了这么多钱,今后这个月的伙食也让你说了算,想吃什么尽管说。”
大约她说得轻巧,叫永昶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我对吃的要求不高,顿顿有肉即可。”
“顿顿有肉还叫要求不高。”如恣小声嘀咕了一下。
“你说什么?”
“没什么。”如恣拾起碗,“我先走了,前面柜台还要人帮忙。你要有什么事,就大声叫。”
永昶没应声,重新躺下了。
如恣想了想,忽然说:“你等一下。”她出去了又回来,拿着几本书放在永昶脸旁,“一些传奇话本,你躺在床上怪没意思的。”
永昶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如恣吓了一跳,只听他说:“曹姑娘,我可以叫你如恣吗?”
如恣点点头。
“如恣,我、我永昶恩怨分明,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如恣看他说得郑重,心头无端地一抖,抽出了手勉强笑道:“没什么。我爹说过,教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别放在心上。”
“如恣、如恣!”曹仪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如恣忙准备离开:“定是前面忙不过来了,我先走了。”说罢看了永昶一眼,转身走了。
永昶看她背影消失,拿起话本子看了看,都是些传奇野史,他并不爱。此时情势难辨,他心中颇为担忧,只翻开了一页,便陷入了沉思。不知多久,听到有人轻轻唤他:“永昶、永昶。”
睁开眼,见一张犹如清水出芙蓉的笑脸,甜腻得自己心中一软,却是端着饭菜的如恣。他闻到饭菜的香味,又看了眼门外的天色,这才恍悟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如此大意,实在不该。
“肉片炖粉条,你尝尝看。”如恣将装着饭菜的大碗端过来。
永昶虽然出身贵胄,但在军营里也过过苦日子,一天沾不到肉腥的时候都有,因此口味并不太挑,端起碗来便吃。菜虽然不精致,倒别有一番农家味道。
如恣看着他将一碗饭吃干净,心里欢喜:“你再躺一会儿,我收拾完厨房就来给你换药。我看你这脸色,比昨天好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好起来的。”
永昶看着如恣,笑了一下:“多谢。”
如恣睁着圆圆的眼,闭了一下又睁大,笑道:“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看着永昶一愣,又接着说:“以后不要绷着个脸啦,要多笑,”说着指着自己的脸,“像这样。”
永昶噗地笑出了声,不自觉移开了目光。
如恣耍宝完毕,笑着端起饭碗出去了。
在柜台上取了药,又帮着曹仪处理了几个病人,等回到厢房,永昶似乎又睡着了。如恣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将药粉撒在纱棉上,轻轻叫了永昶一声。
永昶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恣伸手推了推他:“换药了。”
永昶还是没醒。
如恣探了探永昶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叫唤了声音大了些:“永昶、永昶!”
永昶这才醒了,似是迷蒙地看着如恣。
如恣扬了扬手中纱棉:“换药了。”
永昶便起身。
如恣放下纱棉扶他,用枕头垫在他身后,开始解他内绸的盘扣。其实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一次了,上次上药,也是她做的。只是那时他双眼紧闭、毫无知觉,她才心无旁骛,此次他却一直盯着她,一双眼睛黑黢黢地好像要吃人一般,令她大窘。
“你别这么看着我。”
永昶一怔,忙垂下了眼,半刻后却又抬起来,目光比先前更加热烈。
如恣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要脱下他衣襟的手怎么都拉不下去:“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褪男子衣裳,你倒熟练得很。”
如恣的脸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懊恼道:“我是大夫,这、这是……”她恨不得咬掉仿佛打结的舌头,“总之你不许乱想!”
永昶竟笑起来,笑得又深又好看:“现在虽不是寒冬腊月,可这样衣衫不整地立在风里,我又是个伤员,时间久了,恐怕生病。”
“你!”如恣气呼呼地看向永昶,却在下一秒就被他的眼神吓到,慌忙垂睫,盯着他的领口再不肯移动视线,“你再这样,我便不医你了。”
永昶笑而不语。
如恣暗暗吸了口长气,将永昶的衣裳褪下,又剪开了纱布,只见赤、、裸的胸膛上肌肉分明、形状良好,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强健,直叫人心头猛跳。她慌忙看向伤口,一看之下便喜道:“伤口愈合得很好呢!”
永昶却是盯着她看,对自己的伤口浑不在意。
如恣迅速瞧了他一眼,忙移开了视线,假装镇定地把纱棉盖在伤口处,扯开纱布进行包扎。这是最难堪的时候,因为纱布要绕到背后去,她不得不倾了上身,脸离他的胸口几乎只有寸许的距离。
离得近了,便嗅到他身上的气味,这两日虽只是简单的擦洗,但他身上却并没有什么异味,相反还有些淡淡的清冽之气夹杂在血腥气之中,形成一股独特的气味,叫人想到血泊中开出的一株清冽白梅。
她心里有些不踏实,动作快了很多,包扎完了又急于后退,不小心就踩空了床塌,身子一歪,直直向地上摔去。
幸他眼明手快,侧身用另一只手一捞,将她捞在了臂变里。
两人近在咫尺地相互凝望着,如恣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特别是被他这双沉黑发亮的眼睛盯着时,觉得像要被吸进去一样。
她连忙站直了,转身便匆匆离开,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