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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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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到底是领兵多年,于战事上的预料还真是未有太大的偏差。
关姜终还是在罗城栽了跟头。
罗城西北部的庐郡,城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姜率大军在此足足攻了三日,方才将其破,这还是在用了投石机、火炮火箭等物昼夜不停的攻打。
庐郡上下即收降后,大军遂以其为基而往罗城去,不想这厢才至罗城近郊,便与江左前来的重兵相遇,且还是三面合围而来。
显见得,攻打庐郡之时,罗城处已然是得了消息,早都快速集结了精锐之师,如此便未失半点儿先机,与关姜大军对阵在了当场。
江左兵将在得知失了庐郡的境况下,自然是群情激忿,再又见关姜大军立足未稳,立就出手痛击,罗城外,两军交战,关姜未讨得便宜,缠斗一番后,各有伤亡,由此便要休整再战,而关姜大军休整自然要想退回去庐郡,只是庐郡这里却早都布好了网,只待他来投了。
庐郡的守将周靖,见苦战保不得城池,遂只能行拖延之术,而后方带兵诈降,实则其后在城中各处,早都置埋好了火药等燃物,因此,关姜前军入得城池不久,便见庐郡城中火光冲天,爆炸的烟雾不时冲天而起,葬身于火海之中的不只是兵士,尚还有城中未肯出逃的百姓。
这等同归于尽的战法,自然是境况惨烈,庐郡至此几成一片焦土,但凡观之者皆会唏嘘扼腕,不过历朝历代皆不乏此等忠勇之人,于保家卫国之时从不吝洒一腔热血,此事无关奸恶,不分正邪,就只是各忠其志,各为其主罢了。
眼下,江左便因着庐郡周靖诸人的力战牺牲,因此得拒强敌于外,关姜到头来只能是率军仓皇而退,不想诸多兵马却又被江左大军由后冲散追杀了去。
齐昭便在此后行接应之事,保关姜此番未至一败涂地,但带回来的兵马却已然损了有七、八万之众。
只是他这般做为,却未得好,待关姜灰头土脸地回至都城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上奏他齐昭拥兵自固,无视朝廷,置国利于不顾,于征伐江左一途上全无助益,如此才至今日败绩。
关姜这也是揣测明白了天子的心思,由此才想着左右自己是要被律法惩处的,那则莫不如就此将齐昭一并拉了做陪,也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气。
能不生气么?这败仗打的怎寻思都象是他父子两个联手所致。
见长子就要被人带累受过,齐渊自是要据理力争。
难不成因你关姜强出头,末了却是要旁人跟着担责。
此等行径放在何时何地也不算是光明磊落吧?
这事儿就还应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初谁夸的海口就还是由谁接受律法处置。
只是大军才近江左便兵败如山倒,天子已然是怒恨交加,自就失了以往的气度,对于太傅这不失道理的说辞,竟似有针锋相对之态地切声道:“若述起征伐江左的主意,当初也是朕最初论定,难不成今日朕亦要就此担过,以至书罪已诏么?”
“臣不敢。”齐渊自然揖手做惶恐状。
阶下群臣立也随声附和,称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又不是关系着天灾祸乱等大的动荡之节,天子岂能轻易书就此诏。
再说,罪已诏这东西还是偶一为之的好,若写的频了,怕就流于空泛,多少有失皇家威仪。
堂上的气氛已然失和,几位择机而出的臣子遂在其后打起了圆场,关姜末了,仍留原任,不过是降职罚俸以示惩处。
齐渊在此后也不再坚持已见,齐昭亦随之一般担责。
杨衍见此不公之景,还欲开言做辩,却被齐渊以眼色所止,遂只能怏怏做罢。
郭纳及朱盛等人见杨衍如此,就也随之一道未做声,不过为官多年,人人心里皆有杆秤,掂量起这个事儿来还真是容易。
就连新近升任的司徒沈恢都悄然叹了一小口气,再又暗瞄了瞄齐渊的脸色。
太傅果然老练,虽遭此等难平之事,面上却还是如常,未见半丝愠意。
其实齐渊对于魏琮执意偏袒关姜一节,委实内里觉得有些寒凉,不过他此时最想究的却非这些。
但这事儿却不能为外人道,独是他父子间才可言说。
这不,朝堂之上看似还有护子之心的齐渊,才回至府中,便就立时到案前修书一封,着人飞速送去了扬州,信中无他,独是问责之意。
想想也是,本朝几万儿郎的性命一朝尽丢在了罗城之战,齐昭虽非主帅,但若能掌准时机,早行接应之途,或许战局也不至于此。
齐渊自问,虽先时自己有嘱长子依关姜之意行事,但随后的战事判断,齐昭应随机而变,不该凭一时意气未及时施以援手,由着江左将战果扩大。
“如今至此等败局,元昱亦该愧之。”齐渊信末,对长子的责备全无半点儿遮掩。
齐昭阅至此处,自然也是有些汗颜的,但也不过那么一瞬间而已,且他在心中自问,若此战重新来过,则应对之术还当与今日如出一辙。
齐昭于某些事务上的处置,已然是有了他自己的思量。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子大不由爷。
齐渊以往并未对此有何感怀,但经罗城一役,长子的行事做为忽就令他生出了几丝这等况味儿来,好在,齐晅适时在旁进起了劝导之言。
“长兄这般,也不过是因着过往之故,他心念着的当还是我齐氏一族之益会否有损。”
知子莫若父,齐渊自然明白齐昭的初衷,但唯其如此,他才更觉长子行事有时会不虑宽仁,再加之城府深重,难保其日后会不流于狠辣一途,虽说是无毒不丈夫,但有些德行,为君子者当还应谨守。
齐渊至此便添了一份心事在心中,便是对着夫人伏氏亦未肯言说。
齐昭倒未如伯父那般深沉,这晚便将着内里的惶虑尽皆道与了房中人知晓。
其实也是程梓问的有些紧了,他又心中失序,一不留神起了个头儿,自然就没有半途止住的道理了。
“伯父对长兄的所为可是有问责之意?”程梓原本是还想着与夫君闲话些家常,令他眉目舒展些,不想她这边茶已然煮了几沸,夫君却还只管倚坐在那里,无识无绪的样子,不过听得她问起这句,倒有些回过神儿来的意思了。
齐晅这会看定了程梓,就又想起关姜领军出征前夕,她所说的那些妇人之见了。
只是那会儿自己是如何鄙之的?对,因私废公,长兄怎就会如她所肖想一般行事了呢?
齐晅颇有郁意,不由得端起面前的茶盏来,欲将盛着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想,这茶才沸过,尚未至温,他如此一着,自就被烫了口舌。
好在程梓尚算机灵,见他如此,立就送了凉水过去为他漱口,如此方才未太过狼狈。
“可是要命人取药来?”程梓仔细看了看齐晅唇色,直觉有一丝妖异之状,她遂转开了眼。
无知无觉的齐晅却偏又轻舔了舔唇,全不在意地道:“不必,也未有多痛。”
“那你可要早些歇息?”程梓不无关切地道。
谁想,却换来齐晅的一声轻哼,“我又不是伤了筋骨。”
程梓干笑了下,“倒是我想的多了。”
“你惯来想的周全。”齐晅这话听着似称赞,可又有些别的意味在其中。
“小见识倒是有的,大事却还不如夫君想的明白。”这确是程梓的心内所想,一向的认为就如此。
“你怎如阿陶一般,愈发地会哄人了。”齐晅终忍不住展颜一笑。
程梓亦随之内里宽慰了些,“若不然你今晚怕是要一直皱着眉头了。”
“又不是因你之故。”齐晅抚了抚程梓的鬓发,再又轻叹了一声。
程梓柔声劝道:“战事已然做结,你便莫再想太多了。”
齐晅似有听从之意地点头称是,但转而消去的笑容却让程梓明白,罗城之战,齐昭所为怕是不单令齐渊察觉长子有太过绝断之嫌,更也令齐晅对长兄行事少见地生出了难就认同一节。
“怎你能劝得明白伯父,自己却想不开了。”程梓随后起身,去了外间命人取些酒进来。
有些心绪难平复时,疏狂一醉许就是最好的开解之道。
得此佳妇,齐晅甚慰,转而欣然之色渐呈于了面上。
有时这酒果然是个好东西,陪在齐晅身侧,不时与他把盏的程梓暗暗如是做想。
只不过就是她酒量难及齐晅,本还想着陪夫君夜话心事,却谁知先醉倒在了人家怀中再无知觉。
齐晅佳人满抱,却未肯如寻常人等行轻薄之举,反又是再独饮了几杯,尔后方不失索然意味地轻捏了捏程梓的脸颊,将先时盘在心中许久的话轻声与她道:“行军打仗固然是少不了伤亡之事,但为将者却不该令士卒枉送性命,我若是长兄,无需伯父问责,怕会早都失了心安理得之味。”
诚然,世间是无常胜将军,领兵之人,委实少不得历生死之事,但唯如此,便更需爱兵惜士,岂不知,一朝胜负,即就令国中多少女子失了良人,多少老者失了儿孙,居高位者,若专思已利,日后多怕是会生患。
齐晅的心事至此方算是尽皆道出,至于程梓这情形,能听进去多少则全看她自己的能为了,谁让她这酒量浅于自己呢。
不过人家的心意总还是要领的,齐晅遂小心地起身,抱牢了程梓,将她稳稳地安于榻上。
醉卧的程梓自有一种酣然美态,只就是外衫为缚,她似不得舒展。
没奈何,齐晅只得轻手轻脚的为她宽衣解带,再又卸去簪环饰物,种种皆妥当了些,方才一同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