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穆彤·Joy

8、第八章

　　往后的途中，芷姗仍然是一身男装，可对我来说，眼前的她已不是当初的‘子善’，而是我的芷姗。
　　大多时候，我与芷姗都非常开心，她的活泼深深感染着我，我也不再跟过去那样习惯于沉闷。
　　但是，每当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会被一层阴云笼罩起来，我会想到，我与芷姗真的能有一辈子吗？

　　我不能忘记，在孟津我有一个未婚娘子，我曾在信里向养母保证，我一定会回去娶那位姑娘。
　　可是，现在有了子姗，我的保证还能算数吗？
　　不算数？养母会怎么想？那姑娘又会怎么想？
　　那门亲事，是养父在世时，养父母为我精心选择的，女方的父母也是他们旧友，听说他们也颇喜欢那位姑娘。
　　养父母喜欢的，未必是我喜欢的，我现在终于能够明白芷姗为什么会问我‘娶一个并不认识的女子为妻，不觉得别扭吗？’
　　当时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问题却总在黑夜里萦绕着我的思绪，烦乱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我对回家的担心。

　　我的情绪波动逃不开芷姗的慧眼，她问我原由，我不愿意对她隐瞒，便全盘说出。
　　芷姗听完，泪水在眼眶盈盈闪动，慢慢偎在我的怀里，柔声道：“记得我问你是否甘愿跟素不相识的女子过一辈子，你回答说，既有缘做夫妻，相信一定会是好姻缘，你不后悔。当时我听着，心里就特别触动。子和，你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我与那位姑娘，你是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是不是？”
　　我紧紧搂着芷姗，把脸贴在她的发间，不语。
　　芷姗抬手抚着我的面颊，又接着道：“子和，能与你相识、相知，对我来说，已是一生的幸福，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笑着面对。”
　　经过这次，我与芷姗一直都避免再提到这个问题，既然一时难以决定，那就先走一步，再且看下一步该往哪里迈出吧。

　　杭州，终于近在咫尺了。

　　杭州城外，我徘徊不定，不知道城内的‘江南穆家’是否还一如既往地存在着，我还能不能从中找回对家的依恋。
　　芷姗见我心神不定，便提议道：“不如咱们先去西湖走走吧，等你回了家，我还真怕你没有时间陪我了呢。”
　　我看着芷姗一笑，握紧她的手，道：“不管到哪儿，你都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芷姗先悠悠地呼出口气，舒心一笑，却又娇嗔道：“哼！谁要一直跟着你啊？”

　　中午时分，我与芷姗坐在西子湖畔的一棵柳树荫下，凭着儿时的记忆，我为芷姗介绍着周遭的景色。
　　芷姗说，她知道西湖的断桥有白娘子的痴情，西泠桥有苏小小的爱情。
　　我告诉她，除了断桥与西泠桥，我娘还给我讲过一段有关‘长桥’的故事，我还隐约有着记忆。
　　曾经，有一个叫‘师儿’的女子，因遭到继母阻挠她与一个王姓书生相爱，被逼无奈，便与王生坐船夜游西湖，在长桥下荷花深处双双投水，以死相抗。
　　这是发生在西湖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深深震撼着杭城每一个善良人的心，无不为之唏嘘。
　　从此，长桥又被称为‘双投桥’。

　　正当芷姗洒下泪珠儿感叹着‘长桥’的悲情时，忽听得身后有一个娇嫩的声音喊道：“姐！三哥！四哥！你们快点跟上啊！”
　　我与芷姗都不由自主地转身看去，就见丈把开外有一个十龄女童正朝着远处两男一女频频招手，一时又回过头，脸上充满着无邪稚气的笑。
　　只一眼，我便觉得那女童的笑脸好生熟悉，仿佛在那里见过。
　　我不觉松开芷姗，缓缓起身，直视着向那女童走去，生怕她会消失。

　　芷姗忙擦去泪水，跳起身跟在我身边，不解地看着我。
　　女童也察觉到我正向她靠近，她立定看向我与芷姗，惊疑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听女童这么说，我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正在尴尬，远处的两个男子已匆匆跑到我与女童之间。
　　两个人里稍显年长的男子把女童揽在身后，另一年少的男子冲着我喝道：“光天化日，你们想做什么？”
　　乍一慌神，我不知如何辩解，芷姗拉着我往旁退开两步，方笑道：“我这位兄长曾有一位妹妹在幼年走失了，刚才猛一见到令妹，他不由忆起自己的妹妹，一时之间有些失态。还请两位兄台见谅。”
　　听芷姗如此为我辩护，我深知她已明了我的心思，不由感激满怀，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

　　两个男子将我与芷姗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年少的点着头，先开口道：“听口音你们是外乡人。”
　　芷姗笑道：“我们兄弟是从河南来杭州走亲戚的，一时贪恋西湖美景，便不及进城。”
　　女童从她三哥身后探出身子，笑嚷道：“是啦！杭州西湖天下闻名，别说是你们外乡人，就是我们本地人都玩不够呢。”
　　女童笑得好灿烂，一对小小的酒窝贴切自然地印在两颊，唇红齿白，很让人一看难忘。

　　啊！是子玥！子玥的笑容就是这样的，甜甜美美，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的心情。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脱口喊出‘子玥’的名字，却又在瞬间意识到不对，赶忙闭紧了嘴。
　　不可能是子玥，子玥只小我三岁，若还在世，算起来也该是十七岁的姑娘，而眼前的女童瞅着也就十岁。
　　既不是子玥，哪会是谁呢？又为什么长得与子玥如此相像？真让人觉得眼前的女童正是只有十岁的子玥。

　　我的神情必定是从突然的欢悦又猛然转变为黯然，芷珊关切地注意着我，同时也紧握着我的手。
　　两位男子也察觉到我大起大落地表情，被女童称为‘三哥’的男子一眼不眨地看着我，忽而皱紧眉头，似乎在我的脸上看到让他琢磨的东西。
　　而细看之下，我觉得这位‘三哥’也有面善，正在我犹豫着是否应该询问，又怎样询问时，刚才与两个男子走在一起的姑娘也悄声来到近前。

　　2007.6.30 22:58