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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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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晅在益州奔波数月,车马劳顿,日晒风吹,不单单是肤色见深,身材亦更为瘦削,整个人稍异于以往在都中的模样。
程梓亦与往昔不一般。
齐晅初见她时,竟而禁不住怔了下,不过随即又复常态。
程梓因着身孕之故,腰身早已不复以往的纤细,面颊也丰润了些,旁人见之虽不觉臃肿可也添了几分憨拙的意思。
正所谓此消彼长,他夫妻两个的身材如今便是如此。
夫君在外辛苦,以至形容憔悴,自己却在家中有养尊处优之嫌,程梓能无愧意么?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因着尊长关爱,时常有进补之物呈到她面前,她便是不吃可也要顾着肚子里的那个,不就成眼前这样子了。
只是齐晅未曾归家之时,程梓还不觉得自己的身姿如何丰腴,如今两下里有了比较,她遂痛下决心要节制饮食。
齐陶这些时日倒出落的更为玉雪可爱,微嘟嘟的小脸,细嫩的胖手,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馨香,直个令人心内畅然。
如此,这日的家宴聚后,齐晅回至房中,便带着浅浅的酒意,将女儿搂在怀中,闭目假寐。
果然,天伦之乐甚是温慰。
齐陶则一如往常那般,坐在那里,自顾自地扯父亲的衣饰玩耍。
程梓在旁,边煮茶边不时地看两眼坐于席上的父女二人。
齐晅想是连月来的疲乏尚未得消,靠在几案的一旁,竟是难得的懒散模样。
在父亲怀中的齐陶,时不时地轻声嘻笑,再就是偶现两声稚气言语,程梓也无意细听。
这边的茶汤渐沸,程梓随后便为齐晅备好了一盏。
而齐陶,已然玩至困倦,正伏在父亲的膝上,悄然欲睡。
程梓见状,忙起身,唤了乳母进来。
不想齐晅就在此时睁开了眼,抬手示意乳母自去安歇,而后,自己小心地起身,将齐陶抱去了房中的榻上。
人家这是与女儿数月未得相见,今日要好好地亲近亲近,程梓了悟。
只是她这厢悟的似有些不够快,那边齐晅安置好了齐陶,回身之时,便不无嗔怪地看了程梓一眼。
程梓讪然,自觉无趣,遂不再理会这不识好人心的夫君,起身自去梳洗了。
因身孕之故,程梓梳洗之事做来便比不得以往麻利,由此她收拾停当之时,房中的榻上,那父女两个已然相偎着睡到了一处。
不过齐晅却还警醒,程梓才一上榻,即于枕上轻转过身来,再又示意她躺到自己的另一旁。
程梓柔顺的从了夫君的心意。
只是她身子沉重,唯能侧卧以对。
妻女尽在已旁,伸手便可揽在怀中,齐晅顿觉前些时候的辛苦都消于了无形。
由此,这一晚,他睡的甚是香甜。
往后的几日,得以休养的齐晅就又复了几许神采奕奕、风姿翩然的世家公子模样,倒是程梓,这身子愈发的辛苦,连带着形容也失却了些娇媚之态。
而齐晅这些时候竟是镇日的与她鲜有温存言语,少不得她这心内便添了一重心事,只当是自己形容有损,夫君不喜。
齐晅还真是有些冤枉。
他只是心事积累之故,无暇思及这些罢了。
齐府如今,子侄之中只齐晅一人在齐渊近旁,自然有些个事情齐渊便只能与之相商参行。
“自你往益州,天子曾招我入宫,独询军政之权如何分掌?”
齐晅听到此处,长眉便是微微一蹙,“因祖母与父亲接连故去,天子原恩准伯父在府中休养些时日,如今却又专为军权之事招入宫中,想来有些事他是要急于求成了了,就不知伯父如何应之?”
齐渊倚坐于案旁,先是缓缓地颔首,此后才不无讽意地笑道:“他已然算得上是少年老成了,未在你父殉国之后即行权柄分派之事。”
“我父才为国捐躯,二兄还在边境备战江左,这时节将大将军的权责新任旁人,只恐朝臣多数会心寒,而伯父暂代行之却少有人异议。”齐晅一语道尽当时朝中境况。
齐渊再度颔首,“只是这军权由我暂代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若为明君,当不必对我齐氏诸多防备。”齐晅感慨。
“为君之道,不乏制衡之术,他是恐我齐氏独大,为心腹之患。”
“由此,为取大将军的兵权,才将个卫将军之衔任到了我头上。”齐晅对自己已越级升任一事早都看的明明白白。
齐渊免不得苦笑了下,“他却未曾料到,你不是那等坐享其成之人,竟执意往益州参战,以已功绩相博。”
齐晅只淡然一笑。
“其实你全不必如此,我齐氏的权柄有失无妨,他日总有时机再取回,只是若你因此有个闪失,我如何对得起你父亲。”齐渊说到此处,再又想起齐浔,禁不住眼中微泛泪光。
齐晅忙安抚道:“我如今平安归来,二兄于益州亦诸事顺遂,已是大幸。”
齐渊心头略慰,“确是大幸,如此我再度接手军务,朝中当少有反对之声。”
齐渊重新执军政大权,最为不喜的自然是天子魏琮,只是齐氏此番军功又是显赫,威望再增,便是有着不甘释权之嫌,他一时半会儿却也奈何不得。
况齐渊此番态度已然与以往有别,言语间似少了宽和,多了些许的强横姿态,细思之下,应是因齐浔才殉国不久之故,兄弟情深,也可谅之。
由此魏琮也就识趣地不再与齐渊相争,再将军权复归其手。
不过,心存忿忿的他还是在朝堂之上、小小地敲打了齐渊一番,直道南中两郡收归之后,对夷人部族的杀伐过重,本朝素来厚待子民,太傅今后的行事还当宽仁为是。
齐渊却是于当场即就驳道:“怀柔之策也要宜地而行,南中一地民风刁悍如昔,行事无半分感念朝廷之心,重典惩治也是尔等咎由自取。”
魏琮面上一僵,紧抿了抿唇,再无出声。
一时间,阶下的群臣也俱默然。
片刻之后,司徒谢宁轻咳了两声,缓缓地道:“天子宽仁乃万民之福,太傅严治为社稷根本,如此我朝必能兴盛以传,世代可继。”
这几句话说完后,司徒老大人就又是一阵深咳。
唉,他这圆场打的也是不容易啊。
谢宁如今年事已高,近几月间又有病痛加身,致仕也就眼前儿的事了,此时他出言相调,诸人自然都肯卖他这个人情,是以堂中一时又再现了君贤臣恭的和悦之象,暂将各自心中的盘算放到了一边。
只是君王的威严有损,这恼恨终还是忍不得的。
是以魏琮才一下朝,回至宫中,便再度横眉冷目起来,几个近侍轻易也不敢近他身前,待他将着案几上的物什打砸一番后,方才一步一挪的由各处上前收拾起来,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挨了魏琮的窝心脚。
如今魏琮的贴身近侍最厌的朝臣便是太傅齐渊了,不为旁的,就为这逆主意、犯天威的举动,别人皆没有他这个本事,而天子每每忿恨如此,倒霉的自然是他身旁侍候着的宫侍了。
太傅若能早些卸任该多好。
只是齐渊如今身体康健,无病无疾,轻易还言不得卸任一节,旁人便是有些主意也打不得他头上,倒是谢宁,如今他所任司徒一位即将空出,必是有人已欲属意于此。
谢宁为人,素有胸襟雅量,朝中如他这般超然者不过一二,如今他欲致仕,齐渊每每思及此皆有些怅然,可岁月如此,任谁亦无可奈何。
而多年的同朝共事,齐渊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于他病重之时,殷殷的过府探看罢了。
病榻之上的谢宁,形容虽现瘦削之象,可依旧是眼光温煦,言语从容,不失他素有的仁和风范。
“天子已近成年,行事自有主张,治国之策若是有时与太傅相左,太傅也不可急切相驳,否则君臣之间易生嫌隙。”
谢宁今日这劝言,已然是说至极处,不若以往那般点到为止,齐渊由此微讶,不过旋即对他拱手致意。
“伯源谨记谢兄教诲。”
谢宁摆手,微微一笑,“你齐氏素来忠仁,保国卫民之功朝中已无人能及,如此自招人妒,若再因着些许无谓之事与君王相左,实为不智。”
齐渊听到此处,唯能点头。
“我卸任后,司徒一职由何人接任,太傅只管由天子心意,莫再为此多言。”看来谢宁是已然料到,此回升任司徒之人为谁,如此方才提早示意齐渊,便是此人才干有逊,亦要从天子之意。
齐渊再度点头称是,后又轻叹了一口气,不无感伤地道:“何人接任,也难如你这般行事周全。”
谢宁才欲张口,不想却引至一通深咳,尔后,饮了侍人送上的温水后,气息方才平顺了些,“你我同朝为臣多年,彼此的行事早都惯对,如此方会相互扶持,共侍君王,兴振我朝,只是如今时因际变,伯源还要随势而行方为上策。”
齐渊敛容,未再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