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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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重德元年八月
“此女本名箫源远，化名媛媛于都城。蜀中箫琛独女。因箫琛被人陷害致死，族人瓜分其家产，并欲将其嫁于当地一六旬老富豪为妾以谋其利，遂带婢女逃出。无处谋生，偶遇栖凤楼主，得其帮助，遂允诺做客居者。”
我放下手中的凉茶，对坐在对面拿着资料轻念的香兰自嘲道，“花费了数月时间查到的，却只有这短短的一纸资料，我这个主子是不是很没用，他们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公子勿要自扰，夜影大人应该没有把所有资料都拿出来，给公子看的应该是公子该知道的事情，其他的也许夜影大人自有打算。”香兰斟酌着语句劝道。
“他是有很多打算，却不会开口告诉我一句。”我轻叹一口气道，“圣上对我会有所顾忌，夜影对我也有所顾忌，毕竟我不是华俜，不是那位香消玉殒的传奇女子。”
“我不过是一个制衡品，替代品，不，也许连替代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削，我……”
香兰打断我的自怨自艾道，“公子这是何话，公子就是公子，断不会因为曾经有位夫人而变了。虽然——公子与夫人有些神似——”
香兰最后的话说得极小声，可我还是听到了，有些惊讶，便急急问道，“香兰，你说神似？是何意思。我曾见过华俜夫人的画像，并非……对了，香兰，那时候你在宫里应该见过她吧？”
香兰点点头，道，“见过，在东宫见过数次。虽然容貌上只是有些许相似，但感觉很像。嗯——也许是气质、神情上像，但也不绝对。香兰也说不清，只是见过夫人的人应该对公子都会有这种感觉。而且夫人身材高挑，也与公子相仿。不过这应该是近段日子以来的感觉。”
“你是说见过的人都会感觉相似！”我缓缓重复香兰的语句，第一次震惊不已。
香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咻然站起身，对着远处喊道，“夜影！夜影！”
远处黑衣的人渐渐走近，带着似不解和嘲弄的感觉，问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我听到他平静的问话，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用至少让人觉得不怎么急切的声音说道，“你先坐下，我有事问你。”
夜影没有一丝犹豫的走到旁边坐下，反倒是香兰有些尴尬的站起身说，“香兰再去沏壶茶。”
我看着香兰离去忙碌的身影，没有转头却问夜影道，“你在之前调查过我的，是吧。”
“那是自然。若是一点也不清楚，怎敢让大人您接近圣上。”夜影的语气里有丝讽刺。
我忽略他的态度，继续我的问题，“在那个晚上之前，你应该不曾多注意过我，而之后才开始调查的，是吗？”
哪个晚上，我想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夜影沉默半晌，没有什么情绪的说，“之前底下也有人注意过，不过是我没去关心。至于那之后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你是查到什么了！不是吗？”我回过头看着他，笃定的说道。
夜影偏转了头，说，“无非是你的经历，你自己也很清楚，有必要我把资料交给你吗，大人！”
我冷笑道，“恐怕不止这些吧！想必你们不仅调查了我在戏技馆的事，连我如何成为孤儿，如何诞生的事都一清二楚吧！”
夜影干笑一声道，“大人莫非还忌恨这些陈年往事，若是大人需要，夜影自当尽力解决这些……问题。”
“夜影，你何必还要绕这许多弯子，欺上瞒下不该是你这种人应该做的吧！”我叹息道。
“大人的话在下听不明白。”夜影逃避道。
“夜影，我与夫人是不是有些关系？或许夫人是我姐姐、姑姑？或许小时候夫人见过我，抱过我，甚至还为我取了名字？”我看着脸色起了变化的夜影，更加笃定的问道，“夜影，这事我需要你今天给我说个明白。如果我还是你的主子，你就不要瞒我。否则，我不如向圣上辞了这毫无实权的职位，你们还是直接归属圣上。”
夜影脸色一变再变，因我赤裸裸的威胁，不得不道，“果真是一脉相承，这般心思，是我疏忽了。”他有些恼怒的看着我，却还是遵从了我的命令开始叙述。
公孙华俜，公孙家主的嫡长女，也是这一代第一个叛离家族的嫡系。而在上一辈中，也曾有人被逐出家族。此人便是现任公孙家主的胞弟公孙靖。在十五年前，也许更早的时候，因为某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脱离了公孙家。而我，据夜影调查猜测，应该就是公孙靖的子嗣。只是是何原因导致我被遗弃，夜影缄默不语。我也只能猜测夜影是真的不知道或者便是……一些我知道也只是自嘲自讽的故事罢了。不去想这些，而只是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发觉、查清此事，而我又被瞒了多久。突然想起与帝王的那些交谈，原本以为他只是误将我当作了华俜，而现在看来，当时他应该就已经很清楚了，那些话也只是针对与华俜有着同样血脉的我说的。
思及此番便觉疲劳许多，夜影没有说我的父亲现在如何，只是暗示他也是朝中外放官员之一。我没表现出什么喜怒哀乐，既然只有生育却没有养育之恩，而他如今也自安好，那我也不必执泥。既不是怨恨也不是欣喜，我只是平淡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夜影却恰恰相反，他难得的表露出了另一副表情，虽然很浅很淡，但至少我看的出他的惊讶和少许担忧。无所谓的笑笑，我不觉得自己为何要对此事震惊，对于时常受到各种刺激的自己，这不过是与现在的人生没有什么瓜葛的一种轻微的触动而已，有何需要激动、震惊甚至……
夜影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下道，“大人有客人来访，属下告退了。”说完便直接凭借自己出色的身手远去，不顾也不管我这个主子的应允。
自楞了楞，便也放下了。自然的走向院子的路口，抬眼看着远方徐徐而来的高贵女子。
她轻纱缦垂，淡紫中透着庄重，似锦绸衣钩金画银，在轻纱遮掩下被更好的彰显出绚丽与富贵，古朴的糖玉似花雕琢，红丝恰如其分的留在花朵的灿烂里，终年不谢的停留在她梳着随云髻那闲逸却不散漫的发髻上，妆淡唇红，眉眼弯弯，笑起来想必可人。而今略显严肃的神情里，一切都悄悄收起，只剩下那高贵而略显迫人的气势随着她渐渐走近的脚步而加剧。
她只身一人，行走在狭小的石子道路上，不显唐突，反到像是更加为她衬出那份皇室独有的凛然气质。
观此女子，结合着近月来得到的情报，便知此为我朝的长公主殿下，当今圣上的姐姐，虽是嫔妃所生，却因为其稳重而无所偏倚的个性而深得先皇的喜爱。虽被嫁于司徒家，但因其才智样貌都是绝佳，便特赐封慧雅长公主。
我一边对站在我身后的香兰轻声吩咐备茶，一边站在院门口静候。
“你便是伶俜？”那声音如磐石般沉稳镇定，沧桑的不似眼前这妙龄少妇所该具备。
我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道，“伶俜参见慧雅长公主殿下。”
她不置可否的应了声，率先走了进来。淡雅的香味随着她的摆动而起伏不定，不可琢磨。
我站在她身侧三步外，等候她来此的缘由。而长公主似乎只是出神的看着香兰端茶伺候，不作他响。
待香兰依我眼神乖巧的站立一边焚香候着时，长公主终于发话，带着质疑和探究的色彩。
“本宫虽离宫数年，却不知何时宫里可以让宫女伺候皇族以外的人了？”
“殿下多虑了，宫中规矩自然不会错了章法，香兰早已被除了宫女身份，她如今只是伶俜的侍女。”
“哦？那是本宫误会了。伶俜——大人！”
“殿下严重了，伶俜不敢当。”
“不必惶恐，皇弟今日早朝封了你为宫廷乐师，这一声大人是本宫对有官职在身的人的尊敬，合乎礼法。”
虽然之前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但心里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踏进朝堂的地方，只为了掩盖那另一重身份。所以便没有多少惊讶和喜悦可言。
长公主略微皱眉，神情颇为严肃，“本宫虽已嫁作他人妇，但皇族之事本宫也不会袖手旁观，宫中早些年禁了声乐，你知是为何？”
“本朝汉中之都因帝王沉湎于声色之事而日渐衰落，终被邻国掠了土地和百姓而去。先皇念及此，禁了宫廷乐坊以示告诫。”
“不错。那你可知如今又重开了乐坊，允了你们这些人进宫又是为何？”
“诸事已步入正轨，庙堂安固，且宫中需要娱乐，寻着诸多杂散艺人不如重新整顿官乐，以慰天潢贵胄，也为弘扬国威。”
长公主似第一次看到我般，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说，“看来伶大人是心思缜密，看得透彻。既然如此，伶大人想必也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殿下，此话怎讲？”
长公主神色渐缓，言语却仍犀利，“本宫也不含蓄了，相信伶大人不会介怀。伶大人如今已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不比从前的优伶身份，该负的责任诸多，而首要的便是如何掌握度的问题。”
“度？”
“正是。帝王喜爱声乐之事，本无可厚非，但若痴迷于此，便是天下的不幸。而作为侍奉的臣子，便需要时时警戒自己的言行是否已经过了本分。声乐有平复情绪之助，但万事皆不能以帝王的喜好作为衡量的唯一标准，当然也应尽量避免帝王的不悦。所以望宫廷乐师掌握好‘度’的问题，不要成为朝堂上下口诛笔伐的小人。”
“殿下所言甚是。”我低眉垂目附和。
长公主眉眼一转，神色已恢复淡然。轻抿茶水，捧着茶杯道，“你也坐下，本宫只是私访，不必拘束。”
“失礼了。”我轻言一句，身体已自发坐在了长公主的对面。
“不过本宫有一事不解，还望伶俜大人解答。”长公主斟酌着语句说道。
“殿下不必称呼伶俜为大人，这是折煞伶俜了。殿下有话请讲。”
“伶俜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皇弟在诏书上写的是司伶，而不是伶俜。本宫也是多方了解才知司伶就是伶俜。司伶更像官职而不像名字，这有何深意？”
“这……伶俜的名字是已故的赵内侍长大人取的，圣上不喜这个名字，便改作司伶。”
“那过去的名字呢？没有叫做伶俜之前呢？姓甚名谁？”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时被唤作四儿，没有姓。”
长公主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我，不再言语。
寂静的时间过的漫长而乏味，看着日渐西斜的残阳，我犹豫着何时该请这位公主离去。
突然，还是长公主先开了口，“伶俜，你既然能成为宫廷乐师，也该有相称的琴技。为本宫弹奏一曲，本宫也不算白来一趟。”
“殿下想听什么？”
长公主环顾下四周，道，“会什么乐器，怎都不摆出来，你这里不像乐师住的屋子，倒像世外隐者。”说完便微微勾了下嘴角，复又道，“洞箫会吗？”
“会。”
“那吹一曲《汉宫秋月》，古派的。”
……
曲子便是如此，惆怅、彷徨、哀伤，缠缠绵绵丝丝缠绕，腻着了，闷着了，无止境的伤感。韶华流逝，空空等待。古派的更是以其简练的风格勾画出了女子的哀情，无法言语的伤痛。我不能完全明白，却也知道宫廷葬送的青春是数不胜数，那些绝望，痛楚，也略有理解。
长公主是个善于聆听的人，也是个对声乐有所长的女子。这在资料上便已知晓，而现在坐在对面静心思索着什么的，看上去像是不在倾听的长公主，我有些疑惑。
一曲吹罢，我放下箫，见长公主回过神来，便浅浅一笑，以示礼节。
长公主神色有些波动，只是我看不真切，只听她不似之前平稳的低沉声音说道，“果真是宫廷乐师，吹得不错。……也让我想起了一些值得怀念的往事……”
她徐徐站起，看着我道，“今日打扰了。伶俜，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不要对不起这幅容貌……”
我沉默以对。她也许只是感觉到了什么，而我知道什么却不想说。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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