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为》独根草

6、第六章

　　程梓平生头一遭儿走入这殿堂壮阔、富丽恢宏的宫城，心中不禁生出了些惶然，刘氏更甚于她，面上已现出了忐忑之意，好在此番入宫之人众多，初时只随同旁人一般的施礼叩拜即可，如此也算顺遂地过了半日，只就是深怀敬畏，总要人疲乏的很。

　　宫中的江太后倒是为人宽和，接见各府的女眷之时面上尽是笑意，着实安抚了诸人许多。

　　不过高高端坐在上的太皇太后便不似她那般，同是面上堆起了一丝笑纹，可总是莫名的要人心生惧意，只恐自己言语有失，她一旁环立的宫侍即会上前训诫惩教。

　　此时殿内的诸府女眷多有初进宫中，如程梓母女者，未清楚太后与太皇太后的脾性，自然都是不肯轻易开言谈笑的，不过是她二人开口问询便就应答罢了，虽还未至战战兢兢，可总还是深知禁宫之中不比寻常所在，半点儿高声也是不肯有的。

　　可凡事总有例外，眼瞧着殿中不一时便喧哗起来，却原来是魏大将军并其兄弟子侄的家眷同太皇太后闲话起来。

　　想是平日里与魏氏家族的女眷多有亲近，太皇太后这会儿面上的笑意渐浓，而一旁的江太后却似有不奈，坐在那处多时也未肯出声，待到魏大将军的夫人多番上前攀谈，方才勉强应上几句。

　　程梓先时尚不知这内里的情形，待仔细瞧了魏氏家族女眷的衣衫饰物，忽就明白了些缘故。

　　寻常的高门贵妇，穿戴的衣饰如何精美，总是逾不得宫中之规制的，可魏氏女眷之中却不乏那等饰物价比千金之人，所佩之明珠美玉皆为上品，便是此时江太后头上的珠玉也比之不得，再兼之其族内女眷谈笑不忌、举止随意，全不似她人在两宫面前屏声敛气的谦恭形状，想来，如今往这宫中行走，他魏氏诸人已不必十分顾看旁人的面色了。

　　有着魏氏女眷在先，这宽阔空旷的殿中谈笑声渐就多了起来，人群也就三三五五地分散开来，一时间各处皆在攀谈，倒没了先时的清冷。

　　程梓母女先时便与着同为新入都城的几家女眷叙谈起起来，境地相近，言语自就投契，待过了些时候，方有些初见之人过来结识，多是三言两语间便罢了，可存了心思与她母女仔细攀谈的也不时有之。

　　程梓先还未觉有异，待被几位夫人仔细打量过后就忽尔明白，这一回还是各府女眷相看的时机，怪道精致妆容的女郎甚多，瞧这情形，宫宴过后实会将成就几段姻缘呢。

　　程梓方才想通此节，却见江太后身旁的宫侍过来相唤，忙就与刘氏随之到了江太后跟前，一同被传唤在此的还有与她母女一般，夫君皆为新近调任至都城的几府女眷。

　　与江太后同在一处的还有两位命妇，此时正与其低声细语着。

　　“再上前些。”江太后柔声示意程梓等几位女郎。

　　程梓心内慌乱，脚下却不敢有半分迟疑，忙随同她人缓步上前。

　　“适才匆忙，还未与你等叙话。”

　　江太后至此便与诸人聊起了家常，无非是祖居何处？如今家中兄弟姐妹几人？新入都城可还有何不惯？只听得程梓一头雾水。

　　而江太后身旁两位夫人却是始终不发一言，只管微笑着打量她几个。

　　程梓心内渐警醒，悄然抬眼，飞快地瞥了瞥那两位夫人。

　　那两人倒是都比江太后年长，听闻江太后已是三旬过半，想来她俩应是四旬往上，不过却都还是妆容贤雅，身姿未臃，风韵与江太后相较也是毫不相让。

　　不过江太后其人胜在气度尊贵，再兼之华服盛髻，颜色柔媚，是以倒更令人为之倾心，只就是她眉目间总似不大舒展，陡减了些光华。

　　“你几个且随意吧。”

　　江太后许是青眼有加于程梓，与身旁的两位妇人对看了番后，即吩咐她独留于此，而后那几位女郎即随母去旁处应酬了。

　　“方才便瞧着她出色些，仔细瞧了倒更是如此。”

　　江太后这话却是对着那两位妇人而言，她二人自点头称是。

　　“她年岁几何？可有议婚事？”江太后示意刘氏近前。

　　刘氏正不知所措间，听得江太后问话，不由得稳了好一会儿的心神，尔后才回道：“小女一十九岁，婚事还、还未成。”

　　“如此甚好。”江太后满意地莞尔。

　　而后对着刘氏道，“这是太傅府中的两位夫人，你方才可是得见？”

　　刘氏忙上前与两位夫人见礼：“初次相见，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那两位夫人自忙着还礼，与刘氏又泛泛略叙谈了几句，至此程梓母女方知，她两人一位是太傅齐渊的夫人伏氏，另一位则是镇南将军齐浔的夫人甘氏。

　　“镇南将军之子尚未婚配，你两府若是有意，孤便是那现成的媒人。”

　　饶是隐约明了江太后此举为何，可这话还是要程梓脊背僵硬，面色发白，不知要做何应答，而刘氏则惶惶然的只知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

　　“要太后如此挂心元尚之事，臣妇真不知要如何言谢了。”甘氏边忙向江太后称谢边又再看了看程梓，这会儿瞧着倒更是眉目如画了，只就是唇色淡了些，若是再涂些脂，不知是何等光艳呢。

　　“孤只怕你不领这个情，哪里还敢要谢字。”江太后先时便还似说笑着，而后却又敛了面色，正容道：“太傅如今为陛下之师，鞠躬尽责，镇南将军亦是劳苦功高之人，此番不过是孤的浅见，见了这等可堪与元尚相配的上佳女子便多言罢了。”

　　此时的程梓只觉一片烦乱，好在她虽如此也未有失仪之举，混沌着熬到了宴罢时候，本想着快些回府与母亲相商今日之事，却不想宫城外，各府的车马早都又如来时那般排起了长龙，而魏氏女眷的车马自又要先于她人行走，是以候了些时候方才回到府中。

　　而程府这一晚竟是为此没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